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琬心底一颤，捞着小狗的手臂也下意识地一松，还好小狗很机灵，灵活地跳到了地上，站在小男孩身边，欢快地摇起尾巴。

“抱歉，棠姑娘，是我语气有些重了。”

宋长云看着棠琬无措的样子，有些懊恼道，语气也软了下来，“喂狗的话，剩饭就成，这小狗大概是无主的，棠姑娘实在喜欢，可以先带回去养几天，看有没有人寻来。”

“没，宋仵作说得对。”棠琬回过神来，在小狗面前蹲下，温柔地问：“天已经很晚了，过一会儿这里的灯也会灭掉，你要先和我回家吗？”

她看似在问小狗，实际上眼睛却是看向了小狗身后的小男孩。

见过了李雪柔、棠琬的鬼魂，以及那只男鬼之后，她也没有那么怕鬼了。

这小男孩可能也是不幸死去的冤鬼，她不能放任不管。

但现在宋长云在身边，她也不能突兀地丢下他去找一个死去的小男孩，只能先把孩子的鬼魂带回去，明天再去弄清楚他的身份和死因。

小男孩望了眼天香楼，看看小狗，又看看棠琬，低头思索了一会后，点了点头。

虽然碰不到他，棠琬还是伸出了一只手，垂在身侧。

小男孩也怯怯地伸出小手，与棠琬的指尖虚虚地搭在一起。

小狗欢快地摇着尾巴，走在小男孩和棠琬中间。

回到医馆后，棠琬将小狗安置在了后院中，小男孩则带在自己身边。

小男孩初时很乖，一直默默地跟着棠琬，在她与医馆的其他人一起吃晚饭时，也只是蹲在一旁和小狗一起玩耍。

晚上回到屋子，小男孩却蹲在地上，伤心地哭了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想你爹娘了？”棠琬蹲下来，软声哄小男孩，“姐姐明天就带你去找他们好不好？”

小男孩还是“呜呜呜”哭个不停，鬼魂流不出眼泪，小男孩似乎并不太明白自己已经死了，发现自己流不出眼泪后，呜咽得更加凄厉，小小一团鬼影蜷缩起来，不住地抖动。

“小弟弟，你先睡一觉好不好？睡醒了姐姐就带你出去找爹娘了。”棠琬一边焦急地安慰，一边又急急忙忙找出几个医馆哄孩童的小玩具逗他。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小男孩才终于止住哭泣，对着棠琬伸出双手，想要被抱。

人鬼殊途，棠琬只能虚虚地搂住他，眼看着小男孩扁扁嘴又要哭出来，一道清冷低沉的男声自她身后响起。

“你带了个小孩鬼回来？”男鬼似乎很是诧异。

小男孩也因男鬼的出现愣了一瞬，但很快又扁着嘴低下头，似又要哭出来。

“快！过来抱抱这孩子！”棠琬指挥男鬼。

“我抱他？”男鬼更诧异了。

“我又抱不到，除了你还能有谁？”棠琬理所当然地催促，“快点，这孩子又要哭了。”

小男孩果然抽抽嗒嗒起来，同时向上伸直双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期期艾艾地看着男鬼。

“……就抱一下。”男鬼不自然地蹲下，将小男孩抱到怀中，又僵硬地站直身体。

小男孩马上止住了抽噎，抱住男鬼的脖子，趴在他怀中。

“鬼公子，看来这孩子还挺喜欢你的。”棠琬舒了口气，欣慰道。

“差不多了，我该走了……”男鬼架住小男孩的腋下，欲将他放到地上。

小男孩的五官马上皱成了一团，隐隐有再次哭出来的趋势。

“你从哪里捡回来的冤家！”男鬼朝棠琬抱怨着，将孩子重新搂到了怀里。

“反正鬼公子闲得很，总想找乐子，这不，”棠琬笑得异常开怀，“你的乐子来喽！”

晚上，棠琬裹着被子沉沉睡去，习惯了鬼魂的存在之后，她已能毫无芥蒂与他们共处一室。

棠琬睡得香甜，独留男鬼抱着小男孩僵硬地在她房中飘动。

每次他想放下怀中的累赘，刚推远一点，小男孩就皱起小脸。

怕他的哭闹吵醒酣睡的棠琬，男鬼只好一直抱着他，幽怨地绕着棠琬的床铺来回飘动。

第二日，棠琬早上醒来时，明显感觉到了男鬼身上似要凝成实质的怨气。

“鬼公子，你怎么了？”棠琬打着哈欠，对上男鬼万分幽怨的眼神，背脊发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来抱着这鬼小孩一整晚试试呢？”男鬼把小男孩举到棠琬面前，没好声好气道。

小男孩的嘴巴对着棠琬张张合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棠琬仔细看他的口型，才分辨出来，他说的应该是“娘亲”。

“好，姐姐今天就带你去找娘亲。”棠琬微笑着隔着虚空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这日正值宋长云与棠琬轮休，棠琬假借要为小狗寻找主人出了门。

棠武特地用碎布条做了根狗绳，棠琬牵着小狗，带小男孩和男鬼走去了天香楼。

小男孩显然还没有适应做鬼的生活，依然以做人时的习惯，迈着小短腿慢慢走。

男鬼受不了小男孩缓慢的速度，干脆抱起了他，飘着跟在棠琬旁边。

他们出门得早，街上行人很少，天香楼也还未开门。

在天香楼紧闭的六扇大门前，男鬼忍不住抱怨：“为何我要同你一起做这种事？”

“反正鬼公子也闲着无事，不是吗？”棠琬抱起小狗逗逗闷闷不乐的小男孩。

“我平日能在云京府到处飘游，潇洒得很！”男鬼不满道。

“可是，”棠琬眨眨眼睛，“总是那样飘来飘去，也很无聊吧？”

“哼……”男鬼被说中心事，冷哼一声，别开眼。

“那我们就开始做正经事啦。”棠琬不以为意地笑笑，指着天香楼问男鬼怀里的小男孩，“小弟弟，你的娘亲是这天香楼里的人吗？”

小男孩看看天香楼的招牌，直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你娘亲是来天香楼吃饭的？”棠琬又问。

这回小男孩点了点头，又迷茫地摇了摇头。

“小弟弟，你的家是在这天香楼附近吗？”棠琬耐心地找着可能性。

小男孩环顾四周，依然摇了摇头。

“唔……”棠琬犯了难，暗自嘀咕，“这孩子到底和天香楼是什么关系？”

“这小孩鬼不会说话，你问也问不出什么。”男鬼讥讽道，“或许这小穷鬼只是生前偶然吃了天香楼的吃食，嘴馋才一直站在天香楼门口呢。”

“你先抱着这孩子在这儿等会儿，我去问问附近的其他人有没有丢孩子的。”棠琬没理会男鬼的讽刺，牵着小狗去找附近已开门商铺。

“喂！你怎么又把这小鬼扔给我！”男鬼气急。

棠琬一溜烟跑远了，男鬼低头与小男孩大眼瞪小眼，没好声好气道，“那个姐姐也不要你咯！”

小男孩看着棠琬远去的背影，扁了扁嘴，男鬼马上意识到了不对，赶紧摸摸他的小脸，哄道：“我骗你的，那个姐姐马上就回来了！你先别哭啊！”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下一瞬，小男孩就爆发出了尖厉的哭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