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看着牙律被围在当中,赵元偲和几个小将狠命搏杀,牙律很快便伤痕累累,直到被砍成血球一般横卧在地。

此时,在西北方向的须弥山上,却有一中一青两个身影,将全部过程尽收眼底。

半把灰髯的中年男子看到牙律毙命,不禁长叹一声。

“唉——”

“牙律一心争锋,想要活捉赵元偲,没想到却死在了这个少年的手里,真是可惜!”

而身边的青年男子却死死盯着山下的战场。一只手紧紧握着腰上的匕首短刀。

青年男子默不作声,直到看着几个受伤严重的年轻士兵被赵元偲移到路旁,才沉声说道:“他太轻敌了!不值得可惜!”

在他看来,一个人若不能战胜傲慢,便只有被傲慢杀死。若要在群雄逐鹿中一展身手,生死都得毫无怨言。

“整个北蕃朝廷,都没有人重视赵元偲,耶律雄哥也没有!”青年男子笃定地说道。

“耶律团宏是在意的,只是他如今已经无力再战!”

李朝兴似是替北蕃开脱,但是想到两年前那场大战,耶律团宏又何尝不是另一个牙律?!

“如果丧命都不能让他警醒,那还有什么能让他警醒?”青年男子语气轻佻,似乎对耶律团宏一样看不上。

“李节度使大人,难道您也小看赵元偲吗?”

闻听此言,李朝兴干笑两声,“咳咳,不敢!不敢!赵元偲虽正值少年,却也是当世英才,非王子您这样的人不能将其击败!”

自从几年前偶遇一场厮杀,李朝兴意外救下西域某国在北蕃充当质子的王子,便和他有了交情。如今朝廷几方正忙着争权,无人顾得上这位质子,这王子便索性带着随从来到了下郡,而且一住就是两年。两年中,李朝兴发现,这位王子虽然年纪不大,却是胸怀大志,俨然一幅枭雄的气质,故此,便对他礼遇有加。

而这句话亦是一半揶揄,一半真诚。

西域王子听了却似乎并不觉得夸大其词。他青黄面皮上的双目微眯,一对棕黄色的瞳孔逐渐收缩:终有一日,他要与赵元偲一决高下!

赵元偲派人打扫战场,将阵亡的将士好好安葬,又命人将牙律军的尸首全部归拢,埋在了须弥山下。

而薛兴则立即拟好了伤亡军兵的抚恤方案,并派人杀猪宰羊,准备晚上的犒赏宴。

两个人心照不宣、不约而同地都到总兵衙署的驻军大营内慰问伤员。

此次歼敌,宁城的可用之兵几乎全部出动。而清点归来的军兵数量,却是伤亡惨重,乃至于参与诱敌围歼的兵丁损失近半。两个人心中都十分痛惜,但因为都是心有钢骨之人,面上却仍是一片从容,故此所有受伤的将校和兵丁也都是一样毫无馁态,正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

参与伏击的卢怀玉肩部受伤,皮肉已经翻在两边,但这个少年虽口中嘶嘶发着响声,却还是谈笑地看着医官包扎。侯成的大腿被牙律的尖刀刺穿,血流如注,是被人抬着回来的。张超彭凡等也都挂了彩,有些人甚至全身是伤,满身是血。如今一地的血衣扎带,一片躺倒的伤兵。只有赵元偲在众人的死命相护下没有外伤,但两个年轻的护卫却一个腿部中箭,一个背部被砍。

被砍的少年叫王盛,人称王蛮蛮,力大而勇猛。

看到牙律向赵元偲冲来,他拎起大锤就去捶牙律的马腿。牙律翻身落马,被他冲上前去死命抱住。搏斗中被赶来的牙律兵砍中后背,又被牙律大力翻滚撞伤肘部,但直到牙律死他也没放手。如今正伏在兵营的铺上由医官给背部上药。

看到赵元偲和薛兴进来,王蛮蛮想要奋力爬起,却刚好被走近的赵元偲一把按住。

“蛮蛮免礼,且要好生包扎。”

薛兴见了,却露出笑容欣然说道:“蛮蛮勇武,不愧我宁城第一勇士!”

这王蛮蛮乃是赵元偲从京城带来的护卫之一,为了赵元偲舍生忘死,却也是全了薛兴的意愿。故此薛兴首先大力褒奖。

王蛮蛮一听,立刻欣喜地扯了还能动的脖子,快活地说道,“有总兵吉言,王盛还能再擒两个牙律!”

众人闻言全都大笑。由此王蛮蛮就将这“宁城第一勇士”的称号喜获囊中。众将校见此,无不又羡又妒,暗暗发誓也要立下大功赶超王蛮蛮。这所有黩武的军兵,敢闯敢拼的士气便是这么一点点被鼓起来的。

赵元偲又走到侯成的身后,一拍侯成的肩膀,“安心养伤!”侯成立刻感激说道,“属下无碍,请王爷勿要替属下担心!”

