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春，马上就要高考了，紧张吗？”

“校长放心，我一点都不紧张。”

“你这孩子，总是口是心非。放轻松一点，想一想，等你高考之后，上了大学，你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你会见识到更多更好的东西，会拥有比现在更好的生活，也会成为一个更好的你自己。”

“嗯，我一定会的！”

“阿春有没想过，等大学毕业之后，等你成功走入了外面的世界，你要做点什么，或者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我上大学，原本只是为了逃离那个家，以后的事，我还没想过，可校长今天问到了，我突然就有想法了。”

“嗯？说说看。”

“我想先找一个稳定的工作，然后利用业余时间，写书、写网文，写我喜欢的，也写能赚钱的。我想赚好多好多钱，然后学习校长，去帮助许许多多像我一样的妹妹，帮助她们完成学业，走出大山！”

“真的？”

……

顾纯凝望着萧闲月，听到她的声音与自己记忆中的回答相重合：

“真的。”

“纯……春儿，你怎么了？”

见皇甫辰忽地扑到身边，想拿袖子给她擦脸，却因为衣裳太脏进退两难，顾纯才发现自己在流泪。

她胡乱地抹了把脸，道了一声“失陪”，就逃跑一般地冲出了屋子，在院里水池边的台阶上坐下，蜷缩着抱膝。

“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一手捂着双眼，却止不住泪水流淌，也挡不住她所有的茫然与彷徨。

渐渐地，呜咽声响起。

最终，嚎啕大哭。

皇甫辰一直跟着顾纯，任凭自己又慌又急，也没敢上前，直到听见她的哭声。

两生两世，就算在她最绝望最委屈的时候，她都不曾哭过，更何况是这样的大哭。

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冲过去的同时，却听文曲传来一句：

“你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皇甫辰的脚步只停了一瞬：“我不会再让她一个人了。”

从小到大，皇甫辰虽然经常红眼圈，真哭出来的次数却很少，而其中有一次，他记了两辈子。

那是他初入宫学不久的时候。他的身份是太子的伴读，其他皇子的伴读则是京城里老世家的子弟。他因为是男孩子却身娇体弱，家里又是暴发户，没少受同学歧视欺负，难得被同学带着玩了一次捉迷藏，还被有意无意地遗忘了。

当时，他一个人在一个香案下藏了许久。

香案被一层布蒙着，下面又暗又闷，他本就害怕，等的时间长了，还饿得发昏。

他不傻，知道玩耍的地方就这么大，他们不可能这么久都找不到他，除非是故意的。他又生气又委屈，忍不住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哭了没一会儿，他就听见有脚步声哒哒地由远及近，然后面前的布就被掀开，露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听见她的声音如天籁般响起：

“找到你啦。”

重生后，他明明有办法不再受欺负，却还是照着前世的样子，再度玩了一次捉迷藏。

他藏在同一个香案下，一点一点地数着时间，回想着前世顾纯的一切，才发现他看她太少，他记忆中的她竟全然是模糊的。

他没费什么力就哭了出来，见到小顾纯之后，还情不自禁地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就像此刻一样。

两世顾纯葬礼，他都不曾哭，现在却忍不住了。

屋门打开着，顾纯和皇甫辰的情况，屋内三人转头就能看见。

楚恒非礼勿视，萧闲月赞同文曲的说法，稳坐在椅子上，只在听见顾纯哭声的时候，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文曲则是一脸的不忍直视。

苦命鸳鸯般抱头痛哭……这画面太美。

以他感知到的来看，顾纯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的，皇甫辰嘛……嗯？

这就停了不说，还抬头看他……

皇甫辰：我知道我要许什么愿了……

文曲立即暗中回话：“让她回到她的故乡，别说她本人不肯，这个愿望很过分，不可以。”

皇甫辰：不是的……我知道她不肯回去，我怎么舍得让她回去，永远离开我呢……

“那你是想……？”

皇甫辰：你看……这个愿望，能实现吗？

文曲难得地愣了一下，才应道：“能是能，但你要考虑清楚，你只有一次许愿的机会，而一旦这个愿望实现了，顾纯就算还在这个世界，也不一定会跟你在一起了。”

皇甫辰：我知道的……你可以先问问她，看她是否愿意接受这个愿望，如果她愿意，你再让愿望实现，如果她不愿意，我也不会再许别的愿了。

“确认？”

皇甫辰：确认。

“什么时候？”

皇甫辰：到时候我再告诉你。

“……请务必在八个月之内完成。”

皇甫辰：应该不会那么久，你放心，不会耽搁你去历劫的。

“……”文曲倒是想再耽搁耽搁。

外头顾纯哭得那么惨，这位萧闲月女士竟然还有心情，又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依然当着她老公的面，还是马车里的那种眼神。

他忽然发现，人类发明的成语“如坐针毡”，原来是如此贴切。

终于，顾纯哭完了。

文曲比皇甫辰还快地长舒了一口气。

顾纯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之死从头到尾地讲了一遍，包括自己的来历和文曲的身份，没想到萧闲月和楚恒消化了半个时辰之后，竟然全信了，还纷纷用一种新奇的目光打量起文曲。

文曲：“？？？”

顾纯：是你说的，只要能让他们相信并保密，你无所谓。

打量完文曲，萧闲月问道：“那你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

顾纯毫不犹豫地道：“我不想做回顾氏女，也不想再回到皇甫家。”

她要做回自己。她可以宅，但前提是她自愿，且有想出去就能出去的自由，她的自得其乐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勉强，生活也不能仅仅因为知足才收获快乐。

萧闲月明白顾纯的意思，颔首道：“……没了？”

顾纯摸索到皇甫辰的手，立即就被反握。她感受着皇甫辰掌心的温度，转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她微微一笑，认真地道：“我还想跟他一起度过余生，白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