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晕血

谁知这边刚把孕妇抬出去,这边年家娘子又晃晃悠悠地作势要晕。

不会这么巧吧?

这小女子莫非是怕对方势弱,所以要装晕?

赵缚白双手交叉,立在一旁,一双黑眸略带怀疑地看着她的‘表演’。

年七七见了地上蔓延的鲜血,意识开始模糊,眼神涣散,四周事物上下颠倒,世界仿佛都被翻转过来,她顿感呼吸困难,头晕脑胀,眼前发黑。

朦胧中好像有人把自己抱住了,她晕倒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张勾人心魄美得颠倒众生的脸。

“真好看……”

还没感叹完,双眼一闭,就晕了过去。

“哎,你——”怎么说晕就晕啊。

没想到这女子性格如此强悍,居然真的晕血。

赵缚白无奈,他有洁癖,强忍着才按捺住把怀中女子摔下去的冲动。

这还是他第一次抱女人,柔柔软软的……

别说,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忍受。

眼看年家儿媳被众人小心翼翼地抬着送出大门,这边年家小娘子又晕了,洪县令抹了一把汗,心道这都什么事啊。

他上前与红袍男子赔笑:“小县城就是家长里短的杂事多,父母官难为,让大人见笑了。”

赵缚白摆摆手:“无碍。”

只是不知道这怀中的女子有没有大碍,他皱着眉看着人事不省的年七七。

翠荷上前,“大人,我家娘子自小有晕血症,睡一觉就好了,把她交予我吧,我扶她回去。”

“你扶得动吗?”

他松了手,把女子交给这丫鬟。

嘿,你猜怎么着,她抓着他的衣角不松手,怎么扯也扯不下来。

翠荷有些尴尬地看着他:“那个,看来得劳烦大人帮我把我家娘子送回去了……”

这时洪县令连忙上前打岔:“陆大人舟车劳顿不远万里而来,一来就帮老夫把这年家这么多年的恩怨给断清楚了,老夫都没来得及好好招待,我已经吩咐师爷去我们河阳县最好的酒楼订上了一桌酒席,为大人您接风洗尘。”

“陆大人?什么陆大人?”赵缚白皱着眉,不明所以。

洪县令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回过神,耸着短鼻,赔着脸笑道:“您就是陆大人啊,陆大人还真是幽默呢,快别逗弄下官了。”

赵缚白一手揽着年七七的腰肢,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身上,一手在胸前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张皱皱巴巴地纸条。

他把纸条递到洪县令面前。

“你就是河阳县令洪章吧?这是我的上任文书,不过我不姓陆,鄙人姓赵,以后还得劳烦洪县令多多指教。”

洪县令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文书。

“赵缚白,端州人士,年二十有一……现委派至河阳任通,通判?”洪县令看到通判二字,有些气结,“你就是赵缚白?”

“正是,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赵缚白是也。”赵缚白整理了一下红袍和头顶的乌纱帽,答得理直气壮。

洪县令气得吹胡子瞪眼,自己居然被一个毛头小儿唬住了,指着他:“你一个小小的通判,胆敢冒充巡抚大人!”

“唉,打住,我可没冒充什么巡抚,是你们自己认错的。” 赵缚白被扣了一顶大帽子,也不慌,慢条斯理地解释道。

“那你穿了官袍,还戴乌纱帽?”

“我虽是通判,但也是官,怎么不能着官袍戴乌纱帽?”赵缚白反问道。

看洪县令脸色不对,他随即弯了一双好看的眉眼,黑眸亮晶晶的,笑得眉目神采飞扬,“这可是我花了不少银子给自己置办的行头,怎么样,洪县令,好看吗?没给咱们县衙丢脸吧?”

“你,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赶紧把这身衣服脱了,帽子也摘了,这可是有品级的官员才能穿戴的。”洪县令气得面红耳赤,自己穿上这身官袍用了几十年,这小子凭什么?

“这恐怖不行,” 赵缚白低头思索片刻,皱了眉头,似是十分为难,“我做衣裳的银子都花出去了,除非大人你给我报了账,然后把我这个月俸禄提前支一部分给我,不然我没钱做别的衣裳,想换也换不了。”

“你想得美!”

