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道：“女儿啊，你搞错了，这二位姑娘一位唤作李琼，一位唤作李佰，想从桃花山离开去京城投奔亲戚，哪里有什么一百两。”

猎户不耐烦道：“这事你莫管，去厅里坐着，是不是我自会分辨。”

她两谈话间，段竹峥看都没看三人一眼，早就脚踩在窗沿一跃而出，将她们抛在脑后，头也不回跑向桃花山去。

段雨迟毫不惊讶，平静地看着段竹峥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当初被人牙子捆走，逃跑时，段竹峥就干过这事。

段雨迟说“你丢下我，我就把守卫的人都喊过来”，段竹峥这才带上她一起。

猎户单手将段雨迟两个手腕捏在背后，骨节分明的大手只略一用力，段雨迟就感受到钻心的疼痛。

她的另一手从腰间取下绕成圈的粗麻绳，抖开后将猎物的双手捆住。

动作带起的风将气味推了过来，段雨迟闻到了她身上动物的血味、皮毛的臭味和雨水的湿霉味。

猎户粗鲁地把段雨迟推在地上，打开矮小的衣橱，弓下身往从上层衣服堆里摸出一把雪亮的刀来。

段雨迟不带缓冲一屁股坐在地上，尾椎骨的疼痛一路上蹿到天灵盖，她嘶了一声，下一秒缓开眉头，语气中带着笃定说道：“你抓我没用，她不会管我的。”

猎户提着刀，快速瞥了一眼被子上的脚印，将床上的被褥掀开，踩在床板上，漫不经心道：“谁管你们什么仇家恩家，抓回来就都清楚了。”

她翻窗一跃，和刀光一起消失了。

老太太被这一系列的变故震在原地，才回过神来，悄声说道：“姑娘你跺一下脚，我给你解开绳子，你赶紧跑吧。”

听到声响，她摸到段雨迟身旁，用力扯着绳结。

段雨迟就着麻绳摩擦的痛感，思考刚才发生的事情。

她能肯定段竹峥之前和猎户没有来往，于仕途无用的人她向来不会结交，那就只能是今天她两之间发生了什么。

至于一百两，她根本不放在心上，求钱好办，拿钱摆平就是了。

段竹峥跑不掉的，她心想，猎户手心粗糙的厚茧压得我手疼，这里又是她的地盘，对上一位技艺高超又熟悉路况的猎户，段竹峥没有胜算。

段雨迟不打算跑了，她等着看段竹峥笑话。

反正一百两我出得起，她想。

突然，床板发出一声“咯吱”。

段雨迟背对着窗户，看不见什么情况，猜测是猎户回来了，又觉得哪里不对，抓到段竹峥不该是从正门进来吗？

老太太听到这声音手抖了一下，慌张地说道：“同儿，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猎户从窗户跳了进来，踩在床上，又下了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又把人放走？”

她才走没几步，想到老母亲放人的前科，立刻就折返回来。

对逃跑的段竹峥，她不着急，在桃花山脚下长大，没人比她更熟悉那里的路。

许同关上窗，全程没看段雨迟一眼，强硬地把母亲推了出去，又把卧室的门落锁，语气不容拒绝：“别给我添乱。”

段竹峥从窗户离开后，一路往桃花山上跑去。

山路崎岖狭长，跑了没两分钟她就后悔了，她意识到自己昏了头，跑错了地方。

优秀的方向感在密林里失去了作用，如果当时往小巷里跑，现在她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后悔也晚了，猎户还追在后面，现在掉头重来已经不可能。

不行！她心想，不能顺着路走，那猎户身形魁梧，一定会追上我。

她看了要漆黑的天空，浓墨般的天空没有一颗颗星星，无法靠星星定位，段竹峥咬咬牙，踏进没有路的山林。

树影漆漆，林中听不见一声鸟叫，段竹峥越走越慌，汗毛竖立。

无声意味着危险。

谁在我背后！

段竹峥越想越怕，脑中满是胡思乱想的念头，背过的古文在脑海里一句句闪现。

一屠晚归,担中肉尽,止有剩骨。途中两狼，缀行甚远......

她心下苦笑，真是没用，还没被猎户追上，自己先把自己吓个半死。

我不想死，她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重复。

心跳了几跳，段竹峥调整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掰了一根树枝当做武器，按照记忆里的方向，重新向山路走去。

这次她选择走在离路不远的林子里。

不敢往后看，冷汗沿着发梢滴下，又顺着身体动作被甩出。

跑了不知多久，终于听见了动物夜间觅食的声响，她的心一下放松，脸上汗水混着泥土糊了一脸。

心陡然提起，这一路怎么都没听到猎户的动静？

一狼犬坐于前，目似瞑。屠暴起毙之。方欲行，转视积薪后，一狼洞其中，意将隧入以攻其后也。

她突然想到这段话，脚步渐渐快了起来。

“你发现了？”

鬼魅一般的声音顺着风吹来，段竹峥浑身的血都在变凉，她没有回头看，当机立断，拔腿就往林子里跑。

山中匿行是猎户的基础功，许同故意出声，看着段竹峥极其狼狈的身影，咧嘴露出恶劣的笑意。

许同停在原地，等段竹峥跑远了，才施施然向她逃跑的方向走去。

她弹动弓弦，声音在林间回荡不息，经久不绝。

段竹峥疾跑在深林里，听着规律的“咻”“咻”声，眼睛冷静寒凉，并不为这刻意为之的声音扰乱心智，反而借此猎户离自己还有多远。

现下不允许她犯任何错。

她拼命逃跑，还得分神注意脚下，生怕被树根绊倒，树枝划破脸侧、脖颈、手背，每次呼吸胸口都在灼痛。

弦声如附骨之疽，忽远忽近。

令人绝望的是，她拼尽全力的逃跑，被许同轻而易举地追上。上一秒还在远处的弦声，下一秒已经在耳边奏响。

一支箭穿过她的衣角紧紧射入树中。

许同走来时，段竹峥停止了撕衣角的动作，大着喘气，就着狼狈的姿势，抬眼看向她。

密林里黑茫茫一片，脚步声、呼吸声、还有血液滴落的声音，许同吹燃了火折子。

段竹峥整个人都被拢在拖出的影子里。

许同垂首凝视的姿态中，眼底是目空一切的高傲：“你跑多少次都没用，我说清楚了吗？”

她拔出箭，动作毫不温柔，压着段竹峥往山下走。

我还没输，段竹峥的睫毛细微地颤着，将不甘的情态掩在岌岌可危的平静之下。

她对金钱的**，就是我用来和她交易的筹码。

2025元旦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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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