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塾难得放了一天假。

李珩想起地里的豌豆还没种，前些日子因着读书，挣钱的原因，一直没有时间下田种豆，现在终于得有空子。

又是天刚蒙蒙亮，李珩摸黑下了床，攀着梯子下了地窖室，从储物柜里拿出被布兜子包裹住的豌豆种子，打开检查一看，舒了口气。

还好没坏。

春天最是容易潮湿，地下窖子的墙壁处不断渗出水珠。

因而李珩每日都得下到地下窖中打开窖子的窗户，通过适当的通风来降低湿度，且在装豌豆种子的储物柜下垫了厚厚一层干稻草来使储物柜和地面隔绝开来，这才保住了豌豆种子。

自从得知李珩入了私塾读书，喜娘每天白日里照顾婉儿，晚上便是借着灯火，编织竹篓子。李珩夜里温书，向来睡得晚，每次见内屋里都透着一星半点的光。

夜静静，人未眠，小破屋里，一个读书，一个编篓子。

李珩在感动之余，也深感自己责任之重大。

今日有时间，李珩并不着急，人在忙碌之余总得抽出一段时间休息调整，为后续的路程积蓄能量。

趁着喜娘还未醒，他自个儿走到了灶房开始准备今日的早饭。

墙壁上的钉子上挂着去年秋收时留下来的苞谷，李珩思索了片刻，准备煮一锅苞谷粥。

借着火镰摩擦燧石产生的火花去点燃火绒，然后将火绒塞入炉子内堆着的干稻草中，等火苗燃起来后，在将几根木柴放入炉子内，防止炉火熄灭。

煮粥所需要的火势不必太大，锅内的水被烧的咕咕作响，李珩在锅中撒入葱花，这葱花是自家院子里种的，平日里用要时直接去摘便好了，很是方便。

等煮好玉米粥后，之前从山上捡的野鸡蛋还剩下几个，李珩便和了黄面加了鸡蛋做起鸡蛋饼子，把鸡蛋黄面饼子放入竹蒸屉里面蒸煮，竹蒸屉本就有着竹子的清冽香味，这做出来的鸡蛋黄面饼子也是格外的可口，令人垂涎欲滴。

李珩自个儿喝了一碗粥后，便挎着一个布包，往里面塞了几块鸡蛋黄面饼子，拿了农具走出了门。

远山雾霭霭，风轻云淡淡。

举目望去，田地里只有李珩一人，瞧着地里又长起来的野草，李珩只得先将田地从头到尾又锄了一遍。

近日天和气清，没有前些日子那般的酷热了，昨夜还下了一场春雨，土地还是湿润的。

李珩小时候是在奶奶家里长大的，没少跟着奶奶下田，奶奶教他播种，也教他收割。奶奶是庄稼人，他是庄稼人的后代，身上流着与生俱来的庄稼辈的血液。

很久以后，他随着母亲去到大都市里，奶奶不久后也远离了人世，他由于抗拒便再也没有去过乡下，也没有接触过田地。

现在再度亲自下田来种豌豆，既觉得熟悉，又觉得生疏，一时不知道如何下手。

调整好心情，李珩回忆起奶奶教他的种田法子，李珩用锄头在地里挖小坑，每个坑的深度约为种子的两倍，这个深度刚好能确保种子有土覆盖，且土壤有一定的湿度。

之后再将豌豆种子均匀地撒入坑中，轻轻地用土覆盖种子，并且拍打土壤使其紧密。

隔壁田地里的大叔子挑着水来给自家田地浇水了，见着了李珩，惊叹于这孩子这般早就来干活了。

“嘿呦，你个娃娃起得老早嘞！”

“今日个私塾不上学，怎么莫有多睡一会子嘞。”

李珩抬起头来，对上大叔子咧开嘴的笑容，回道：“家里的豌豆地还没种，再不种就来不及了。”

大叔子心道：“果然是个能考秀才的娃娃，就是和一般的娃娃不一样。”

李珩读书厉害这事在村子里传开了，家家户户都知道白云屯出了一个神童，这孩子是能考秀才的料子。白云屯几十年没有再出过一个秀才，如今得知这个消息整个村子都闹腾了。

一时间，村里的人都对李珩感到佩服，白云屯不大，村里的乡亲们关系都好，前几个月秀娘的葬礼他们都去了，知道秀娘家的八岁小娃娃，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女婴儿。

