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哭泣的小男孩放到一旁,自作自受的男鬼蹲在他身边,苦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沿街的商铺陆陆续续地开了门,棠琬走访了天香楼附近几家商铺,和旁边小巷中的人家,众人皆说没有丢小孩。
棠琬大致描述了小男孩的长相和衣着,也无人认得,倒是有人认得小狗,是个流浪狗,经常在天香楼的后巷捡垃圾吃。
云京府衙也未曾收到孩子失踪的报案,一无所获,棠琬丧气地牵着小狗回到了天香楼前,就看到了比她更丧气的男鬼和哇哇大哭的小男孩。
“你怎么又把孩子惹哭了?”棠琬连忙抱着小狗上前。
小男孩看到棠琬和小狗,总算止住了哭泣,与小狗一起玩了起来。
男鬼长舒了一口气,瘫软在地:“我再也不招惹他了……”
临近午时,天香楼终于开了门,棠琬将小狗栓在门□□给男鬼看管,走入大门。
“客官吃点什么?”店小二热情地迎上来。
“我不是来吃东西的……”棠琬话一出口,店小二就变了脸色,甩着手上的抹布,转头向店内走去。
“这位大哥等一下,”棠琬连忙跟上去,恭敬地问道,“我想问问,你们这可有丢过的小男孩?”
“我们这是酒楼,哪来什么小男孩?”店小二不满地嘟囔,说罢又拿起肩头的抹布,朝棠琬甩了甩,“出去,出去,不吃饭就别来打扰我们店里做生意。”
瞄了一眼店里的招牌,都是她吃不起的价格,棠琬也只好选择先退出天香楼。
转身的瞬间,她却看到有一男人站在柜台后,正悄悄地侧目偷看她。
视线相触的瞬间,那男人马上低下头转动眼珠,移开了视线,等棠琬侧过身,却发现他的视线又偷偷粘了上来。
此人绝对有鬼!
棠琬靠近店小二,压低声音问道:“大哥,柜台后的那个人是谁呀?”
“那是我们郝掌柜,”店小二突然促狭地笑了,“姑娘不吃饭却来我天香楼,原是为了郝掌柜!”
“你们郝掌柜很有名?”棠琬开始打听。
“姑娘害羞什么,这云京府里喜欢我们郝掌柜的姑娘多了去了,其中还有不少富户家的小姐哩。”
说着,店小二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棠琬,话音一转,“不过,像姑娘你这样破落户家的,我们掌柜是难看上的,你也别费劲往前凑了!”
虽然被店小二一通奚落,棠琬也不气恼,故意顺着他的话抱怨道:“郝掌柜怎么就那么多人喜欢?”
“首先,我们郝掌柜人长得好,”店小二与有荣焉,洋洋自得,“还懂得多,来天香楼的客人谁不喜欢同我们郝掌柜说上几句,不过姑娘你都没钱吃饭,还是算了吧,郝掌柜可不会搭理你!”
棠琬用余光瞥了几眼郝掌柜,他的确生得一副好皮相,眼大肤白,油头粉面,被女子追捧也十分合理。
而且,棠琬觉得郝掌柜的样貌看起来有些熟悉感,仔细分辨,她发觉小男孩的鬼魂长得与他竟有几分相似。
“大哥,郝掌柜如此受女子欢迎,”棠琬故作忸怩道,“不会已有婚配了吧?”
“可别瞎说!”店小二面露厉色,马上澄清道,“郝掌柜怎会有婚配!”
郝掌柜现在可是他们天香楼的一道金招牌,有他在,云京府里的贵女便会如流水般涌入天香楼。
贵女多大方,对他们这些店小二也常有碎银打赏。
“郝掌柜看着年岁也不算小,竟从未婚配过吗?”棠琬继续套话。
“那是自然,我们郝掌柜虽二十有二,”店小二得意道,“但他眼光可是高的,在天香楼这三年都未曾有哪家小姐入过他的眼呐。”
“或许只是大哥你不知道罢了!”棠琬故意激他,“郝掌柜生得如此好相貌,指不定在来你们天香楼前就成过亲。”
“郝掌柜是我们天香楼二东家的表侄,他要是成过亲,我能不知道吗?”
店小二一边操起楼梯口的扫把赶棠琬出去,一边啐道,“我看你这穷丫头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快走!快走!我不和你唠了!”
