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殿内，烛火摇曳，映着李暮雪清冷的侧脸和凤凌若紧蹙的眉峰。

“暮雪，这次……。”凤凌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天枢城之事，这是重要的一环。”

李暮雪背对着她，袖中的手微微握紧：“阿若，你们背着我让她去，可曾想过后果？

她如今记忆全无，内力尽失，与废人何异？你让她如何去完成那‘葬月妖姬’才能完成的任务？”

凤凌若上前一步，玄色袍袖拂动，“暮雪，相信琉璃，她能做到的，这是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就是推一个孩子去送死？”

殿内陷入死寂。

良久，久到凤凌若以为李暮雪不会搭理她了。

突然，李暮雪的声音响起，“我替琉璃去做吧”

凤凌若深吸一口气，声音微颤：“……不行，你更不可，暮雪……”

她话未说尽，转而道：“对，琥珀，让琥珀跟着。那孩子武功不错，也该历练了。有她从旁协助，至少……能保琉璃性命无虞。”

李暮雪闭上眼，一声极轻的、近乎自嘲的叹息逸出唇边。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白衣拂过冰冷的地面，径直离开了大殿。

夜色深沉。

花琉璃支着下巴，在灯下消化着从琥珀那里得来的信息。

五灵宗，近几十年崛起的宗门，被正道斥为“魔教”。宗内结构复杂，五大长老之下，设银剑阁、金刀门、百草堂、神机帮、漕帮五门。

前两个玩剑耍刀，宗门内的武力担当，百草堂是医毒，神机帮是机关情报，最后一个比较特殊，掌控江河漕运，精通水性，船战及近身缠斗，弟子遍布水路码头，财力雄厚。

这个漕帮的门主也是最有威望的，五灵宗依山近水，所以漕帮的作用很大。

而她，花琉璃，是首席长老李暮雪的直属弟子，不属任何一门，却因实力超群、手段狠辣，年纪轻轻便得名“葬月妖姬”。

这个江湖武功境界分四重：凝心、如意、洞玄、归宗。失忆前，她已初窥洞玄境，是同辈中的最强者。

“洞玄境……”花琉璃看着自己如今这双绵软的手，一阵无力感袭来。曾经的顶尖高手，如今却成了连自保都难的菜鸟。她这个穿越，简直是开局地狱难度。

正心烦意乱间，她推开房门想透透气，却见一抹白衣静立院中，如月下孤梅。

“师父？”

“睡不着？”李暮雪转身，眸光温和，“陪为师走走。”

两人默然行于石径。夜风拂过，带来草木清香。

“琉璃，”李暮雪忽然开口，声音飘渺，“在你如今看来，为师是个怎样的人？”

花琉璃认真想了想：“师父像雪中寒梅，清冷卓然，让人……心生敬畏，又觉得可靠。”

李暮雪轻轻笑了：“失忆了，嘴还是那么甜。”

她停下脚步，指尖拂过道旁古树的粗糙表皮，“琉璃，你失忆前，尚有一桩宗门任务未了。宗主之意，是让你伤愈后，继续完成它。”

花琉璃心下一沉。果然有事。

“我……有些害怕。”她如实相告，这是方小墨最真实的反应，“如今我什么都不记得，武功也……恐怕会辜负师父和宗主的期望。”

“你从前，从不会说‘害怕’二字。”李暮雪凝视着她，眼神复杂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此事已定，半月后动身。琥珀会与你同去。”

花琉璃知道无可推拒，只得点头：“……是。”

“好好准备。”李暮雪将一只冰凉的小瓷瓶放入她手中，“这是百草堂新制的丹药，每日一粒。助于你恢复和修炼。”

送走师父，花琉璃握紧瓷瓶，心头沉重。

接下来的几日，琥珀几乎与她形影不离，也让她知晓了更多关于这个宗门，关于师父与宗主的往事。

“北凤南李”——那是曾经响彻江湖的名号。

她们的相遇，始于一场注定被载入史册的“镜湖之战”。

当时，凤凌若为立威江湖，邀战成名已久的“剑圣”。那一日，玄衣的凤凌若剑气纵横，霸道绝伦，将老剑圣逼得连连后退。

就在她即将胜出的刹那，一道白影如惊鸿般翩然而至。

是李暮雪。

她以一招精妙至极的“回风拂柳”，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凤凌若的决胜一击。两位当时最杰出的女子，第一次真正看清了彼此。

“你要阻我？你觉得你能行吗”凤凌若眸光如电。

“那便试试。”李暮雪声音平静。

那一战，从日中战至月升。凤凌若的“裂穹九式”刚猛无俦，李暮雪的“回风拂柳”圆转如意。

最终，李暮雪以半招之微略胜半筹，但她的剑尖点在凤凌若眉心时，却化去了所有力道，只轻轻拂落了她鬓角的一片落叶。

凤凌若怔在原地，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武功，这样的人。她追求的毁灭与征服，在对方面前，似乎失去了意义。

“为何收手？”

“你的路，不应止于此。”李暮雪收剑入鞘，白衣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我看到了你眼中的江湖，很大。但，可以有更好的方式。”

那一刻，烈焰遇到了静水，非但没有熄灭，反而找到了映照自身的明镜。

自此，“北凤李南”开始并肩行走江湖，成为了一个时代的象征。

凤凌若规划着宏大的江湖，她要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统一秩序，有着巨大的野心；

而李暮雪则确保这野心不会吞噬无辜，她的剑是凤凌若野心上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缰绳。她们是彼此最锋利的剑与最坚韧的盾。

凤凌若的野心找到了合适的舞台。她决定当了五灵宗的宗主。

而李暮雪，她志不在此。但她无法放任挚友独自走上那条布满荆棘的位置。

于是，她放弃了超然物外的隐士之姿，选择踏入凡尘，站在凤凌若身侧，成为宗门的首席长老。

如今，在宗门肃穆的大殿上，宗主凤凌若玄衣如墨，高踞权座，目光所及，皆是她的版图与棋局。长老李暮雪白袍似雪，静立一旁，温和而坚定地平衡着权力的锋芒。

“北凤李南”的名号已随江湖旧梦一同封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