那时的他们谁不同情李珩这个小娃娃，可如今也是这个让他们同情的娃娃最为地争气。

连李夫子都说他一定能有出息，说他是白云屯的希望。

一个八岁的孩子竟然能考科举，他们家孩子八岁时还只会玩泥巴呢。

而且这个孩子不仅能考科举，还能种地！他们家读书的孩子那可是不兴的干活的，读书那般累，哪有力气干农活，然而这个娃娃他做到了。

李珩自然也是知道村里人对他的夸赞的，他每次都笑着表示感谢，不过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距离考科举的实力，他还差着远呢，切不可以骄傲自满，需得脚踏实地，步步为营才好。

时间还早，李珩又干起了老活计，他得去村里的石塘挑水，今日不用上学堂，他能挑好几趟水，挑一趟是三文钱，两趟便是六文钱，三趟便是九文钱……

钱虽然不多，李珩却很知足，他年纪还小，很多活都干不了，要力气的活，人家也不会要他。

因而能像现在这般挣得一点小钱他已经很满足了。

等他想到更好的赚钱法子之前，他会一直挑水下去。

挑水怎么了，能挣钱的活儿，都是好活儿。

花溪村的村户们见李珩每日都早早地挑好水来，甚至比大人还来的早，每日他们推开了门，孩子就已经把水倒入他们院子内的石缸中了，满满一石缸的水，他们从不用忧愁早上没有水用。

花溪村凡是雇佣李珩挑水的，无不夸赞李珩，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找李珩挑水，价格也由原来的三文一趟，变成了五文一趟。

李珩接的单子越来越多，他平日读书时便凌晨挑水，下午散了学又继续去挑水，能挑好几户人家。一天下来忙忙碌碌的，却很充实，挑得多的话能挑五趟水，早上三趟，下午两趟。

下午天黑得早，走夜路危险，加之去花溪村的路上，要过一片草地，草地的草深了，天气回暖了，里面会有蛇出没。

李珩自然不愿被蛇咬，因而经常是赶在日落前便结束了挑水的活儿。

平日里读书时，上午上完课后，李夫子会给他们一个时辰的午休时间，他不用午休，便利用这个时间山上砍柴，砍完柴后，剩下的时间便用来背书。

渐渐地，白云屯的乡亲们发现，这娃娃怎么底每天都能看到他干活的身影，且这娃娃不是在干活就是在读书。

家里有孩子在上学的乡亲们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自己的孩子太宽容了，平日里也不怎么让他们干活儿，一个心思地只让他们读书，怎么自家的孩子成绩还是这般的差呢？

魏娘子看着家里忙于赶鸭子的李大宝，“大宝，要不你也早起去挑水？”

李大宝吓得一蹦哒，“娘！我要是去挑水了！俺的小鸭子怎么办！”

魏娘子叹了口气，“傻儿子，算了算了，娘就不该对你抱有期望，你和你的鸭子过一辈子吧。”

李珩每日心情都是愉悦的，努努力，加上砍柴的钱，每天的袋子里大概能进35文钱，挣得钱越来越多了，裤兜子被撑得满满的，里面全是铜币儿碰撞发出的哐当响声。

等攒够了钱，他便能够交上李夫子的私塾费用，还能够早日给自己买上文具。

因为他没钱买笔墨纸砚，所以李夫子便将自己曾经用过的给李珩用，李珩知道李夫子不甚在意，可是他也不能总用李夫子的。

夜半时分，月上树梢。

坎桌上一盏油灯亮着，灯芯周围伴着暖人的光亮。

李珩和喜娘一块儿在炕桌前数着自己挣到的钱。喜娘夜里编竹篓子然后再拖村里的老李三捎到镇子上去卖。

喜娘的竹篓子一如既往地大受欢迎，在再加上老李三很会做生意，这么一卖既然卖出每个竹篓子七文的价钱，一共卖了十五个竹篓子也就挣了一百零五文钱，再给了老李三二十五文的费用，也就还余下八十文钱。

喜娘把自个儿桌前的钱全部推到李珩的跟前，“珩娃娃，这些都给你，你好好读书，喜娘供你读书。”

知道喜娘固执，李珩拿了一小部分的钱，然后把大多数钱又推了回去，“喜娘我要这些就够了，我自己也能挣钱，你把这些钱存下来，以后你也要用到。”

喜娘皱着眉头，熏黄的灯光映照在她的面部上，李珩能清楚地看到她眼睛下面深深的黑眼圈。

喜娘知道李珩再关心她的身体，她并不觉得累，这一切都是她自愿做的，反正她也花不了多少钱，这些钱给娃娃读书用才好，但又囿于这孩子的性子，便想着自个儿存下来也好。

繁星点点，缀满夜空，一轮圆月，高挂云端。

乡里的家家户户的灯火都熄灭了，夜深人静时，便是梦到处，李珩躺在铺着软褥子的坎上，屋子破洞的窗户被糊上了，夜里不会漏风，李珩拥梦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