洪县令被此人比城墙还厚的脸皮给惊住了,自己居然还差点被他给绕进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信不信本县令现在不接收你的文书,让你哪儿来回哪儿去!”

“什么?”

赵缚白佯装没听清洪县令说的话,一把将怀中女子打横抱起,“大人,这年家娘子晕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把她送回去,对吧?”

说完抱了人转身就走,不再搭理洪县令。

洪县令这才想起来这场闹剧还没结束,连忙挥手:“对对对,赶紧送走,可别在衙门里出什么事。”

等等,好像忘了什么事。

洪县令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子想溜,想把自己冒充巡抚,一来就推了他下堂,还就抢了他县令位置的事糊弄过去。

他冲着赵缚白背影大喊:“今天本县令就不跟你小子计较,明日你若来县衙,一定要给把你这身行头给本县令换了!”

门口哪里还有赵缚白身影,早就没影了。

这混账!

看着一副玉面小白脸样儿,没想到抱了个人,还能脚步轻盈,走得如此之快。

洪县令气得大脸盘子直颤,不过他转念一想,正好衙门现在也缺人手,寻思着给赵缚白安排点重活脏活干,还不信他堂堂县令治不了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

等年七七醒来,是在自己的卧床上,外头天色渐晚,她掀开身上盖的锦被。

“娘子你醒了,喝点水吧。”丫鬟翠荷端了一杯水上前递给她。

她喝了一口,见门窗外不时有人影急匆匆走过,隐隐还伴有哭喊声传来。

这不二房那毒妇的声音吗?

“外头怎么这么吵,怎么回事?” 她意识回笼,率先想到的是大房霸占她家祖宅的事是怎么判的。

“娘子,二房儿媳在衙门的时候突然流血早产,被送到我们府上,夫人正在给她接生呢。”

年母是十里八乡名声最好的稳婆,如今被送到她们这儿也情有可原。

“那生得怎么样了?”

“有惊无险,怕是不出一炷香,就能顺利生产。”

那就好,年七七点点头。

说到底是二房那恶毒老太做的孽,毕竟是两条人命,年七七再怎么痛恨二房的人,此时还是很关心临产情况。

“对了,今日那案子怎么判的?”

不会因为二房儿媳突然流血临产,那狗官心软,就把她家的祖宅判给二房了吧?那岂不是太便宜那老太婆了?

那曾是她爹娘的婚房,年母很是在意这间宅子,说什么她也不会拱手相让。

年七七捏紧了拳头,这事她不会善罢甘休,她们与二房这么多的恩怨一定要做个了断,断得清清楚楚,老死不相往来才好。

“娘子放心,通判大人当时就判了,他是这样说的,”翠荷掐着嗓子,有板有眼地道,“年家祖宅归大房所有,二房不得以任何理由侵占,至于年老夫人赡养一事,也应由二房一力承担,二房之人若是再以任何理由骚扰大房,那便视为扰民,关入大牢。”

年七七听完笑了,终于可以甩掉那个老太婆了,她身心愉悦,头都不晕了。

“本小姐今天心情好,翠荷,你让管家去金铺打一套长命锁,等若兰孩子生了,就当给我未来侄子的生辰礼。”

“是,娘子。” 翠荷暗自摇摇头,心道娘子真是个嘴硬心善的人。

“对了,你说的通判大人是?”

河阳县县衙通判一职空缺已久。

在前朝的时候,通判一职品级还位至六品,接近知州,但随着朝之变更,各地设有刺史,京中还有巡抚不时到各地巡查,所以通判一职就接近虚设,没有实权,品级一降再降,如今竟是连七品县令都不如了,跟个打杂的没什么区别。

今朝朝廷官员选拔,主要可靠三种途径。

可举荐入仕,可科举入仕,也可卖官鬻爵入仕。

也就是花钱买官。

年七七一直寻思着花银子把县衙通判一职买下,自己有个在县衙当差的人,对她来说肯定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只是没想到,现在已经有人了。

难不成,就是今早县衙那个红袍男子?