赵元偲看了看侯成腿上的伤,又亲手帮医官一起扎紧了绷带,让他好生休养。然后和薛兴一起去看望其他的伤员。

薛兴扫了一眼众人,却发现领兵的将士中少了一人,不觉问道:“牛泱呢?”

众人闻言,全都想笑不敢笑,而跟在身边的副将谭舟畅笑着说道,“牛将军正生闷气呢,想是躲起来了!”

话音未落,只听旁边的营帐内一声大喝:“谭舟,你误我!”说完牛泱大跨步出了营帐,来到了众人的跟前。

赵元偲和薛兴一瞧,只见牛泱面色红涨,竟是一身湿衣,身上半点血渍也无。

却原来这牛泱负责领兵断后,切断牙律军逃跑的退路,故此便先叫人在濡水河沉下了绊马索——却也是个粗中有细之人——直到牙律军大部分过河,就掀翻了余下诸人。而这些人中有一个牙律的偏将,二人一眼都看出对方是个硬茬儿,便直直奔到一处干了起来。两人都是体型硕大,孔武有力,故此厮杀起来也分外狠烈,不几下便一起滚落水中。谁知这牛泱竟不会水,虽说此段河水不深,但被牙律偏将几下子按在水中,顿时闷晕了过去。若不是手下兄弟死命救护,这条小命怕是交代了。

而牛泱苏醒之后,不禁又羞又恼,立即翻起身就往须弥山追去。谁知等跑到须弥山脚下,却发现胜负已分,战事已了。故此就垂头丧气自回了营帐,而一身牛皮铠甲和衣袍经水一泡却是半分血污也无,连之前的汗渍都一并泡没了,牛泱气恼之下根本懒得换下。

“属下窝囊,给王爷和将军丢脸了!让众位兄弟见笑了!”

“哈哈哈,原来如此,牛泱不必气馁,待下次再展身手,咱们夺回面子就是!”

薛兴笑言安抚。牛泱却垂着头依旧丧气,赵元偲见此说道,“牛将军粗中有细,此次伏击安排得甚妙!若是完颜宗旻再敢攻来,有牛将军急智,我们定可将他杀得大败!”

牛泱一听,立刻牛眼瞪起: “完颜宗旻敢来,牛泱第一个领兵出击,生擒了那孙子!”

“好!不过牛将军,你还是先把身上湿衣换下方好,我可不想你生病!”

牛泱答应一声立刻去换下湿衣,暂且不提。

待到所有伤情看过一遍,赵元偲便独自往王府而去。

兵营内时而传来兵士放松的笑声,与赵元偲的身影形成鲜明的对照:所有人都可以暂时歇息,唯有他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并且只能由他做。

赵元偲坐在案前,提起笔迅速地草拟了一份军报,然后通读了一遍,便用折子夹起来放在一旁。自己则站起身,静立在窗前,一身血渍的白袍还没换下,一双虎口殷红的手倒背在身后。

侍卫长陆潇静静地守在书房门口,看着赵元偲静默沉思。作为常伴左右的贴身卫从,陆潇最是知道这位少年王爷的孤寂。他从不喊痛叫苦,却承担了比所有人都多的困境。他在人前谈笑风生,却在无人时最为安静。

这时,一位王府的老内官捧着一套干净的锦袍来到门前,冲陆潇点点头,便进了赵元偲的书房。赵元偲换下脏的衣袍,对老内官温和说道,“去请阮师!”

阮修明仔细看过赵元偲递过来的军报,沉思了片刻说道:“王爷如今处事,思虑越发周祥,老臣甚是欣慰。”

“但依老臣看,还须向圣上申请增兵。”

“但是圣上怕是未必肯增兵。”

“王爷,最后派与不派,是圣上的意思,但申不申请,却是王爷的意思。”

“王爷此次虽然获胜,却也是胜得不易呀!”

“此次多亏众位将士舍生忘死,薛将军胆略筹谋,元偲才能侥幸得胜。”赵元偲谦虚严谨。

“王爷爱兵恤民,实是我边疆百姓和将士之幸。”

“人人都言,王爷少年英武,十二岁即可领兵力克强敌,但王爷这些战事赢得何曾轻松?力有不逮才会求救。王爷是当今圣上幼弟,向兄长求救乃是常情啊!”

看到赵元偲依然不语,阮修明继续说道:“圣上亦曾随先帝征战四方,也是戎马英才,对战事必是密切关注。此次虽不发旨,却正是要看王爷当如何处置。与其让圣上通过别人来了解王爷,何如王爷自己敞开心扉?若王爷能时刻与圣上互通军情,共议退敌之策,那么圣上与王爷之间的手足之情必将深厚。王爷与圣上是幼弟长兄,圣上是天下至尊,须是王爷先迈出这一步更好啊!”

