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陆远川所说,不到中午,那个别致的梳妆台就已经完工了。
他将最后一点木蜡油涂抹均匀,满意地审视着自己的作品。
“晚晚,来看看。”
陆远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期待和不易察觉的小小自豪。
苏晚闻声而来,当看到院中那件作品时,都惊讶住了。
阳光下,原木色的台面,简约流畅的线条、错落有致的多层抽屉、恰到好处的弧形转角……
这完全不是她想象中这个年代常见的笨重样式,而是真正贴合她现代审美、甚至超越了她图纸预期的精致艺术品!
“太喜欢了!”她转身,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和感动,“老陆,这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看十倍!”
三个孩子也被吸引过来。卫国:“哇!好漂亮呀!妈妈以后可以在这里梳辫子了!”
保国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小声对陆睿说:“哥,爸做的这个,比咱以前在城里百货公司见过的还好看!”
陆睿用力点头,拉开一个抽屉,又轻轻推回去,满脸新奇:“爸,这抽屉好滑溜!”
陆远川看着妻儿围着梳妆台欢喜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为犒劳陆远川的用心,苏晚决定中午包一顿特别的饺子。
她想起前世陆远川常念叨的饺子情结。
那时她不解其意,如今才明白,那是他对母亲味道的思念。
这次,她想试着复刻那份记忆中的温暖。
厨房里,苏晚取出绞好的半肥瘦猪肉,加入炒香的香菇丁。
和好的白面团在一旁醒着,白菜切碎后用盐腌出水分。
调馅时,她特意多放了些香油,这是她记忆中陆远川描述过的“母亲的味道”的关键之一,香气顿时盈满整个灶间。
正当她准备擀皮时,陆远川卷着袖子走了进来。
他显然闻到了熟悉的馅料香气,眼神微动。
“我来。” 他自然地接过擀面杖,修长的手指翻飞间,一张张圆润均匀的饺子皮如雪花般铺开。
这动作娴熟得仿佛刻在骨子里。
苏晚望着他娴熟的动作,眼底漾起温柔的笑意。
这个男人总是能给她惊喜。
“老陆同志,你擀的皮真好。”
苏晚捏起一张饺子皮,薄厚均匀的圆皮在指尖轻转。
陆远川手上的擀面杖在案板上轻快地滚动,“在炊事班那会儿练的。”
他手腕一抖,又一张完美的圆皮飞落到苏晚手边,“每年除夕,全连百十号人围着面板,擀面杖敲得跟战鼓似的。”
回忆让他嘴角带着一丝怀念的笑意。
苏晚扑哧一笑,问:“那会儿想家吗?”
她问得轻柔,带着探询。
擀面杖在空中顿了顿,陆远川的目光落在她包饺子的手上,那香油混合着香菇猪肉的熟悉气味丝丝缕缕钻入鼻腔,勾起了更深层的记忆。
他低声道:“现在不就是在家么。”
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醒了什么美梦,却蕴含着沉甸甸的幸福和归属感。
陆远川忽然用擀面杖尾端轻轻点了点苏晚的手背,目光落在她捏出的精巧褶子上,带着欣赏:“你包的褶子,比我们炊事班长漂亮多了。”
“贫嘴。” 苏晚耳尖微红,却把下一个饺子捏成了精巧的麦穗形状,像是在无声地回应他的夸奖。
不一会儿,案板上就堆起小山似的饺子皮。
苏晚刚包了几个,陆睿和保国就探头进来:“妈,我们也能帮忙吗?”
孩子们被热闹的气氛吸引,也想参与进来。
“好啊。” 苏晚笑着分给他们面团,又转头对眼巴巴的卫国和安安说:“你们两个去院子里玩跳房子,包好了叫你们。”
她耐心地分配任务。
卫国虽然噘着嘴,还是乖乖拉着妹妹出去了。
陆远川擀皮的节奏,苏晚捏褶的巧劲,两个孩子认真的模样,构成了一幅温馨的家常画卷。
考虑到家里几个大男人饭量都不小,苏晚特意多包了许多饺子。
灶台上的大铁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她拿着笊篱,一锅接一锅地下着饺子。
“开饭啦!” 苏晚将最后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白瓷盘里圆鼓鼓的饺子还冒着袅袅热气。
陆远川早已摆好了醋碟,细心地在每个碟边都放了一小撮香菜末。
卫国和安安踮着脚趴在高脚凳上,两双乌溜溜的眼睛随着饺子盘转动。
“慢些吃,小心烫着。”
苏晚用竹筷将饺子分成小块,吹凉了才放进孩子们碗里。
卫国急不可耐地咬下半只,烫得直吐舌头也不肯松口:“呼呼!好香!好好吃!”
