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监作冷眼旁观,一直等冯德祥说完。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对方,脸上有了冷厉的笑,“冯老……您是主事吏员,该清楚冬衣的重要性。”
“不错。”冯德祥不闪不避回视 ,“正因为老夫清楚,所以才任由曹监作器重的莫协吏处置。”
张秀才瞥了一眼地上的莫大芳,阴阳怪气的说:“好好的冬衣,青天白日丢了,莫不是有些人生了歹念,监守自盗吧。”
莫大芳本来静静的听着,听一群老油条怎样把推诿表演的炉火纯青。此时这锅甩来甩去,果然又扣自己身上。
他再抬头,眼含愤怒为自己叫屈,“李秀才!说话要讲理!敢问监守自盗在说谁。我当时可一再要求存入库房,你也在场,怎能如此恶意揣测。”
“倒是你,冬衣丢了,你可有查验现场。你不去赶紧抓人,抓我干啥!”
“事发第一时需搜寻线索,要赶紧抓捕贼人!你不去抓人,抓一个被迷晕什么也不知道的人?”
“李秀才……你又是什么居心!”
“我有何居心……”李秀才冷笑一声,踱了两步到莫大芳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莫大芳,你说迷晕就迷晕,证据呢!如何证明你是被迷晕!我看你就是故做借口。行偷懒睡觉,实乃为贼人大开方便之门,好做借口脱罪。”
“李秀才好一张利嘴……”莫大芳手绑在身后,盘坐起来。
他扯着嘴角反问:“如此避重就轻,难不成是在心虚?五车冬衣数目不小,单单凭一个人微言轻的协吏如何能做到!我一介外来流民,亲近的四人都在出劳力干活,去哪里找人大白天盗走1520件冬衣!”
“现场脚步凌乱,显见人数不少。即便大家都去了河道干活,那总是有人在的。没道理冬衣无人接手时能传的到处都是,而被人盗时却无人发现!”
“李秀才招人绑了我后,可有认真追查冬衣去向?大批冬衣目标显眼,若说无人看见,可问在场所有人,会不会信!”
“李秀才这样着急抓我,又这样着急为我定罪。还是说……”
莫大芳紧紧盯着李秀才,一字一顿道:“你才是那个监守自盗的人!”
“莫大芳!你血口喷人!”
李秀才厉声喝道,脸上青白交加,“昨日接连出事,人手不足。我一个协吏,又不是捕快,也不是负责巡视的府军,追查哪里轮得到我。你玩忽职守,丢了大批冬衣,本就该问罪,我抓你不过是怕你逃走!”
“冬衣在你手上丢失,本就你嫌疑最大!如今却来攀咬我,简直不可理喻!”
“够了!”曹监作一掌拍在桌上,脸色铁青。他眼含凶光,把在场所有人扫了个遍。
“刘海生,去请营地巡视队正!”
“不必!”帐篷掀开,进来一人,正是营地巡视领头王队正。
他挎着大刀进来,不捉痕迹的和莫大芳眼神交汇,又朝曹监作、冯德祥拱手,“闻听曹监作归来,且招集诸位聚在一处,说是问罪莫协吏,王某便自来了。”
冯德祥起身拱手,又老神在在的坐下,一副事不关己的莫样。
曹监作回了一礼,沉声音道:“王队正,1520件冬衣在白日丢失,你乃统领营地巡视队的队正!在下问你,你麾下巡卒,昨日是如何当值!”
“一批贼人胆敢白日偷盗官产,动静绝非等闲。你们负责巡视,若非眼盲耳瞽,怎会一无所察?”
“是玩忽职守?还是擅离岗位!以致贼人在我营地如入无人之境!”
王队正直面质问,脸上毫无怯意和心虚。他右手握紧刀柄,歪着嘴嗤笑,意有所指的说:“当然是有内贼!”