赵元偲闻言,静默片刻,未做任何的辩解和反驳,立即肃然起身,“元偲谢阮师的教导。”

然后立刻提笔再次拟定军报,此次便直接封笺在折子中,命陆潇即唤快马密送。又与阮修明一起去往军营参加犒赏宴。

三日后,派出的斥候回报,完颜宗旻大军丝毫未动,更无有任何西进的迹象。故此薛兴和赵元偲可以暂时安定心神。二人又派人时刻监视完颜宗旻大军和北蕃动向。赵元偲也便有了片刻的闲暇。

换上轻衣素袍,跨上菊花青战马,赵元偲带着陆潇及另一个年轻护卫便一起往宁城西侧的山中而来。

此时正是春播时节,北地亦是草长莺飞。赵元偲没有射猎怀孕的麋鹿,而是看见一只黑貉后搭起长弓。

赵元偲一箭射出,直中黑貉,年轻的侍卫赶紧跑过去拾起。这时,却听见远处一声大笑:“赵兄,好箭法!”

闻此,陆潇立刻紧握刀柄,两只眼睛四处逡巡,却见两人两马从另一个山坳快速驰来。

两个人俱是异族打扮,头上扎着发辫,发辫透过羊皮帽口直垂到两肩。两人手里都握着角弓,腰上配着短刀。

高个男子身形威武,一张青黄色的面皮,高鼻鹰目。身后的侍从身形矫健,瘦削的下颚上一圈硬邦邦的短须,一双眼睛甚是机警。

赵元偲却是从容而立,“赞休兄,多日不见!”

这位唤作赞休的男子与赵元偲在两年前一次山中射猎时偶遇,之后便成了倾诉谈心的好友。

赵元偲少年失护,小小年纪就被派驻边疆,与阮修明薛兴等人虽相谈甚欢,却终是君臣,在军情与政事之外,心中难免落寞。而赞休亦是少年起便被派往北蕃为质,十几年远离父兄,安危难测。

二人处境相似,又都有远见卓识,故此一见如故。而二人在两国交界的须弥山中相遇,必然留心对方底细,故此第二次相见时便已互知身份。此处虽为边境,却与赞休的国家无碍,所以二人坦荡互认了身份,在时局与兵法交流之外,更有一份惺惺相惜。

“李朝兴并非不想趁机出兵,实是力不从心。北蕃朝廷如今忙于内斗,没有人关心李朝兴见到的所谓良机。赵兄不也正是深知此情才敢集中兵力围攻牙律么?”

赞休露出高深的笑容。

赵元偲闻言,一阵畅笑:“哈哈哈,赞休兄真乃神人也,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只是李朝兴的几千守军也确实不容小觑。”

“赵兄不是派薛兴守在了须弥山口了嘛!”

这赞休竞对部署如此清楚!

“哈哈哈哈”

两人四目相对,这一次一起大笑!

赵元偲自不会说薛兴带领的,乃是挑剩下的老弱残兵,不过是给李朝兴布下的疑阵。而赞休也没说,自己其实在山中已经候了三日,只为笃定赵元偲战后会来此处。

二人相谈甚欢,半日过去,都已身心俱轻,行将分别时更有些依依不舍。

“赵兄,我们难得一见,这一次,我可能要离开一段,这把七星伴月匕首是我随身之物,送与赵兄权作留念。”

“赞休兄可还归来?”

“我若归来,定会再与赵兄一聚!”

“元偲静候赞休兄归来!”

赞休没有说所为何事,赵元偲也没有问,二人心有戚戚,却又保留分寸。

快到须弥山口时,二人拱手分别,赵元偲便和两个侍卫一起,驱马回了安东王府。

待下了马,有侍从接过马缰,将菊花青牵回马厩,赵元偲便和陆潇往王府书房而来。

在通往王府大堂的正路上,却见一个黄衣的少女款款而来。少女的身后还领着一个丫鬟,丫鬟手中托着托盘。

见到赵元偲,两人赶紧侧身路旁,低身施礼,“王爷,这是明珠今日专门准备的养心汤,和点心,特地送来给王爷享用。”

这显然是去了赵元偲的住处却发现没在。

“多谢薛姑娘,送给受伤的军兵吧!”

赵元偲随口回应,却脚步没停,头也未转,只是和陆潇继续往书房而去。

看着二人的身影进了王府书房,薛明珠的心里一阵凄凉,但转瞬间就又恢复了生气:总有一天他会发现我的好的!

赵元偲进了书房,陆潇接过他脱下的披风,又有内侍官奉上一盏茶来。赵元偲接过盖碗,“去请阮师和薛将军,还有曾师!”

“是!”

内侍应诺一声退出门去。

赵元偲要与阮修明和薛兴、曾铆一起,商议解决宁城边防一线的整兵强兵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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