陆远川夹起一个饺子,薄皮破开的瞬间,浓郁的汤汁流出来,那混合着香油、香菇和猪肉的独特香味猛地冲入鼻腔,熟悉到让他心脏骤然一紧。
“好吃吗?” 苏晚轻声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陆远川将整个饺子送入口中,慢慢咀嚼着,香菇的醇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这味道,与他深埋心底、近乎褪色的母亲的手艺惊人地重合了。
他低声道,声音有些发涩,眼角微微泛红,却带着温暖的笑意:“是娘的味道。”
他望着碗中圆润的饺子,这熟悉的味道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忽然想起昏迷时未能见到最后一面的双亲,想起母亲在灶台前忙碌包饺子的背影,想起父亲期盼他回家的眼神,心头泛起一阵难以抑制的酸楚。
“怎么了?”
苏晚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看到他微红的眼眶和瞬间深沉下来的神情,立刻放下筷子,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没什么,”
他回握住妻子柔软的手,汲取着她传递过来的温暖和力量,“就是突然想起了爹娘。”
声音带着压抑的思念和遗憾。
苏晚会意,握住他的手,给予无声的安慰:“等清明,我们带着孩子们去看爹娘。”
“好。” 陆远川点点头。
他看着围坐在桌前的孩子们,看着身边温柔的妻子,心里那份尖锐的遗憾似乎也被这满室的温暖、食物的香气和亲人的陪伴渐渐抚平、熨帖。
逝者已矣,而生者如斯,这份传承下来的家的温暖,就是最好的告慰。
苏晚和陆远川笑着看陆睿、保国、卫国和安安叽叽喳喳地比着谁吃得多。
碗中温热的饺子,妻儿围坐的笑语,手心里传递过来的暖意……
那份尖锐的、时常在夜深人静时刺痛的遗憾,终于被眼前这热气腾腾的烟火人间,温柔地包裹、熨帖。
午饭后,陆远川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落在正忙碌擦桌子的苏晚身上。
他忽然开口:“晚晚,我们去县城拍结婚照吧。”
苏晚闻言抬头,有些惊讶地问:“现在?”
“嗯。”陆远川点头确认,“我答应过你,到了部队,我们就去拍结婚照。”
他站起身,接着说道:“带上孩子们,一起拍全家福。”
他想象着将此刻的幸福永久定格,目光扫向院子里嬉闹的身影。
三个男孩原本在院子里嬉笑打闹,听到这话,齐齐回过头来,脸上写满了好奇。
陆远川走过去,挨个揉了揉他们毛茸茸的脑袋,说道:“去换新衣服,就是妈妈给你们做的那套。”
他特意提到新衣,让孩子们更容易理解并兴奋起来。
孩子们虽然不太明白拍照的意义,但一听到“新衣服”,立刻欢呼着跑进屋去。
房间里顿时响起翻箱倒柜和兴奋的叽喳声。
苏晚回到房间,打开衣柜。
指尖在一件件衣服上掠过,心跳微微加速,带着一丝甜蜜的郑重。
最终停在那条红色布拉吉上。
领证那天,她穿的就是这件。
这抹红色,承载着他们婚姻的起点。
她对着镜子仔细描眉,涂上口红,又轻轻抿了抿唇。
镜中的女人眉眼如画,唇色嫣红,比从前多了几分温婉的韵味。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仿佛也在确认这份被岁月和爱滋养的蜕变。
当她推门出来时,陆远川正倚在院里的树下等她。
他抬眸,目光在她身上定住,仿佛穿越了漫长时光,又回到了初见她的那一刻。
只是现在,她已不再是小姑娘,而是他深爱的妻子。
她站在光里,红裙映着光霞,眉眼含笑地望着他,温柔而明媚。
“好看吗?”她轻声问,带着一丝新嫁娘般的羞涩。
陆远川喉结微动,嗓音低沉而坚定:“好看。”
他的目光炽热而专注,比记忆里的任何一刻,都要好看。
孩子们已经换好衣服跑了出来,一个个精神抖擞,像挺拔的小白杨。
安安踮着脚去摸苏晚的裙摆,奶声奶气地说:“妈妈像新娘子!”
童言无忌,却道出了最美的风景。
陆远川低笑,伸手牵住苏晚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说道:“走吧,去拍照。”
这一次,他要将她的笑容,将此刻完整的家,永远定格在相片里,成为他们爱情与亲情最坚实的见证。
县城的照相馆藏在老街转角,褪色的招牌上“红星照相馆”几个字在午后的阳光里泛着旧时光的温柔。
吉普车停在门口,引得几个路过的孩子好奇张望。
陆远川停好吉普车,转身去抱后座已经睡着的安安。
小家伙在平稳的车程中进入了梦乡。
小姑娘脑袋一点一点地靠在他肩头,红头绳松松散散地,蹭得他脖颈发痒。
“到了?”
苏晚轻声问,同时动作轻快地整理着三个男孩的衣领。
“嗯。” 陆远川单手托着女儿,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抚平苏晚被风吹乱的鬓发,动作轻柔而熟稔,轻声问道:“紧张?”
他注意到她微微抿起的唇线。
苏晚摇头,嘴角含笑。
她很少化妆,今天涂的雪花膏里掺了点胭脂,此刻在阳光下透出蜜桃似的色泽,显得格外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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