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想霸占我的宅子,没门儿!

青山绿水,远山环抱着一座静谧的小县城。

清晨左通河畔杨柳依依,微风拂面,似女子温柔的手,抚得水面微波荡漾,抚得白色的柳絮儿撒了欢的漫天纷飞,飞进大街小巷,穿过喧闹的烟火早市。

一朵轻飘飘的柳絮飞过糜香阵阵花枝招展的青楼,飞过寻常百姓家的青砖瓦舍,略过飞檐翘角,飞入县衙官府红门高墙内。

河阳县,县衙。

“啊切——”

洪县令在红案高台上眯着眼昏昏欲睡,被墙外飞来的柳絮呛了鼻子,猛地打了声喷嚏。

他揉搓了两下粗短泛红的鼻头,略微清醒。

只见堂下一个老太哭天抢地,“县令啊,青天大老爷啊,你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

每天都是这些陈皮烂谷子芝麻大小的事,洪县令听得耳根起茧,眼皮子都快要抬不起来了,他张大嘴刚要打哈欠,却被旁侧突如其来的一股大力猛地推离了高位。

洪县令大张的嘴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差点咬了舌头,踉跄着扑向一旁,幸好陈师爷连忙把他接住,否则只怕要当场摔个脸朝地,一张大饼脸将更加扁平。

洪县令的瞌睡虫这下是彻底清醒了。

他揉揉眼睛,只见一个身穿红袍戴着乌纱帽的男子伸了一双长腿,大咧咧地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正是此人把自己推开,还明目张胆地霸占了他县令的位置。

洪县令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刚要发问,却见红袍男子突然坐得笔直,大袖一挥,长臂一抬,猛地拍了惊堂木。

“砰——”地一声。

巨响炸开,吓得洪县令浑身一哆嗦。

紧接着男子对着堂下,大喝一声。

“闭嘴!”

这声量和架势,吓得洪县令又是浑身一哆嗦,本吵吵嚷嚷地堂下也顿时鸦雀无声。

耳边终于清净了,红袍男子见所有人都闭了嘴,勾了唇,满意地点点头。

他眯着眼向后一仰,翘起二郎腿,寻了个舒服的坐姿。

只见堂下跪了四人,左侧一个中年妇人,说是中年妇人,但她满脸沟壑略显老态,暂且称为老太吧。

在老太旁边是一个身怀六甲裹着头巾的年轻妇人。

堂下右侧则跪了一个身着黛青色衣裙,头上挽着少女发髻的年轻女子。女子跪得身体板正,只是低着头看不清模样,后方跪着的似乎是她的丫鬟。

他伸出手指着堂下的中年妇人。

“是你要告状?那你先说。”

老太回过神来,连忙嚎哭道:

“大人啊,你可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我们年家二房可是要被这大房母女给欺负惨了,光天化日之下,把我大着肚子的儿媳妇赶出家门,什么被子褥子的,全给我们一股脑儿丢了出来,我儿媳妇儿如今八个月身孕,就这么被赶出去,真是造孽啊……”

老太哭得好不可怜,真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那照你这么说,这大房的人确实可恶……”红袍男子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呸,狗官,我都还没说话,你妄下什么定论!”

堂下本低头不发一言的女子闻言蹭地起身,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柳眉一皱,明眸一瞪,一根青葱玉指直指堂上,十分的愤怒。

狗官?

谁?

红袍男子不明所以,抬眸左看看,右望望,寻找着女子口中的狗官。

角落里的陈师爷和洪县令面面相觑。

“大人,这人什么来头?”陈师爷悄声问县令。

两人都被红袍男子的气势唬住了,能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县衙,并且气势十足,架子颇高,想来是什么大人物。

洪县令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一拍大脑门。

“莫不是陆巡抚?”

