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鸟历来只有两只,想要打破这个规律不是那么容易的,哪怕七兮的父亲在他出生前就死了,但那时七兮已经在他母亲的肚子里,他已经存在,头次出现三只焚天鸟的情况。
期间准备工作肯定没少做,单怎么让七兮变成一只纯血的小焚天鸟就需要查找许多文献和传承记忆。
没有比灵兽城更全面的文献了,阁老管理着藏书阁七兮的父亲要查阅书籍,多数会找他帮忙,所以,七兮的出生阁老是知情者,即使没有帮忙也是默许的。
只是阁老怕是做梦都没想到,在他七兮出生的四百年后,在他还是只幼崽的时候,他的曾孙子出生了,一出生就是一只随母亲的小白兔。
要问阁老后悔吗?
从他对七兮的举动就知道,他肯定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七兮撑着下巴看窗外的繁花似锦,眼睛半合着看不清眼里的情绪,“我出生前一个个的都没问过我的意思,我出生后,一个个的都来怪我,你们可真有意思。”
阁老脸色煞白,半撑起身体,一双略带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七兮,“你、你知道多少?”
七兮没有正面回答,他问,“您瞒了我多少?”
阁老抖了抖唇,半晌没说出一句话,片刻后他浑身瘫软在榻上,表情带着一种认命后的释然,“你跟你父亲真像,一样的心机深得不像只焚天鸟。”
“您说笑了。”七兮理了理不规整的袖子,神色淡淡,“我与他可不像。”
“也是。”阁老赞同道,“你比你父亲要能忍得多,也比他心思深得多,更会顾全大局。”
七兮不置可否。
阁老没理会七兮的态度自顾自往下说,“你父亲可没你会算计,也没你会和稀泥,当年因为你兄长的事被几个长老骂得抬不起头。”
阁老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转移话题,“也是,你自己就在独一无二的事情上吃了亏,你那么看重那位人类灵族,怎么会让自己的悲剧在他身上重演。”
七兮沉默,冷冷看着阁老,脸上的神色不是很愉快。
“呵!”阁老突然冷笑一声,像是找到了对付七兮的办法,“人族那位老族长心心念念都是昔日灵族的辉煌,那位唯一的灵族小朋友回八荒城第一件事怕就是相看人家成亲生子。”
阁老在唯一上重重咬了一下,生怕七兮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七兮到底是伪装多年的高手,很快就收拾好脸上的表情,面对阁老的挑衅他笑着说,“阁老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灵兽城里可是有三个灵族在的,不像我们灵兽族,人类更看重的是情感而非血脉。”
“珘珘可不是在族长身边长大的,那位在老族长身边长大的亲儿子,八荒城的少族长可还在呢。您说,珘珘不同意相看,灵兽城还有灵族的情况下,老族长是选择他的亲儿子,还是外甥呢?”
老族长怎么选阁老不知道,如果要他选他肯定选儿子,毕竟儿子与他血脉相连。可惜他儿子都不在了,孙子也没了,七兮的话可谓一箭双雕,堵住阁老的嘴,又扎了他的心。
阁老不想再讨论戚珘的问题,他又有新的疑惑,“藏书阁里没有记载,连我这么大年纪的都不知道蓝镜海可以去往魔族,你是怎么知道的?”
七兮笑眯眯的,就是不说话,他没打算跟阁老计较蓝镜海的事情,却也没打算好心到给他一一解答疑惑。
阁老在心里咂摸下七兮的态度,得出结论,果然七兮是只十分正宗的焚天鸟,爱记仇。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在海上遇险顺理成章让戚珘带你去魔族,只是我一直想不通,你是如何知晓我对你不利,让你顺水推舟去魔族的。”
七兮看着阁老半晌没有说话。
阁老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他突然瞪大眼睛,瘫软的身体几乎绷直,“你,你不知道!”
七兮哼笑出声,“我又不是神,哪能什么都知晓。”
七兮确实不知道会有阁老让水龙卷改道一事,他一直盯着的都是三长老,知道三长老会在蓝镜海对自己不利。
可三长老藏得深,七兮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方式,更不会知道蓝镜海竟然有即将爆发的火焰山和席卷而来的水龙卷。
让一只生活在大陆的焚天鸟了解海洋,确实有点为难他。
让七兮没有预料到的是,三长老不管蓝镜海灵兽族死活也要对他不利,阁老更绝,对七兮手就算了,被算计还不知道,整一只糊涂虫。
若是知道这两个老家伙这么疯,七兮肯定会阻止,不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死在水龙卷和火焰山里的灵兽族和妖兽族。若早知道他不会让戚珘跟着涉险,机会有得是,大不了改日再来。
最是无可奈何不过‘若是早知道’,会问出这话的,永远无法早知道。
七兮突然逼近阁老,冷冷看着他暗沉无光的双眼,“您知道您一时兴起害死了多少灵兽族,又害死了多少妖兽族吗?足足有三百四十六个族灵兽族,两百七十八个妖兽族。”
“你知道每次兽潮会有多少灵兽族丧命吗?数以万计!你又知道有多少妖兽族丧命吗?也是数以万记。为了区区六百多人来质问我,小殿下,你果然还是心肠软。”
“若是能让小殿下死无葬身之地,不说区区几百族人,就是论千论万我也舍得。”阁老苍老的眼眸突然褪去浑浊,显得眸光冷酷又无情,简直不像个活物。
七兮脸上冰冷的表情一收,冷冷淡淡的坐回去,跟一个漠视生命的老家伙谈命,简直是个笑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对此,七兮丢出三个字。
“你不配!”
