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难产

女人发丝凌乱,满头冷汗,身上的衣服料子入手触感柔软丝滑。

年七七穿越后身上穿的都是些麻布粗衣,自然也分不清什么衣裳好什么衣裳不好,但女人身上的衣服一摸就知道肯定不是寻常百姓家穿得起的。

女人还大着肚子,腹部高高隆起。

年七七当即反应过来,这女人是来找她娘接生的。

可她娘不在。

她把女人扶到床上,连忙去敲二房的门,想让她们帮帮忙,可被赶了出来。

这两年她们大房靠年母做稳婆,日子逐渐过得好起来。

二房眼红很久了,巴不得她娘给人接生时出意外呢,怎么可能会帮她。

年七七手足无措,但还好年母没事经常给她讲些女人生产需要注意的事项,加之也有产妇突然临产上门来生的,她有时会在一旁给年母搭把手。

她深吸一口气,拿了剪子,给自己打气。

她走到床边,看着昏迷不醒,面上毫无血色的女人,羊水已经破了,女人下身湿漉漉的,混合着血水淌了一地。

出血不多,只是因为混着羊水,所以才显得鲜血淋漓。

她暗着记忆中年母的做法,把孕妇衣物剪开,褪下裤子,然后跑去厨房烧了一锅热水,回来的时候,女人痛得醒来,在床上哀吟不止,已然到了临产阶段。

她人能醒过来是最好。

年七七放了水盆,将女人扶起靠在床头,弯曲她的腿。

“深呼吸,再吐气,保持平稳,你的气息不能乱,不然使不上劲,明白吗?像我这样,多呼吸几次,然后用力。”

女人听了她的话,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重复几次后,开始用力,再深呼吸,再吐出,继续用力。

“孩子的头进入产道了,就是这样,继续保持。”

“啊,啊,好疼……”剧痛袭来,女人瞬间泄了力,疼得满头冷汗,大声哭喊着。

年七七拿了一张毛巾塞到她嘴里,“不要大喊,这样力气会分散,痛就咬帕子,”她紧紧抓着女人的手,给她打气,“好了,我们继续,很快,很快,你就能看到你的孩子了。”

谁知女人脸色一变,突然发了狠。

“不,我不要,我不要看到他,我不要生下那个畜生的孩子。”

女人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年七七慌了神,片刻后一把握住她的手,厉声道:“我不管你经历了什么,你肚子是一条人命,他是无辜的!”

她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你也是无辜的,如果你现在不生,就是一尸两命,你们孤儿寡母去了地底下,然后任那负心汉在这世间逍遥自在?你既然拖着肚子找到这里来,心中也是想把他生下来的,不是吗?”

女人闻言泪流满面,抓紧了她的手,开始重复之前的动作,再次开始用力。

这次却没什么进展,反而流了很多血。

年七七急了,伸手去摸,胎儿太大,卡住了,根本出不来。

年母告诉过她,孕期大补特补是错的,吃得太多,补得太好,孩子斤两过重,出生的时候很容易难产。

女人开始大出血,年七七差点急疯了,这可是两条人命啊。

好在这时年母回来了,她不放心女儿一人在家,每次在外接生完,也不会吃稳婆饭,就直接回家。

哪怕赶夜路也要回来,一路上心里都突突的。

回来一看,家里果然出事了。

年七七看到年母那一瞬间顿时泪流满面,心中有了主心骨,终于松了口气,她从来没觉得年母那么高大过,简直是她的救世神。

“去烧水。”

“已经烧好了。”

“剪子,帕子……”

“都在这儿呢。”

年母看了产妇情况,脸色沉了下去。

“怎么了,娘?”

“没事,把剪子递给我。”

年七七在一旁给她打下手。

产妇也不再大喊大叫,忍住疼,听从年母的指示。

“你吃过蓬苏子?”

“嗯……”

“你怎会吃那种东西?”

