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世虞是用她一贯的语气问出这话的，但是落在万岫儿耳中，就好像被人追问“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认真中带着滑稽。

甚至在某一个瞬间，万岫儿都要以为自家师尊伤了自尊心，她大脑飞速运转，终于有了一个对策，“师尊，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卿世虞不置可否，在万岫儿看来，显然是默认的意思。

在师徒二人之间的交流过程中，卿世虞经常是这样的态度。

万岫儿斟酌着用词，徐徐说起了那个故事。

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个原本非常富裕的家庭，只养了一个孩子，不知为何，做父母的却隐瞒了家里的实际情况，总是说很穷很穷，没钱什么的。

这孩子属于懂事的那一类，认真刻苦，从不给家里添麻烦，总是给家里争气，但是在数次涉及人生关键抉择的时刻，都因为考虑到“家境”而错失了大好机会。

在某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这孩子无意中得知了家里的真实情况，再联想起自己这二十几年的艰难生活，不由一阵唏嘘。

万岫儿要说的故事就到这里，她双手捧着踏雪，不停地揉着猫毛，试图掩盖自己的紧张，是的，不知为何，突然就紧张起来。

她说出这样的故事，好像也是莫名其妙，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复，更是不清楚。

“我认为，这个故事不够真实。”这是卿世虞的评价，她就那么看着万岫儿，好像已经把万岫儿从里到外看了个透。

“不过，这故事很有意思，我明白你的意思。”卿世虞上前一步，靠近万岫儿，一股莫名的压力令万岫儿下意识地想要退宿。

好在，卿世虞就停在那里，她说：“你是我卿世虞的徒弟，整个伽元仙域，没人能欺负你。”

这话说得霸气侧漏，一般人说这话，万岫儿是不信的，但是卿世虞这么说，她就信了。

有了这句话，万岫儿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纠结，真的是好笑，她这么高兴起来，就觉得手上有点痛，低头一看，原来是小奶猫踏雪在她手上磨牙。

“师尊，你看她——”

万岫儿情不自禁地用近乎撒娇的语气说出了这话，仿佛在验证刚才师尊的承诺保质期有多长。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一只猫计较？”

卿世虞一伸手，把踏雪拿起来，同时一道法诀打在万岫儿手上，清理了踏雪留下来的齿痕。

万岫儿一脸幽怨，原来保质期这么短的吗？

“我回来了！”

栗荒宁欢快的声音，中断了这诡异的气氛，“咦，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

就在这时候，宽阔的湖面忽然产生异动，湖中心生成一个直径超过十米的漩涡，像个巨大的漏斗，不断地将湖水吸入其中，转眼间就让湖泊面积缩小了一半。

随着湖面的缩小，那个漏斗般的漩涡也在缩小，但是吸附力一点儿也没下降，大约十分钟后，湖底的模样完全展露在三人面前。

那是一汪清泉，很像她们之前看到的那个，不同的是，这一汪泉水灵力过于充裕，几乎凝聚成实质。

“好一口灵泉！”栗荒宁惊叫道，她飞身落在灵泉旁，左看右看，喜不自胜。

卿世虞亦带着万岫儿来到湖心处。

这么近的距离，万岫儿每一次呼吸都能吐纳一口精纯灵力，她有一种感觉，就是待在这里，用不了多久就能突破一个小境界了。

栗荒宁围绕着灵泉转了好几圈，忽然瞧着卿世虞，“虞仙子，这灵泉，咱们平分了如何？”

卿世虞不答，目光落在万岫儿身上。

万岫儿当即明了，大声问道：“栗道友，偌大个秘境，就这点儿东西？”

栗荒宁忙解释道：“当然不是，这口灵泉下方应该还有一个空间，我们先把这灵泉收起来吧。”

她那急不可耐的样子，让万岫儿心头一喜，于是又问：“不知栗道友可还记得之前的承诺？”

栗荒宁笑容一敛，颇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嘛，这灵泉对我来说，也是有天大好处的，万道友大人大量，赏我点儿吧。”

她忽然变得如此卑微，倒是令万岫儿心生疑惑。

万一灵泉下方空间之中还有更大好处呢？如今为了这点东西用去了一个承诺，恐怕会后悔啊。

看见万岫儿思索的模样，栗荒宁一咬牙，伸出手指，“四六分怎么样？你六，我四，那个承诺，依然有效。”

万岫儿想了想，又偷偷瞄了一眼自家师尊，见对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便做主答应了。

