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是她么

边疆宁城,安东王府。

“燕地以北,皆是山地密林,若不将牙律兵引至宽城和下郡,跨过濡水河,断难一举消灭。”

“蕃军素来靠着马快,即来即走,行动如风,故此百姓才受了这多滋扰。”

“但是北人历来兵雄马壮,纵使能引得他们过来,还须兵马快速截取其退路才行,狮子沟一带有一片沿河密林,在此设伏,与对面的须弥山形成合围之势,必能将其一股歼灭。”

副将谭舟久与蕃军交手,最是熟悉地形,知道北人的战力和习惯。

安东王府的议事厅内,几方将领会齐,更有几个文臣参与其中,正在商讨着御敌之策。

总兵薛兴站在行军地形图前,手捻着髭须,沉默不语。但另一只耳朵却在细细聆听着副将谭舟的计划。

两个月来,宁城的东边副城——宽城的百姓,经常遭到一股不明势力的劫掠。这些人来去如风,只抢钱粮和猪羊,宽城的知府杨怀远几次求援。奈何这边一派出兵马,赶到之时,却总是连一个劫匪的影儿都不曾得见。听百姓的描述,这些人各个身形彪悍,骑术精湛,每每可以将猪羊直接拖上马背带走。有身强的村民与之缠斗,往往都不能敌,以致身受重伤。更偶有凌辱妇女和烧杀之事发生。

薛兴派斥候多方查探,确定是从北蕃腹地新崛起的一方势力。这方势力与大蕃朝廷的部族同源,名曰肃慎。

肃慎一族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就从一个不足一万户的部族发展成了精兵几千,户民翻倍。更在北蕃的东北腹地与大蕃朝廷军队几度交手,占领了北蕃朝廷固有的几城疆土。

而肃慎部的首领完颜宗旻,目前正带着一万精兵向西推进。来滋扰宽城的正是由其麾将牙律率领的小股势力。

宁城位于与北蕃交壤的边境,是对峙北东方向的边城重镇。薛兴身为宁城总兵,兵不可轻动,但此次却也是非动不可。但因为朝廷历来对边军是又用又压的原则,既要其能制衡外部势力,又不允许其足够壮大,所以从数量上说,薛兴手下可以灵活调动的军队却并不多。而究其缘由,则是有更深层的原因。

因为薛兴的总兵府其实正是如今安东王府的一部分。

四年前,太祖皇帝将赵元偲安置边疆,在宁城设置了安东王府。而在此之前的两年,三十岁的薛兴则刚由一个世家出身的参将副职直接调任的宁城总兵。可谓破格升迁。

薛兴祖父早年即和太祖皇帝征战,更在攻占衢州时失了独子,也就是薛兴的父亲。薛兴兄妹二人是在祖父的教养下成人。但是多年从军生涯,虽为世家子弟,薛兴却也只是个参将。

薛兴资历不深,又不曾参加过大战和征战,将这样一个世家子弟安在宁城,让很多人都觉得薛兴走了狗屎运。却又觉得这个差事做起来也必然捉襟见肘。不想,薛兴非但有大志向,竟还是个有勇有谋的世家子弟。来到边镇不到两年,就将军力军纪整肃一新,更是在和北蕃的几次小交锋中站稳了脚跟。但是太祖皇帝既未提拔亦未奖赏。在两年后,而是直接将自己十岁的幼子赵元偲发来了此处。至此薛兴的头上竟还来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尊贵上司。

好在小王爷人品贵重,又平易近人,到来之后也并不乖张,只是坚持住在总兵府薛兴的宅邸,而太祖皇帝则索性将总兵府直接扩成了安东王府。所以,如今安东王府的议事厅却正是原来总兵府的议事厅。

也因此,这薛兴就表相、实里地,皆被安在了赵元偲的麾下。

赵元偲年幼,薛兴也没有很深资历,这么少主裨将不强不弱地守在这边疆宁城,以至于在两年后太祖驾崩、新皇登基后都没有产生必须调迁的念头,但也没有增派人马的意思。

“一旦在须弥山设伏,那么下郡李朝兴必先得到消息,到时若禀报大蕃朝廷,使其举兵来犯却也不可不防!”

参将彭凡赶紧补充。

“况且,合围之时,李朝兴若领兵搅局,也会使我军歼敌难成。”

“让俺带二十兄弟先潜进城去,把那下郡的李氏抓了再说。”听到彭凡如此说,还未等薛兴和谭舟开口,一个一脸络腮胡须的部将首先开了口。

牛泱身强体壮,说气话来也气势雄浑,干脆直接。这三个人都是薛兴和赵元偲手下的得力干将,谭舟和彭凡一个是副手一个是参将,牛泱虽只是个军头,却是个勇猛惯战的悍将,故此每每谋定战事的会议也让他参加。

“这倒未尝不是办法,只是牛将军,你若带兵去下郡,又焉能不走漏消息呢?”文官曾铆开口提问。

“走露也得是第二日了,我领人夜半潜行,之后便将那李氏拿刀灭尽,且看还有何消息可走?”