半个月前县衙收到了巡抚大人会来河阳巡查的消息。

“可是算算脚程,陆巡抚应该还未至河阴地界,怎么会来得如此之快?”陈师爷反问。

洪县令摸摸粗短的鼻头,说得也是,不应该这么快,他眯着眼略微思索了一下。

“这年家大房二房的事在河阳这么多年,闹得是人尽皆知,隔三差五就要闹上这么一通,本县令对这些家长里短的锁事早就烦透了,但这年家小娘子又招惹不得,不能不管,现在既然有人来审,帮我们处理这烂摊子,管他什么身份,咱们暂且先观望着。”

师爷连忙点头,对洪县令竖起大拇指,“大人英明。”

洪县令洋洋得意地抬起下巴,那可不是。

年家小娘子这几年把生意做得是如火如荼,前不久还拿下了左通岸的一处盐井,背后肯定有人撑腰,若是处理不当,搞不好自己没法交代。

况且这年家小娘子的性子在整个县里都是出了名的——泼辣,平日里没少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狗官。

洪县令摸摸鼻头,望望天,今天被指着鼻子骂狗官的,终于不再是他了。

红案高台上的赵缚白确认了半天,才终于确认这狗官喊的的确是他自己。

“所以你是年家大房的人?”他浓眉一挑,漫不经心地问道。

堂下女子虽然身形清瘦,面容白净秀气,但此时一副柳眉倒竖,气势汹汹作势要骂街的泼辣样,他心中顿时对原告年家二房的话信了有七八分。

“没错,”年七七朱唇一合,张望了一圈,只见县衙门口不少百姓来围观这场热闹。

她高声道:“既然今天大家都在,那就让大家来评评理。”

年七七说,“我父亲是年家大房,他人走得早,我爹丧事还没办完,二房就嚷嚷着要分家,欺我大房只剩我和我娘孤儿寡母,便霸占了所有积蓄,还要把祖宅据为己有,寒冬腊月里把我们娘俩赶出了祖宅,我和我娘只能暂居破庙,临近年关,天气严寒,要不是我后来报了官,当时的县令大人替我们做主拿回一间祖宅,只怕我和我娘根本挨不到过年就被冻死街头了。”

赵缚白皱皱眉,看来是自己先入为主了,他轻声开口:“那后来呢?”

“后来我和我娘搬回祖宅,我娘靠做稳婆给临产妇人接生赚点钱,勉强供我们母女度日,二房的人却屡次以要赡养老人为由把钱克扣去不少!”年七七指着中年妇人,怒道,“就是这个恶妇,简直是明抢!”

老太捂着胸口,似乎被气得不清,指着她:“年七七,百善孝为先,你们大房本就有赡养老人的义务,你这么说,你不孝!”

顿时一口大锅扣下,要给年七七安上这不孝之名,县衙门口围观的人群开始嘈杂起来,对着她指指点点。

“我呸!”

可年七七根本不吃这一套。

“少拿不孝之名来道德绑架我,当初分家你们二房霸占所有积蓄,我跟我娘一分没捞着,按我朝律历,赡养费本就该由你们二房全部承担,”她看向堂上,“我没说错吧,大人?”

赵缚白点点头:“她说得没错。”

“你,你们大房现在混得好了,出点钱难道不是应该的?”老太不依不饶,“年七七,别以为你们现在有了几个钱,就可以为所欲为欺负我怀孕的儿媳儿,你们把我有八月身孕在身的儿媳赶出家门是事实,这简直是仗势欺人!大人,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大人……”眼看事态转变对自己不利,老太有些急了。

赵缚白没有理她,转而看向年七七,示意她继续。

“后来我的确靠做生意赚了点小钱,搬出祖宅,给我娘另置了一处新的宅子,免得她总是被某些毒妇打扰。”

她加重‘毒妇’二字,恶狠狠地瞪了老太一眼,继续道,“我们搬走后那间祖宅就空了出来,虽然我和我娘没有再住,但那里到底留有我爹娘许多回忆,我娘隔三差五还要回去打扫,可谁知前几日我回去,看到她们二房居然把我们的宅子给占了不说,还把我爹仅留的遗物给丢了……”

