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兮刚走出阁楼的大门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老人,脚下一顿,七兮快步走过去。
老人双手杵着拐杖,头发胡子全白脊背弯曲,原本高大挺拔的身材肉眼可见的矮了一节。
七兮看着只有他肩膀高的釉云,问道,“你怎么来了?”
釉云双眼笑眯成一条缝,脸色红润,一层一层的皱纹散布在眼角,一笑皱纹也跟着动,看着他这张乐呵呵的脸就知道,这小老头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他笑眯眯朝七兮招手,“老祖宗急匆匆叫你来,我就知道肯定出事了。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吗?”
七兮和釉云来到旁边的亭子坐下,顺手倒了两杯茶,说道,“没什么,一点小事。”
釉云没勉强,只是说,“若是他做了什么错事,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要记住,你对得起所有族人,是我们,对不起你!”
七兮一愣,随即笑了,“我知道了。”
另一边。
戚珘居高临下看着阁老,语带嘲讽道,“一个杀人未遂的凶手竟理直气壮至此,脸皮如此之厚我还是第一次见。”
“你懂什么?”阁老神情激动,唾沫横飞,“如果不是因为七兮,釉云可以活很久的!”
戚珘眉头微挑,说道,“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您曾孙虽然是个老头,年纪却不如七兮大。您怎能不怨恨您孙子,把孩子生晚了呢?”
他皱了皱眉,不悦道,“或者您当初多生一个也不至于没了曾孙子,怎能全怪七兮呢,您说是不是?”
“你!你……”阁老被他气得说不出话。
“哦,您孙子不在了,怪不了他,自己又生不出来,不能怪自己无能,只能怪七兮,谁让这边就他一个外人呢?您说是不是?”
戚珘很淡定的看着情绪突然有点崩溃的老头,他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听到您说这两个字了。
阁老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戚珘却并不打算放过他,“还有,七兮是一只焚天鸟,他能活很久,您死了他还活着,您家世世代代不在了,七兮依旧活得好好的。”
阁老心口激烈起伏几下,突然觉得有点呼吸困难。
戚珘就是有这么的本事,安慰人的时候都能往人心口上捅刀子,更别说是专门来扎心的,真是一扎一个准,偏偏他自己还不自知,这种别具一格的天赋,也是没谁了。
阁老半死不活的躺在躺椅上,戚珘的眼神依旧冷漠,想要七兮命的人,他没千刀万剐已经是仁慈,他可不是七兮,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哪个外人让他心里难受得厉害,他就让那个外人心里也不痛快。
戚珘凑近阁老冷冷看着他,“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七兮为什么会粉身碎骨?”
原本一副半死不活的阁老突然就有劲了,气也不喘了,他冷笑一声,“你问我就要说,凭什么?”
戚珘扯了扯唇角,眼神森寒,“您说,我要是把您就是把水龙卷引向七兮的罪魁祸首之事告诉谷羽,能不能从他那里问到点关于七兮的消息?”
“你敢!”阁老身体一颤,气势从两米八变成了两毫八。
戚珘嗤笑出声,眼神又阴又狠,“你看我敢不敢!七兮在乎焚天大陆的族人,我可不在乎。乱起来也挺好,省得再有些乱七八糟的人,仗着他的“顾全大局”胡作非为!”
眼见着阁老又要喘不上气,戚珘又笑了,“真不好意思,遇上他的事我总有点话多,打扰您了。如若您不想谈也可以,我现在就是找谷羽。”
“别。”阁老还是妥协了,他不敢赌,也赌不起。叹息一声,阁老缓缓开口,“百万年前,魔气日益扩散,魔族实力强悍人才辈出,各族依存灵气而生,被打压得几乎喘不上气,唯有王可与魔族的魔主一战,可惜族人不争气,灵气也不比魔气吞噬能力强,眼见着不好收场,王拿出了布置封魔结界的图纸。”没有就算了
“谁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得到的图纸,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测算的日子,总之在他一手操办下,布下了封魔结界。因为这件事是在秘密进行的,也为了万无一失,所以有不少族人被留在魔界,终身出不来。”
结界布下后,焚天大陆一分为二,大战过后就是休养生息,焚天虽然不在,但他的儿子还在,一切都在稳步进行。
后来灵兽族和妖兽族矛盾激化战死无数,灵植一族消失无踪,人族创造能力突出,在灵族逐渐减少后仍有立足之地。
焚天鸟地位特殊,在灵兽族和妖兽族之间左右逢源,每次都在他们闹得不可开交前出手阻止。
妖兽数量源源不绝,绝不是善茬,每次都兽潮要死不少族人,灵兽就相对温和,数量也比较稀少,焚天鸟就与妖兽族定下契约,打可以,但要有分寸,毕竟玉不琢不成器,在危机重重的焚天大陆,若是连厮杀都勇气都没有,几乎与等死没有区别。
但这些都是实力强悍的族人制定的潜规则,弱小的族人在干什么呢?他们在种植果树食物,在学习编制衣物制作器具,在学习怎能建设堡垒让它牢不可破,无论强弱,他们都在努力的活着。
这一切都在五万年前截然而止,让他们安心生存的屏障有了一条缝隙,刚开始人心慌慌,后来见结界没有破碎才安心不少。
结界有裂缝当然是查清楚原因和想办法修补,查清楚很难,当年是焚天布下的结界,现在他死了,谁也不知道结界是怎么出现裂缝的,结界是被魔族打破,还是原来就有弱点一直都是族人争论不休的话题。
查原因查不到,怎么修补成了关键,七兮的父亲翻找整个藏书阁所有的典籍,翻遍脑中所有的传承记忆,一无所获。最后找到了一本古籍,里面有修补封魔结界的方法。
结界既然是焚天布下的,修补也需要他的后辈,需要焚天焰。
阁老看着戚珘弯起唇角笑了,笑容里有说不出道不明的讽刺,“说得简单只是一条裂缝,可布置结界的王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你知道王那时的实力吗?”
