两人循着定位在停车场找到车，敲车窗，兰尼摇下车窗看见是他们之后就打开了车门，拿走他们手里的大包小包就往后备箱里放。

“兰尼，我们还要去一趟4区，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兰尼抿了抿嘴，点点头，确认两人都坐好后锁上了车门，车随后沿着路线飞奔出去。

宁萻这时候才注意到他，一头棕栗色头发下是一双沉静的眼睛，和何瑶说话的时候会闪光。

逛街的时候何瑶告诉过她，她进别墅时兰尼就已经在哪里工作了，他声带受了损，不能说话，手语也打的不熟练，但是维纳先生每每出去，都会带着他。

他平时不常在别墅里出现，何瑶也没想到这次会被派来送她们。

商场在8区，11区离那里不远，却与那里的宽阔敞亮截然不同，一栋栋楼房之间的过道很窄，只能容纳一车通行，宁萻猜这也是他们不开车的原因，街道里却不阴湿，两边是许多不同的商铺，点着不同颜色的灯光，许多店里还有精心布置的橱窗，从外面可以看见里面摆的随意且满满当当的物品。

“其实11区属于居民区了，但是一楼有很多这样的店，”何瑶走在前面，一边说着，转头冲宁萻笑：“而且因为这里离成中心比较远，管的比较松，这里有一些别的地方看不到的东西。”

“黑市？”宁萻问，她立刻就想到了这个词，有些兴奋。

“啊，那还算不上，”何瑶被她问得惊了一下，“太违法乱纪的东西这里还是没有的，中心城治安很好，管的严。”

七拐八绕一圈，何瑶带着他们进了一家没有招牌的书馆。

书馆里大致只有两种颜色，被灯光照得暖黄的堆着的书，还有不小的铺面里摆在书缝里、挂在半空中的绿油油的植物。

听见他们的声音，穿了毛衣和马甲，带着眼镜的白发老人从堆着书桌面后探头，“这才几天，你又来了？”

何瑶语气熟稔回了一句：“您不想我来？我这次还带了两个朋友。”

老奶奶放下书，扶着椅子半站起来，举着眼镜扫了他们一眼，笑：“兰尼也来了啊，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我倒是没听你说过。”

“宁萻，是我新交的朋友。”何瑶说。

“您好。”

“人类小姑娘？”

“是黑足猫兽人。”

老人像是听见什么不得了的事，看了何瑶一眼又转而打量宁萻。

花白的头发，眼镜下眼皮下垂成小三角，眸光不再明亮，眼神柔和，一瞬间就让宁萻想起了外婆。

“挺好，挺好。”老人起身，转身从墙上的柜子拿了三个纸杯，放了一小把茶叶，放在桌子上。

没等她下一步动作，何瑶就跑过去了，拿着杯子找到屋里另一面墙上的饮水机，泡了两杯茶，宁萻看兰尼拿了一杯，自己也接过一杯。

茶水温热，透过纸杯传递到手上，暖融融的。

“婆婆这里的书特别全，好多已经不印的书这里都有，”何瑶说着，端着最后一杯茶站在桌子前，低头像是在看哪里有位置放，最后无奈看向摇椅上的人，“婆婆，你这桌子要被书堆满了，不过我今天没时间，下次过来再给你收拾一下。”

水不烫，宁萻喝了两口，端着杯子就在屋子里踩着为数不多的空隙逛起来。

这里的书真的很全，除了一些时新的书，还有很多书书皮都卷边泛黄了，侧面也可以看出翻阅的痕迹，除此之外没什么脏污，虽然就隔了一层木板摆在地上，却没有发霉的气味，只有干燥的油墨书香，看得出主人对它们的保护。

想到别墅里还有一墙的书，而且她也实在没想到看什么，身上还有事情没解决，宁萻就没拿什么。

兰尼则是站在靠近门的位置，注意着外面的情况。

何瑶倒是跟着婆婆往屋里走，出来时手里抱了个小箱子，看着沉甸甸的，看见她们时还有点惊讶。

何瑶说：“那我们走吧。”

兰尼主动接过箱子，走在两人后面。

宁萻纠结着要不要问，何瑶主动说：“里面是我买的资料。”

“资料？”宁萻转头看她。

“对啊，”说到这里她好像有点羞涩，脸有点红，眼睛却是亮的，“我想考菲兰学院。”

她观察着宁萻的表情，像是要找出什么，却只看出了迷茫，她瞪大了眼睛，原本低沉的声音拔高：“阿塔尼亚联邦最好的纯人类学院，你不知道？”

宁萻摇摇头，她知道阿塔尼亚联邦6年前颁布了保护人类权益的一系列法规，人类地位获得前所未有的提升，但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就设立了属于人类的学校。

“好吧。”或许是看出宁萻实实在在的惊讶，何瑶解释道：“它也是里尼得斯将军和格林夫人提出来的，法规出台后它就设立了，只招收纯人类，虽然比起其他联邦学校，它设立的比较晚，但是现在在整个大陆都闻名呢。”

“这么好。”宁萻说。

何瑶嗯了一声，微微低头，“不过很难考，那么多人都想去呢，我也是试试。”

她叹口气，“其实，这放以前我都不会想的。”

“为什么？”

何瑶顿了一下，清浅的笑，“因为我是人类，六年前保护人类权益的法规提出之前……”她顿了顿，舒了一口气，却没再说。

宁萻却想起来了，星网上只记载了9年前自洛达开始，各大联邦陆续提高人类地位，六年前阿塔尼亚联邦颁布政令，维护纯人类权益，将其与兽人一视同仁，六年后的今天，何瑶可以和她在阿塔尼亚联邦中心城区一起逛街，可是政令还没发布时，乃至更早的时候，包括她在内的纯人类又是怎样生活的，她却无从得知。