“岂有你说的这般容易,且不说你如何入城,便是得了手,倒是先和大蕃宣战了!到时宽城百姓屡受劫掠的危难未解,倒又多了大蕃这个劲敌。”

“那你倒说说,该怎么办?”牛泱是个粗人,一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有点按压不住火气。

“李朝兴暂时不动。有他做大蕃下郡的守将,与当前局势还有裨益。”

听到谭舟等人的建议,一个锦衣少年淡定开口。

众人顿时朝这个少年看去,少年一身玄色蟒袍,头戴金冠,面色如玉,正凝神注视着壁上的地图。

“李朝兴与北蕃先可汗素有渊源,故此能做下郡守将多年。如今大蕃朝廷内部动荡,李朝兴虽不受几方势力重视,却也无须用兵谄媚,故此倒可使边境暂平。”

“但若在须弥山设伏,李朝兴却也不得不防。”

“须弥山与下郡近在咫尺,一有异动,在下郡城头便可看到。所以李朝兴处还须令其不想发兵。”

“完颜宗旻的肃慎一部,如今渐趋兵强马壮,在辽水一带已与大蕃屡次交锋,且多有胜绩,故此其向西推进却也是必然之举。”

“我宽城与下郡南北鼎立,牙律不攻下郡,而屡犯宽城,并非因同族敌忾,实是欲试我等虚实。”

“王爷所言甚是!”

看着赵元偲稳健而谈,一个髯须已白的老者慨然出声。

“自两年前那一战,我们与大蕃已达成共识,不会轻易互犯。如今牙律犯宽城,而未趁大蕃内乱争权,实是想看能否在我方得到好处。而牙律赢不伤大蕃,输则利大蕃,李朝兴隔岸观火,却也正想看王爷和薛总兵如何应对。而完颜宗旻容后压阵,派牙律先行,却也正是这个意思。”

“但对我方却都是不利:此战若不能胜,非但牙律犯边不能解,便是北蕃怕也生祸患之心;但若此战不打,任由牙律抢掠,非但我边地难安,牙律必也变本加厉,就势直取宽城,乃至宁城。这才是完颜宗旻的本心。”

“牙律部兵力虽只有两千,但要让其全然出动,却还得有足够的诱惑。”

薛兴沉静的声音传来,众人便知他的主意也是定的,就看下一步如何部署。如今宁城可调之兵有限,背后的完颜宗旻虎视眈眈,薛兴不敢大意。

“以往蕃人犯边,不为钱粮便是为猪羊。若是秋收之时或是寒冬之日,尚好锁定攻期,但如今春播在即,百姓家中钱粮有限,牙律何时来犯就很难预判!”

彭凡思虑很久,却始终没有想到好办法。

“正是春播在即,才更要在此时出击,以使百姓安然播种!”

薛兴看了一眼少年脸上的神情,心中不禁感佩:人言赵元偲天命所归,或许并非虚言。太祖皇帝虽未传位于他,但在宁城设下这安东王府,想来这北境一方的平安是定能保得的!而他辅裨身侧,定要助其一臂之力,更要保其平安。

赵元偲继续说道,“春日钱粮,皆是余量,牙律部想要,百姓更需要。一旦被夺,绝不仅是眼前的困局,在明年怕是有更大的祸患。”

“种子和余粮不足,我们就给他更大的惦记。”

“薛将军,你派人在狮子沟两侧设伏,我带人去宽城助百姓备耕。而且,在此之前,还要请薛将军拨出部分军粮,为宽城百姓补齐不足的粮种!”

“王爷,你!”

薛兴立即明白了赵元偲的意图。

“王爷,此次与牙律对战实非大战,王爷还请在王府运筹帷幄,由末将等前去应战。”薛兴恭敬劝阻,“而牙律背后有完颜宗旻随时策应,一旦有变,还须王爷鼎力相对,李朝兴处也须王爷压阵提防。”

不能说战大,因为那样王爷出战便顺理成章;也不能说不重要,如此便是轻敌。薛兴年纪不长,言语却老练谨慎。

“薛将军之意,吾已深知。正因如此,本王出战才最为合适。薛将军乃宁城边防守帅,李朝兴和完颜宗旻处若有异动,非薛将军遣兵应战而不能敌。而本王去宽城,则可以保此次诱敌伏击之策万无一失。”

“王爷——”

“元偲此意已决,还请薛将军莫要在此处犹疑。”

赵元偲年方十四,虽是款款少年却身形已拔。矫健的身姿配上一张尚嫌稚气的脸庞,整个人透着一股端稳的气质。

在陈述利害时赵元偲言语详尽,但在表达自己出战时又言简意赅,口吻不容质疑。薛兴虽是守军的总兵官,却也不能枉顾赵元偲的意见。但他又实在不愿赵元偲再临敌于战前。因为王爷出行,领兵虽可以不少,但为诱敌,却又不能太多。牙律军惯会偷袭,又兵强将猛,但凡赵元偲在两军交战时有一点儿闪失,那他万死都难赎其罪。

花髯老者阮修明见此,凝神片刻,而后,面露笑意:“薛将军敬护王爷之心,确是深谋远虑。但老臣倒有个两全之法,不知可否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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