阁老确实不配,焚天大陆地位最高的是谷羽,心之所向的是七兮,至于阁老,出了焚天大陆还真没几个年轻的认识他,更别提轻易置喙他人生死。
阁老很无所谓说,“谁让他们弱小呢,这个世界,弱小的,没活路。”
七兮二话不说起身就走。
“你就这么走啦!这就受不了了。”阁老叹息着说,“小殿下啊小殿下,你啊,还是太小心太软,所以啊,容易吃亏。听我一句劝,活在世上,心不狠活不好。”
七兮觉得自己停下来听阁老废话就是个错误,一言不发抬腿就走。
阁老不甘寂寞又说,“你就不怕我告诉王,你是怎么算计他一步一步走到魔族,把那几个灵族接回来的。”
七兮停住脚步,转身走回去居高临下看着阁老,他突然弯腰凑近阁老耳边说,“您说兄长问您怎么知道得比他这个兄长还清楚,您该怎么说?说您想要我的命所以参合一脚么?”
阁老不说话了。
“您说,若是忠心耿耿的太上长老知道自己的伴侣是个想害死我,一个背叛焚天大陆的叛徒,她会怎么想呢?她会不会伤心呢? ”
阁老沉默。
“您说,若是釉云知道您为了所谓的仇害死六百多人,他是感激您呢?还是恨您呢?”
寂静。
死一般都寂静。
七兮仍没打算放过他,继续在阁老耳边说,“您说,兄长知道我的事情会不会查个彻底,他能不能查到您身上?您说,兄长若是知道了您的所做作为,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顾全大局,还是把您的所做所为公布与众,把您千刀万剐了呢?”
阁老还是沉默,他心里其实很清楚,一旦牵扯到七兮谷羽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所有对七兮不利的人他都不会放过。牵扯到七兮的事情,谷羽就是个不讲道理,不顾后果的疯子!
谷羽绝对第一个拿阁老开刀,届时阁老的所作所为瞒不住,族里的人不会放过他,到时釉云怕是要受他连累日子不好过,而他的妻子也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到时候雪狐一族和妻子的黄金雕一族肯定要闹一场。
七兮想得比阁老只多不少,到时候谷羽怕是会把三长老扒出来,以她这些年干的事谷羽绝对不会放过她,偏偏三长老身后站着三尾赤狐一族,还有一个四长老在,四长老身后就是雪兔一族。
七兮一直都在担心因为四长老知道三长老一会正一会邪的疯劲,一时想不开堕魔了。明明年轻的时候是个风流人物,伤人最深,年老了倒成了个痴情种子,也是没谁了。
火焰山和水龙卷死的族人不少,若是知道其中有灵兽城的存在,鲛人首领不会善罢甘休,死的不少可是他族里人。
妖兽族那边更加难办,本来两边就是世仇,因为魔族的存在保持着一个极其微妙的平衡。平衡一旦打破,就是不死不休。
这些事情不能深扒,至少不能是外忧内患的现在,不然整个焚天大陆非乱起来不可。
最大的症结还在谷羽身上,若是他知道自己这些年瞒着的事情非崩溃不可,到时候又是一笔不能提的烂账。
种种顾虑下,七兮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往三长老身上深查都做不到,生怕一个闪失目前摇摇欲坠的太平被打破。
七兮直起身,对阁老警告道,“越少人知道的,才叫秘密,您说对吗?”
阁老深深吸口气,哑声道,“当然。”
他是万不敢让自己做过的事大白天下的,不然也不会偷偷摸摸的干。
“对了。”七兮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对阁老说,“您老还是多想想是谁告诉您蓝镜海有水龙卷的好,不要什么事都理所当然按在我头上,不然,您被人算计了,还老糊涂的把锅甩我身上,让我很是为难。”
说完七兮就走了,身后阁老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苍老的声音带着难以磨灭的怨恨,“殿下,我等个你粉身碎骨的那天!”
七兮脚步一顿,随即头也不回的走了。
藏书阁后面是一座矮矮的小山,山上长着一种朱红色的小果子,果子清甜汁水又多,七兮非常爱吃,恰巧这种果子只有这座小山上有。
所以七兮隔三差五就往藏书馆这里跑,那时他还很小还飞不利索,飞一段就休息一段,经常跑到藏书馆来休息。
阁老一个人老人家就喜欢在藏书阁的院子里,树荫下放张躺椅,躺着睡大觉。
七兮经常来藏书阁歇脚,他又是个不见外的,那张铺着软垫的躺椅就成他的歇脚地,经常吃饱喝足躺在上面一睡就是一个时辰。
后来七兮才知道,阁老其实喜欢没有软垫的躺椅,不过是见他喜欢去后山早早准备了一张铺着软垫的躺椅,等着他过来歇脚。
在釉云出生前,除了谷羽最宠七兮的就是这老头,整天乐呵呵的要什么给什么。只可惜,时光如水不可逆流,早已物是人非。
七兮刚走,戚珘就从窗外翻进来,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又知道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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