“是我夫君给我吃的…他说…对胎儿好…是养胎的……”

女人眸光黯淡,气血耗费太多,说话时声音细微颤抖,一断一合的,鼻息也是出得多,进得少了。

“是养胎没错,可此物,只养胎,不养人,食用过多,胎儿发育极快,母体跟不上速度,所有营养都被胎儿吸收了去,由此母体反而日渐消瘦,胎位过大,孩子生不下来的,哪怕勉强生下来,只怕你也……”

“保住我的孩子。”女人眼角含泪,面上带着绝望,看了看年母,又转而看了看年七七,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孩子是无辜的,是我错识人心,这一切就让我自己来承受吧。”

年七七站在一旁看着。

女人鲜血湿透了褥子,褥子不堪重负,从床边溜了下来,有血顺着褥子流淌滴下,一滴滴落在地面上,然后汇聚成一股,流向她的脚尖,她呆呆地盯着自己的脚面,什么也帮不上,内心深处有种苍白无力感。

床上的女人极度痛苦,她瞳孔大张,面色惨白,死死地咬着毛巾,痛到极致忍不住哀嚎出声。

年七七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眼前除了一片血红,就什么也看不到,耳边除了破碎的痛喊声,什么也听不到,她的意识开始涣散。

随着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床上的女人也终于睁着眼,落下了人生最后一口气。

年七七也随之晕了过去。

从那儿之后,她就有了晕血症,看不得大量的血,更看不得有妇人生产。

这两项若是叠加在一起,就是一记暴击,准晕。

她怕极了,但她的家产需要有人继承。

她如今年方十七,在大庱,别的女子这个年纪早就成亲生子,二房对她的财产是虎视眈眈,如果她无子,只怕以后家里的铺子宅子,所有财产都要便宜了二房的人。

不行!

年七七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正值月末,赶上张管家带了各个商铺的管事来交这个月的账本。

年府大堂,年七七肃着一张脸坐在主位。

管事们一个个上前。

“娘子,这是月楼的账本。”

酒楼管事递了账本,有些兴奋地开口。

“三娘子,这个月月楼生意不错,正赶上端午,因为今年朝廷开启了早已停滞几年的左通龙舟比赛,许多外地人慕名而来,店里住了不少从京城远道而来的客人呢,只是——”管事话音一顿,皱了眉。

“只是什么?”年七七面色淡定地问道。

“只是这京城人口味颇为挑剔,三娘子,我觉得我们需要找个会做京城菜的大厨,这样才能让客人满意,然后把我们店的名声打出去。”

“不找。”

年七七果断否决。

“这些客人也就待过端午便会回去,最迟也不过十五便会离开,我们河阳地处偏僻,若不是龙舟赛重启,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什么远客特意来此处游玩,所以为现在这批客人去请了会京城菜的大厨属实没有必要,而且会京城菜的厨师都贵,请人的钱说不定还不够回本。”

“娘子说得是。”

酒楼管事听了点头称是。

月楼生意一直一般,自己被一大批涌入酒楼的远客带来的兴奋感冲晕了头,尽想着怎么把客人伺候舒服,客人一提想吃京城菜,便想着要找个大厨,看到的都是眼前的利益,倒是没想等这批客人走了又当如何。

紧接着粮铺,酒铺,裁缝铺的掌柜们也都一一上前说了近况。

年七七翻着账本,还有最后一位管事没有汇报。

她对众人说,“你们都下去吧,杜管事留下。”

其余人都退下了,堂中只剩下年七七和一个留着短须,穿着藏青长袍的中年男子。

“字画铺如何了?”年七七放了手中账本,看向他。

杜管事有些犹豫地上前,“三娘子,铺子里一张字画都没了,不少人可是等着要兰君公子的字画呢,还一定要先付定金,我拦都拦不住,光定金就收了足足一万四千两,这兰君公子什么时候才肯动笔……”