于是，栗荒宁拿出两个翠绿色小瓶，喜滋滋地将灵泉分别收入其中，将多的那一份递给万岫儿。

万岫儿拿着翠绿色小瓶，看了一眼卿世虞。

“你拿着玩吧。”

虽然语气没什么起伏，但话里却有宠溺之意，万岫儿心头一喜，把翠绿色小瓶放进储物戒里。

收取灵泉之后，那里就只剩下干涸的湖底，生机全无。

栗荒宁取出一套布阵器具，原地布下一个法阵，然后站在法阵之外，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只见法阵之上白光大作，形成一个类似于门的虚影。

“开！”

栗荒宁轻喝一声，手指朝那门的虚影重重一点，只见虚影沉沉下坠，最终没入地下，随后只听“嗡”地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起了共鸣。

法阵范围之内的湖底土石在这一刻缓缓打开，撕裂出一个漆黑的洞穴，可以看见向下延伸的台阶。

在洞穴出现之后，法阵威能尽失，那一套布阵器具也变成了破铜烂铁。

“二位道友，这一次，我来探路。”栗荒宁豪气地说道。

下去之后，万岫儿可算理解了栗荒宁的用心，原来这地面下的空间不大，沿着台阶走个十来分钟，就到了尽头，那里有一个布满符文的石门，打开以后，里面是几间石室。

石室里放着不少东西，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因为有禁制维持，并未落下灰尘，至于危险啊陷阱是什么的，完全没有。

实际上，整个秘境，最危险的就是那条黑蛟，如果要加上一个，万岫儿认为是栗荒宁。

清点宝物是在石室中进行的，这事栗荒宁在做，卿世虞在一旁撸猫，让万岫儿跟着栗荒宁长长见识。

这宝物嘛，一次见眼生，二次见眼热，三次见眼乏，万岫儿一次性见到了这么多修仙界所谓的“宝物”，居然有种审美疲劳的感觉。

那句话怎么说？好像是低阶修士眼里的宝物，在高阶修士眼里不过是破烂而已。

万岫儿虽然只是一个练气期，却有了这种自觉。

清点完石室中大半之物，除了灵石，万岫儿就没看到一件特别顺眼的，就在她准备下定论的时候，忽然眼睛一亮。

那是一把长刀，形制上像唐刀，裹在一张绢布里，连个刀鞘都没有，也正是因为这样，一打开绢布就露出了惊人的寒光。

好漂亮！

万岫儿在心中赞叹着，抚着长刀爱不释手，结果一个不小心划破了皮，血渗入刀中，长刀发出一声轻吟。

在那一瞬间，万岫儿隐隐觉得自己跟这把长刀产生了某种心神上的联系。

“行啊，滴血认主，连炼化都省了。”栗荒宁大笑着，并没有要争夺此刀的意思。

“此刀品级不高，但灵性十足，与你如此有缘，可用于防身。”卿世虞淡淡地说道。

万岫儿大喜，对其他宝物便失了兴致，不过到了宝物分配的环节，她却拿出了“我都要”的精神，与栗荒宁据理力争，逼得对方多次让步。

其实，万岫儿只是想稍微出口气而已，谁叫栗荒宁这么坑人的？看着栗荒宁一脸肉疼的表情，她就觉得心情又好了不少。

万岫儿也不怕栗荒宁翻脸，因为到了这里，她就发现自家师尊和栗荒宁事实上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这种各取所需的关系，正需要一个调节气氛的中间人。

回去的路上很平静，没有来时的面具人堵路，说起来，卿世虞和栗荒宁好像都不在意面具人的真实身份。

飞舟到了镇凰川上空，栗荒宁拿出一副玉简，“我在这儿也有一个洞府，位置标好了，欢迎驾临寒舍。”

说完，栗荒宁就离开飞舟，往它处飞去了。

卿世虞指挥着飞舟落在那片柔软草地上，她收飞舟，万岫儿同时挥着白色玉牌，打开了白雾中的通道，师徒二人一齐迈入其中。

再看到熟悉的院门，万岫儿忽然产生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卿世虞推开门，听到动静的月白带着三小只迎了过来，踏雪立刻跳了下去，跟家人凑在一起。

看着如此温馨的画面，万岫儿心中泛起了久违的暖意，然后，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我去做饭。”卿世虞没有一刻犹豫，立时去往厨房。

望着师尊离去的背影，万岫儿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又不是没吃东西，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据说筑基以后就可以辟谷，看来她该好好努力才是。

这一顿饭很丰盛，比平日里多了两个菜，万岫儿吃着吃着，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