年七七提及此事,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哽咽,恨不得上前撕了那老太婆。

“那就是一堆破烂玩意儿,留着本来就没有用,再说,这堆破东西有我儿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重要吗?我儿媳快生了,家中要添人丁,旁边宅子空着也是空着,我想着让我儿媳搬过去住几天罢了,那可是两条人命啊,这死丫头居然就这么把我儿媳推攘出来,这是害命啊大人,你一定要明查,给我们一个交代,呜呜呜呜……”老太婆恶人先告状,说完当即大声嚎哭起来。

“谁推她了!”

年七七被这毒妇颠倒是非的能力叹为观止,她不甘示弱,厉声道:“是你儿媳见我来了,知道占的是别人家的屋子,做了亏心事心里害怕,没站稳摔在门口,我碰都没碰她一下!”

赵缚白转而问地上裹着头巾身怀六甲的年轻妇人:“她推你了?”

“我,我……”年轻妇人神色慌张,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我什么我,我之前怎么教你的?”老太在她耳边低声责骂,转而怜惜地抱住她的肩,高声道,“我们如今是在县衙,若兰,你有什么委屈你就说出来,大人英明一定会给你做主的。”

赵缚白听完不置可否。

这老太倒是聪明,给他戴高帽子。

年七七冷笑:“你若是真的心疼你儿媳,就不会为跟抢我一间祖宅,让她大着肚子在这里跪这么久,说起来,你儿媳和她肚中胎儿,在你心里,还比过一间宅子重要。”

老太婆冲着她尖声道:“你们大房现在赚了这么多银子,祖宅你们又不住,还要霸占着不放,我们二房要添人丁,生出来也是你们年家的人,你却一点不肯让,有没有良心!”

“我没有良心?”年七七怒目看向她,“我告诉你,就因为我还良心尚存,所以才容忍你这个毒妇到现在,让你有机会在这里血口喷人!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你们二房有错在先,我把祖宅让给你们住是情分,不让,是本分!”

她冷冷道,“至于情分,早在我爹一死,你们就迫不及待分家把我和我娘赶出家门害得我们娘俩差点冻死荒野的时候就没了!”

围观的百姓们议论纷纷。

“真坏啊这年家二房,大冬天把人家孤儿寡母赶走,河阳冬天总是能冻死不少人,这不是把别人往绝路逼吗?”

“就是就是,起先还觉得是这年家小娘子太咄咄逼人,不念宗族之情,现在这么看也是情有可原……”

众人都沉浸在热烈的讨论中,无人发现堂中跪着的大肚子妇人面上血色渐失。

赵缚白听到现在,也算是听明白了,心中有了定论。

他拍了惊堂木,吵吵嚷嚷的县衙内外再次安静下来。

他缓缓开口:“按我朝律法,既然你们年家已经分家,那分与大房的祖宅归大房所有,二房不得以任何理由侵占,至于年老夫人赡养一事,二房既分了所有积蓄,赡养费应由二房一力承担,二房之人若是再以任何理由骚扰大房,那便视为扰民,关入大牢。”掷地有声。

赵缚白说完点点头,对自己这个宣判结果很是满意。

他转而看向立在堂下的女子,本以为她听了结果应该会很开心,却看到女子一动不动,好似没听到宣判结果一般。

怎么跟预想的不一样,这是太高兴,傻眼了?

再打眼一瞧,却看到原本面目愤然的女子此时脸色煞白地盯着地面某处。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年家儿媳脚边血红一片。

“啊。”

老太惊叫一声,大喊道:“流血了,我儿媳流血了,快来人啊,快来人……”

洪县令闻声连忙从角落出来,见妇人落红心中一惊,拍了大腿,扯着嗓子喊。

“送医馆,快送医馆……”

县衙内外顿时乱作一团,吵吵嚷嚷,衙役们开路的开路,抬人的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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