当时他坐在高台红案上,春晨光线强烈,年七七一直没怎么看清他的长相。

“没错,就是今天堂上坐的那位通身气派,长得更是一表人才的大人,娘子晕过去,还是他把娘子送回来的呢。”

翠荷颇有意味地看了自家娘子一眼,随后抿着唇笑。

“哦……”年七七不甚在意。

她隐约中是感觉好像有人接住了自己,那人还很好看,美得跟谪仙似的,害得年七七还以为自己又死了一次,还得再重生转世呢。

门口传来其他丫鬟的声音。

“快生了,夫人让赶紧换水。”

“快去。”

看来生产进展颇为顺利。

“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年七七说着就要下床。

翠荷连忙拦住她,讶道:“娘子,你确定?”

年七七下了床来。

“不就是生孩子吗?我到底是要成亲生子的,不然我辛辛苦苦攒下的基业谁来守?白白便宜二房的人吗?放心吧,我没事。”她说着推门就要出去。

谁知刚打开门,下一秒,一个丫鬟端了一盆红彤彤的血水从产房出来,急匆匆地从她眼前过去,耳边充斥着妇人生产时断断续续的破碎哀嚎声,年七七双眼一闭,又晕了过去。

“哎,娘子——”

生孩子?

看来这辈子是生不了一点。

她穿越过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年夫人与八岁和她同名的女儿年七七被年家二房赶出门。

那时母女俩流落雪地街头,找到一处破庙落脚,可年七七年幼体弱,没两天就冻死了。

年母都已经挖好坑要把女儿埋了,谁知女儿突然醒来,跟个没事人一样,活蹦乱跳,还跑去衙门报了官。

年七七继承了前身所有记忆,她爹曾当过兵,但兵位低,只是一个小兵小卒,北方战事结束后归乡,身上因为打仗落下不少老毛病,没两年就去了。

年家分家时,二房曾诓骗年母,让她在字据上按了手印,所以想拿回祖宅是难上加难。

当时的冯县令还算是一个为民的好官,念她们母女二人可怜,年父又是退伍归乡的老兵,加上年七七当时破罐子破摔,在县衙门口撒泼打滚,卖惨哭嚎,冯县令才做主帮她们母女讨回了一间祖宅。

她们回到祖宅,和二房生活在一个院子里,二房妯娌没少欺负她们娘俩。

年母做稳婆给人接生赚点生活费供母女俩勉强度日,二房还多次以赡养老人为由来抢钱。

年母接生手艺好,还经常接出男婴,所以逐渐成了这十里八乡有名的稳婆。

附近县城的人,无论大户人家还是平民百姓,都愿意来找她接生。

年母也是一视同仁,无论富贵贫穷,接生都只收一样的价钱,绝不多取一分一毫。

年七七觉得年母就是太死板,太善良,所以才会被人欺。

可年母说,这是规矩。

她还说,人这一生,从肉房出来睁眼看这世间的第一眼起,到闭了眼归入尘土,天上都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所以不要做亏心事,不然来世投胎会入畜生道。

她们这一行,在民间也叫引路人,更是要对得起自己的本心,敬畏每一条生命。

年七七不由想到自己也算是个异世孤魂,对这些东西也难免产生敬畏。

她十岁那年,一次年母去隔壁县给人接生,一连两天没有回来。

年七七到底是个成人的灵魂,自己一个人在家倒也不怕。

可是那天晚上,她早早睡去,一双血手突然拍打在门窗上,她被敲打声惊醒,被吓得六神无主。

她怕是年母出事,连忙壮着胆子把门打开。

谁知外头站了个披头散发面色惨白的女人。

年七七吓得几乎晕厥,她活了两辈子,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就独独怕鬼。

她闭着眼喊:“天灵灵地灵灵,观音菩萨,玉皇大帝,如来佛祖,信女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顶多小时候把同桌铅笔换成了钢笔,让他写错答案擦改不了,除此之外,我真的没干过别的坏事,保佑保佑,妖鬼邪孽,通通退散,退散……”

可是‘鬼’不但没有退散,还一下子倒在她的身上。

吓得她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不对,有体温。

不是鬼,是人。

而且,还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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