字画铺才是她年七七赚钱的大头,是她幼时白手起家的第一产业。

但现在提起字画她就头疼,她拍了拍额头,脑海中浮现一抹青衣,随后柳眉紧皱。

她挥挥手,“兰君公子这段时日身子不适,恐怕是不能作画写字了,你把收的定金能退便退了,退不了的,如果客人愿意等,那就暂且让他们等着吧。”

“是,三娘子。”

杜官事正要告退,年七七叫住他。

“帮我把何先生喊来。”

她拍了拍桌上那厚厚一叠账本,河阳县地处偏远,算是一个穷乡僻壤之地,实在不是一个赚钱的好地方,但她这么久一直不离开,是因为河阳有一项重要的天然资源。

盐。

自古盐商富得流油,河阳县在十几年前就发现底下蕴藏了不少天然晶盐,可不知什么原因,近几年才陆续开采。

她废尽心思,好不容易才搞到了河阳左通岸一处盐井的开采文书。

何先生来了。

“三娘子?”

何先生名叫何重,今年三十有二,颇有才干,曾是河阳县首富潘老爷手下一个得力干将,年七七跟他有生意往来,一直很欣赏他。

两千前何重因生意做得不错被潘府其余人暗中打压,吃了官司欠了一屁股债,他在狱中时夫人难产,是年七七找了年母替他夫人接生,最后母子平安,年七七还花银子替他还了债,将他从县衙捞了出来,对他有大恩,年七七也趁机把他挖过来,让他给自己办事。

何重起初是看不起年七七的,对方虽对他有再造之恩,可终究不过是个十来岁的黄毛丫头,他觉得年七七能有点成就,不过是运气好罢了,但何重是个重情义的人,他要报恩,答应帮她打点生意。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她后来的作为让他刮目相看。

年七七小小年纪能在河阳县有一足之地,绝不是因为运气,而是真正的头脑。

很多时候,他都跟不上她的思路,她的想法总是层出不穷,甚至与世俗背道而驰,而且她还有点固执,向来说一不二,做事雷厉风行,有时他根本劝不住,但事实就是,每一次,年七七都是对的。

比如这次左通岸盐井开采资格,便是再给他何重十年光阴,也不一定能拿得下来。

“盐井进展还算顺利吗?”

“顺利,”何重对她是由衷的佩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等盐井挖成,就要恭喜三娘子成为盐商了,以后你的生意只会越做越大。”

年七七笑了,心中也自然是开心,只是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盐井一天没有顺利投入使用,我这心里就一天不踏实,还要劳烦何先生帮我多多照看,这一口盐井并不算什么,但它是我年七七代表民商开采的第一口盐井,必须要做好,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民商才是众望所归。”

“好,我定会全力督促。”

两人相视一笑。

送走何重后,张管家拿了一个锦盒递到年七七跟前。

“娘子吩咐金铺打的长命锁打好了,请娘子过目。”

二房儿媳若兰在年府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

翠荷上前接过,打开锦盒。

“哇,真好看。”

金灿灿的长命锁霎是漂亮,翠荷把它拿了出来给年七七看。

“娘子快看。”

年七七满意地点点头,“给若兰送去吧,留她在府上修养两天就用软轿将她送回去,你们这两天仔细照看着她和孩子,断不能在我年府出了差错,不然又要让二房那毒妇抓了把柄去外面到处嚼舌根。”

提起二房老太,她脸色难看,叮嘱翠荷,“那毒妇可不能留在我们宅中,赶紧把她打发走。”

“早走了,我看她真是一点不关心她的儿媳和孙子,一心念着她家中那体重如山好吃懒做的大姑娘,有手有脚的却不会做饭吃,怕她饿死在家里,这不她儿媳前脚刚生,后脚她就回去了,也是笃定了夫人和娘子心善,会帮她把儿媳和孙子照顾好。”

翠荷有些怨怼地说道,她放了手中的长命锁。

“娘子真是以德报怨,话说回来,娘子什么时候能成亲,有个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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