阁老伸出一双苍老的手,看着自己遍布老人斑的食指叹息一声,说,“焚天大陆上实力最强悍的,无论什么种族,十个加起来都打不过他一个,就是数量再翻一番能不能赢都是不可预测的事情。就我们家的那位小殿下……”
阁老嗤笑出声,“他虽然已经成年了,可他是怎么成年的我们一清二楚,跟王根本没法比,修补一条裂缝而已?一条裂缝,要他用命去填!”
戚珘瞳孔骤然紧缩,“你……说什么?”
“我是说!”阁老嘶吼出声,“要他用命填!”
哗啦!
金黄的茶水落入白皙茶杯,清淡的花香在四周弥漫,七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甘甜。
他把茶杯放下,说道,“回来了。”
戚珘脚步一顿,突然快步上前把七兮拥入怀里,死死抱着,像是怕他突然间没了。
“怎么了这是?”七兮被抱得措不及防,往日这家伙可是一直小心翼翼的,牵下手都恨不得找出千百个理由来解释,今日怎如此大胆?
七兮回头,对上戚珘通红的眼眶,眼睛湿漉漉的。
七兮愣住。
戚珘性格遇上熟悉的人话很多,看起来有点婆妈,实际上并不是,他性格相当的拿得起放得下。比如他的朋友,在远离他的时候,戚珘也没再去找过。可以说是感情不深,比如姜姌淑戚珘就没放弃过,但世界上有几个陪他一起长大,对他不离不弃的姜姌淑。
所以戚珘的性格可以说只要伤害过他,或者他在意的人,他会非常冷漠。这跟他小时候的经历有关,在他发现别人对他的话多表现不喜的时候,他会用最简洁的话表达,来伪装自己,也把别人彻底挡在心门外。
所以,他在焚天大陆几乎只跟七兮说话,跟海拾年他们堪堪只做到了熟悉而已,为此七兮很是头疼过一段时间。
可是现在,这个对外人难以敞开心扉的男人哭了,能让他哭的,除了自己也没别人。
七兮故作轻松的笑着说,“怎么?我以为你是出气去了,怎么还受委屈了这是?”
戚珘把脑袋埋进七兮脖子里,声音闷闷的,“没受委屈。”
“没受委屈怎么哭了?”七兮伸手握住戚珘有些凉的手,问道,“是我让你伤心了么?”
戚珘身体一僵,把七兮抱得更紧,“没有,你很好,再没有比你更好的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好半晌,戚珘才整理好情绪,松开七兮,在他对面坐下。
七兮给他倒了杯茶,问,“心情好点了吗?”
戚珘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七兮又问,“能告诉我,是因为什么不开心吗?”
戚珘垂头,手指摩挲杯沿片刻,说,“我拿谷羽威胁阁老,让他告诉我关于你怎么修补封魔结界的事情。”
七兮并没有责怪什么,而是笑着说,“出息了,竟然会威胁人了。”
戚珘没有笑,他抬头直勾勾看着七兮,“所以,你真的……会死吗?”
七兮沉默,须臾他说,“你知道焚天先祖在蛋里呆了多久吗?”
戚珘当然是不知道的,他摇头。
七兮伸出一个根手食指,“一万年,他在蛋里呆了整整一万年。”
戚珘愣住,表情有那么点不可思议。
七兮又问:“那你知道他从幼年期到成年期用了多久吗?”
戚珘继续摇头。
七兮道:“整整十万年。”
戚珘觉得有点魔幻,十万年够多少人轮回几圈了。
七兮再问:“你知道我在蛋里呆了多久吗?”
“五百年。”这个戚珘还是知道的。
七兮点头,“我五百年破壳,一千年从幼年期到成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戚珘心里已经有不好的预感。
七兮轻叹一声,“我简直就是奇迹中的奇迹,是无数生灵硬生生堆出来的怪物。”
“你不是。”戚珘立刻反驳,“你不是怪物,你是梵天大陆最好的焚天鸟。”
七兮轻笑出声,“对你来说或许吧。”
戚珘很认真反驳,“不是对我来说,对别的族人来说也是如此。”他很是小心翼翼,带着撞破南墙不回头的不甘,又问,“所以,你不会死的,对吗?”
七兮拿起茶杯捧在手里,微烫的温度从茶杯传到冰凉的掌心,“珘珘,纯血的焚天鸟有两种形态,一种是原始,一种拟态。拟态比原始要小上很多。珘珘在魔界见过焚天先祖的,觉得我与他相比如何?”
戚珘有些不安的摩挲着手里的茶杯,思索片刻说,“目测焚天先祖应有五十多米宽,长度加上尾羽怕是有八十米左右。而你。”
戚珘看向七兮,“你现在张开翅膀应该有四十米宽,长度也该有六十五米左右。”
七兮点头,他喝了口茶很淡定的说,“那是焚天先祖的拟态,这就是我与他之间的差距。”
“啪啦!”
戚珘手一松,茶杯掉到地上,半晌回不过神,他愣愣的看着七兮,沉默片刻说,“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七兮摇头:“封魔结界异常盛大复杂,哪怕是一条裂缝也不是那么好补的。”
戚珘沉默,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风吹过树叶发出哗啦啦沙沙的声音,似乎也在参与这场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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