“不止勾结外人,还试图纵火烧了大仓,若不是被我等及时阻止,此时大仓早已废墟一片。一计不成又在役夫中挑起纷争,引得那边借人手前去镇压。这些贼人玩了一手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他目光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在场中人,举起双手,“啪啪”拍了两掌,冷声喝道:“带进来!”
帐篷掀开,两个身着甲胄的兵士擒了一人进来。
那人一露面,小吏们便压低声音窃窃私语,显然有人认出了他。
李秀才目露深思,旁边的章老头则眼神有了异样。
那人三角眼,八字胡,嘴里堵着个脏布巾,在两个兵士手里挣扎着。
曹监作看他眼熟,一时想不起这是谁。
“王队正带来此人,莫不是冬衣是他偷盗?”
“是,也不是!”王队正指着那人,“这人名叫赵云南,鹿鸣县一商户,是这次冬衣供应者之一。”
“秋季连续多雨,冬衣所需填充物稀缺,他无力制作冬衣,却在官府对民间的买扑竞争中夺标。”
“约定之时到来,赵云南却一夜之间莫名备齐冬衣。”
王队正话落,帐篷里顿时沉寂无声,所有人目完汇聚在赵云南身上。
曹监作眼神凌厉,徐徐吐出,“无力制作,却能一夜之间备齐……”
“让他说话!”
曹监作一声令下,王队正一个眼色,兵士拽了赵云南嘴里脏布。
赵云南口中无物,大喘一口气,紧赶着乎冤,“冤枉啊!那一件件冬衣是我们辛辛苦苦缝制,怎就一夜之间备齐。草民又不会变戏法,又无什么神通,哪里有那通天手段。”
“军爷、官爷,莫要冤枉好人啊!”
王队正歪着嘴冷笑,“好个嘴硬的贼子!当真以为王某昨日忙晕了头?”
“那伙贼人偷盗时,某便得到消息。没有当场擒拿,不过是想知道谁人如此胆大包天,敢来偷盗官产。”
“昨日手下兵卒一直盯着那伙人去处,眼睁睁他们运入一偏僻宅子。今日你又在那宅子拉走那批冬,送来此处!人赃并获,安敢狡辩!”
王队成洪亮的嗓音回荡在帐篷内,众人一片哗然,昨日竟是早已知晓!
赵云南脸色变了一变,哭丧着脸说:“军爷,万事要讲证据!什么一伙贼人,草民不知呀……”
“且那批冬衣崭新,分明是我们辛苦缝制啊。空口白牙您怎能诬陷我!”
曹监作沉着脸,出声问道:“那伙贼人可有捉到?”
“贼人狡猾。”王队成额头青筋跳动,“宅中有地道,已经遣人前去追踪。”
“手下人跟去后,发现贼人传信,便等了一等。哪知赵云南离去后,宅中已经空无一人。”
赵云成咽着口水,八字胡抖个不停,委屈不已,“军爷,草民真的冤枉!草民不识得什么贼人,必是找错了。那冬衣真不是一夜间备好。”
一阵低沉的咳嗽响起,莫大芳坐在地上也歇够了。他慢慢站起,声音虚弱却平稳,“是不是冤枉,冬衣可以自己告诉大家。”
章老头抚着肚子好笑道:“莫协吏讲的什么戏言,冬衣哪会自己说话。”
帐内零星几生嗤笑,李秀才岁没开口,可脸上却有了鄙视。
但也不是所有人如此,几个青衣小吏便安静看着,没有着急表态。
一直事不关己的冯德祥若有所思。
曹监吏“哦……”了一声,“如何开口。”
莫大芳无力的笑,唇部的颜色苍白,他询问道:“可否先为草民松绑?”