棠琬赶紧跑了出去,还是被扫把扫到了几下。
“这是怎么了?大福,你怎么能用扫把打客人?”郝掌柜见状也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什么客人?就是个穷得吃不起饭的丫头!”店小二拿着扫把对棠琬的背影气愤地又扫了几下。
“即使不吃饭,来了天香楼就是客人,怎能如此对待客人?”郝掌柜抢过店小二扫把,一双眼睛却是一直盯在棠琬的背影上。
“客人什么!那穷丫头可是来打听掌柜你的!”店小二不满道。
“打听我?”郝掌柜眼神闪烁地问店小二,“她都打听了些什么?我听那姑娘刚进来的时候问的什么丢孩子。”
“嗨呀!什么丢孩子!”店小二摆摆手,“那穷丫头就是看上郝掌柜你了,自己又穷,故意找借口进来!”
郝掌柜还想问上几句,恰好酒楼门口进来几个贵女,店小二马上咧开笑脸迎了上去,他也只好作罢。
出了门,棠琬便看到男鬼正哂笑着看着她。
“棠姑娘,可打探到什么了?怎么就灰头土脸地被扫把打出了门?”男鬼显然觉得自己找到了乐子。
“我没钱吃天香楼的饭呗。”棠琬毫不介意地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同男鬼正色道,“我觉得那郝掌柜十分可疑。”
“哪里可疑?”男鬼问道。
“他与这孩子长得起码有五分像,”棠琬指指一旁正和小狗玩耍得小男孩,“很有可能就是孩子的爹,但店小二却说他从未婚配过。”
“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你要如何确定他就是小孩鬼的爹?”男鬼双臂交叠于胸前,居高临下地看向棠琬,正对上她充满期待的双眸。
被盯得毛骨悚然,男鬼试探地开口:“你不会是想让我去确认吧?”
“正是!”被说中心事,棠琬很高兴,“你抱着这孩子飘进天香楼,问问他郝掌柜是不是他阿爹。”
“他好不容易和狗玩上了,现在打断他,他怕不是又要哭……”男鬼蹙着眉,犹犹豫豫地不想动手。
“快点!再找不到他爹娘他晚上会哭得更厉害的!”棠琬催促。
男鬼不情不愿地抱起小男孩,飘向天香楼。
“长得最白的那个就是郝掌柜。”棠琬不忘提醒道。
男鬼抱着小男孩靠近郝掌柜,尽量软着声问他:“那是你阿爹吗?”
方才还好奇地四处张望的小男孩却突然拼命地摇着头,钻到男鬼怀里。
越靠近郝掌柜,小男孩的反应越大,双腿双脚都剧烈地抽动着,凄厉地哭叫着想后退。
“你怕他?”男鬼连忙抱紧挣扎的小男孩退到天香楼外。
见他们出来,棠琬牵着小狗走近男鬼,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这孩子点头了吗?”
“没有,但是那郝掌柜确有嫌疑。”男鬼将小男孩抱到小狗边上。
小狗欢快地叫了两声,围着小男孩转起圈圈,小男孩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为了能正常讲话,棠琬与男鬼一起带着男孩与小狗,走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中。
“发生什么了?”棠琬担忧地问面色极差的男鬼。
在她的印象中,男鬼一直是笑嘻嘻的,他或嘲笑、挖苦别人,或高高在上地给人泼冷水,但从未有过如此凝重的表情。
“这孩子非常怕那个郝掌柜。”男鬼的语气里也难得对小男孩多了几分怜爱。
“会不会是他杀了这孩子?”棠琬猜测道,随即在小男孩面前蹲下,柔声问他,“小弟弟,你告诉姐姐,你认识刚才酒楼里那个叔叔吗?”
小男孩一脸惧怕地摇了摇头,看了小狗后,又点了点头。
“你问他也问不出什么,”男鬼瞥了小男孩,挫败地叹了口气,“这孩子太小了,还不会说话。”
“这孩子能长到那么大,肯定是有人养着他的,说不定这几天就会有人上衙门报案说孩子丢了。”棠琬没有丧气,“我一会再去周边问问,有没有人家丢孩子的。”
“说不定,”男鬼勾起一抹冷笑,“是那养孩子的不想养了,故意让郝掌柜杀了他。”
“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怎可能?”棠琬下意识地反驳,“虎毒也不食子啊。”
“虎不食儿,人却是会食的。”男鬼冷冷道。
他空茫的目光同时也落到前方,像是在透过四面的墙,看着远处的什么东西。
“鬼公子,”棠琬抬起双手,虚虚搭到男鬼的肩膀上,“你以前,过得很辛苦吧。”
少女眉眼弯弯,双眸依旧是那么亮晶晶的,漆黑的瞳仁似缀了星子的夜空,无穷无尽。
似乎可以包容一切,也可以,包容他。
男鬼愣了一瞬,不自然地别开眼,淡淡道:“我做鬼那么多年,以前的事早就忘了。”
“原来如此,”棠琬没有拆穿男鬼,只是微笑道,“那以后,我陪你做些能快乐到记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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