或许她一开始看见她，包括店里的兽人导购时那种下意识的紧张退避，并不是宁萻的幻觉。

但她现在成了一个黑足猫兽人，甚至无法对她“曾经的同族”感同身受。

“抱歉。”宁萻说。

“没事啦，早就过去了，而且又不是你的错。”

看宁萻沉默，何瑶又说：“其实现在明面上法律有规定，任何场合下不允许对兽人和纯人类区别对待，但是还是有很多兽人没把它当回事，所以你一开始的态度让我很惊讶。”

“真的？”感觉何瑶真的不太在乎之前的事，宁萻心里好受了一点。

“当然，”何瑶笑，挽着宁萻的手，“没有恶意，你是第四个。”

“还有三个？”

“是啊，前两个是安德因先生和维纳先生，然后是兰尼，谁让你不来早点。”何瑶在宁萻耳边笑了两声，惹得她也跟着笑。

宁萻余光里，看见兰尼嘴边也扬着一些弧度，阳光落在眼里。

心蓦然松下，她又注意到另一个点，“我好像看到别墅里好多纯人类。”

“嗯，其实现在很多地方还是会明里暗里排斥纯人类，但是安德因先生和维纳先生还是给我们提供工作，而且平时我还有时间学习，还能考虑攒攒学费，真的得感谢他们，他们真的是很好的兽人！”

何瑶像是又想起来什么，揽过宁萻的肩膀凑在她耳边问：“你和安德因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啊？”

“呃……”宁萻回想着他们在大街上的那一面，不知从何说起。

宁萻一言难尽的表情把何瑶逗笑了，“其实安德因先生在外名声很不好，所以我有点好奇你怎么会愿意借住在别墅的。”

何瑶看见宁萻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似乎是想挽回一下恩人的形象，又说：“但安德因先生和将军一样，对纯人类很友善。”

原来她是这样看安德因的，宁萻有点惊讶，随后又注意到何瑶这种说法，问：“他和将军？”

“他们是父子啊，你不知道？两个人都对人类很友善！天知道我来的时候有多高兴，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将军大人……”

几人往前走，停在11区边缘的黑车出现在他们的视野，旁边停了另一辆银白色的车。

车窗下降，露出一张熟悉的脸，阳光照耀下银灰色的头发闪着细碎的光。

何瑶已经拉着兰尼走向另一辆车了，拍了下宁萻的肩膀说：“那我们先走了哦，回去等你。”

宁萻对上安德因那双圆润的棕黑色眸子，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向他走去。

她得承认，刚刚和何瑶的交谈，让她对之前给安德因下的评判产生了怀疑，他的父亲提倡保护人类的权益，他也为纯人类提供工作……在这个大多数兽人不约而同歧视欺压纯人类的社会，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除了善良之类的词，她找不到其他解释，这虽然还有待考察，但她忽然有些庆幸，没有在一开始就撕破脸皮。

“上车。”安德因简单地说。

宁萻应了一声：“好。”想拉后车门，发现拉不动，又看向安德因，才看见另一侧打开的前车门。

“萻想坐后面？”

“我都可以。”

“那就好。”

宁萻看安德因没有要打开后车门的打算，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车上开了空气净化器，但宁萻感觉开的档位不够大，还是有黑曼巴蛇那种侵略性的气息，但她经过这么几天，这点气息已经不能让她皱眉了。

“吃饭了吗？”安德因问的很不经意。

“还没，准备回去吃来着，”宁萻忽然有点担心他会拐过去带她吃饭，或许有些自作多情，她还是补充：“我不饿。”

安德因嗯了一声，按下操作盘上一个按钮，宁萻听见细微的声音，就看见安德因从座位之间的间隙探身。

陡然接近，安德因身上那种压迫感扑面而来，宁萻感觉到自己头皮发麻，头发要立起来。

直到捏着纸袋子和矿泉手的手出现在她眼前，她双手接过来，没看旁边的人，“谢谢。”

车子启动了，沿着设定好的路线飞出去。

“先垫一垫，一会儿可能要费些时间。”

牛皮纸袋子上面没有标识，宁萻打开，看见一个饼，中间夹了块牛肉，边缘是焦的，饼还冒着热气，拿在手里热热的。

那个念头又冒出来了，宁萻看了安德因一眼，他还在专心看着操作屏上她看不懂的字符，眉目凌厉，一点都看不出来像会做饭的样子。

“你吃过了？”

安德因又嗯了一声。

她把纸袋卷起来，包着下半边饼，就着水吃起来。

一路无言，直到车停在一座白色建筑前。

宁萻看见上面有“第三医院”几个大字，听车门锁打开的声音，忍不住小声嘀咕：“我以为是去监管部。”

阿塔尼亚联邦由狮兽人、癞狗兽人、猎豹兽人包括蛇兽人等多种族群组成，他们结成联盟的同时由各自常居于一定区域，由于生活习性的不同，各区中、间常有事件发生，于是有了监管部，下设监察科和管理科，管理科负责管理区内事务，监察科则监督各区管理的同时协助调理区间事务。

一定意义上，管理科承担的职务囊括了宁萻以前世界里的警察的工作内容。

安德因似乎听见了她的话，已经先下了车，走到这边拉开了宁萻这边的车门，说：“案子比较久了，查起来很麻烦，监管部人员暂时抽不开身。你的头受过伤，上次在莫桑比亚看的很粗略，我正好要来趟医院，顺路就捎上你。”

宁萻拧了一下眉毛，很快调整好情绪，还是下了车，“好吧，不过还是谢谢你。”

宁萻看着安德因那双深沉的，棕黑色的眼睛，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这样直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