“可。”
刘海生得了指示,解开绳子,为莫大芳松了绑。
莫大芳轻轻动了动酸胀的肩,暗舒一口气 ,抽出袖里的册子,递给曹监作。
“那1520件冬衣已收录造册,草民已一一立了字号。”
“莫大芳……”李秀才看了眼册子,嘲讽他,“册子立了字号有何用,你倒是让衣服说话呀……”
“很简单……”莫大芳对王队成拱手,“还请王队成告知,那批冬衣可有收缴回来。”
“嗯,赵云南得了冬衣,今日便装车前来。此时冬衣正在营地外的大路也。”
“还请诸位移步,再劳烦曹监作准备些木柴……”
一群人来了大路边,萧瑟的风擦过地面,枯黄的叶子卷动。
十几个兵士押了六个汉子,守在四辆牛车前。
莫大芳清理出一块地面,使了人原地生火,又让兵士帮忙抬了箱子下来,撬开箱子。
“请曹监作拿一件冬衣出来。”
曹监作亲自上前随手抓了一件,抛给他。
在场众人神色各异,视线全部落在那件灰白色的冬衣上。
莫大芳折膝蹲下,翻出冬衣右袖子,将其扯平。
袖子凑近跳动的篝火,火焰烘烤,布料升温。
突然,一声低低的惊乎响起!
神奇的事情发生……
那灰白的袖子上,一串褐色的字数凭空出现。
所有人吃惊的看着,“嗡嗡”议论不停。
王队成“唰”的拔刀,雪白的刃口抵在赵云南脖子上,“赵云南,老实交带,那些偷盗之人在哪里!当时谁在跟你里应外合。”
赵云南面如死灰,浑身都在颤抖,他不可置信的看和那串陌生的符号,眼神下意识的瞟向那群青衣小吏。
“咦……”莫大芳扯着嘴笑,“赵乡绅,你看章老爷子作甚?”
章老头胖胖的身躯猛的跳起来,激动的喊:“莫大芳!你莫要胡说,他哪只眼睛有在看我。”
莫大芳微微侧头,余光撩了眼脸色几个异常的人,只是笑了笑,没有再理人。
曹监作看着那串字数,翻开册子,里面有对应的记录。
“偷盗官产,还是赈灾物资!好大的胆子!”
“此时我会如实禀报郡守大人与县令大人,一查到底,绝不姑息!……此间事了,还请诸位散了吧。”
冯德祥古井无波的瞟了一眼章老头,悠悠拱了拱手,负手回了驻扎营地。
李秀才嘴唇抿为一条线,从鼻腔里挤出个冷哼,剜了一眼莫大芳,甩袖跟着也走了。
随后,青衣小吏们也打了招呼离开,原地就剩曹监制、莫大芳、王队成的兵士和赵云南一伙人。
王队成一拳捶着莫大芳肩头,挑眉笑道:“行啊莫大芳,你得绝招尽是没有告诉我一声!这可是军队秘传,打哪里得来的?”
莫大芳龇牙咧嘴的揉了揉肩头,一脸神秘莫测,“天机不可泄露!”
不就用醋写字儿再加热嘛,这种招数在现代已经玩儿出花儿来了。
曹监作对二人的熟络略有讶异,不禁出声探问:“难不成你们早有准备?”
王队正爽朗一笑,说出原委:“役夫那日似受人鼓动,我与莫协吏本也只是怀疑,便多做一份准备,遣了人暗中盯着。哪料还真有鬼祟!我二人便打算顺势而为,静等暗处之人自己上钩……”
曹监作听完,络腮胡下尽是庆幸。他抚掌击节,大赞:“好一出将计就计!你们不止平息了一场祸事,还揪出外贼,待内贼揪出,我必定上报郡守,为你们请上一功!”
他转向那几车冬衣,如刀的眼刮过赵云南,“王队正,还请押了这些人,随曹某去一趟县衙。”
“可!”王队正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人脏并获,也该去揪出幕后黑手了。
曹监作微微后挺,用一种全新的目光审视着莫大芳,沉默片刻后,他徐徐开口:“莫协吏。”
“草民在。”莫大芳收敛神情,微微垂头。
“这几天辛苦你了,先回去好生歇息,将养身体。”曹监做拍了拍他的手臂,“你……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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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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