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鸟园。
这仨字写起来简单,读音也并不生僻,因为组合过于常见,乍一听,其实还挺俗气的——搁现代社会里,就很像是某动物园为了抬逼格,给自家鸟类博物馆硬起来的别称。
可你一旦细想,百鸟百鸟的朝凤凰,念它时甭管是南腔还是北调,一旦带点韵律,那这份大俗中,莫名又透出股大雅来。
于是延伸一下,百鸟园这三个字,又很像是古代某尚书致仕回乡后,给自家大宅子题写的新匾额。
然后风云变幻好几百年,这宅子一直侥幸未毁,地方政府稍一炒作,便是个最少能评4A级的景区。
可惜,在本文中,这仿佛该在地方旅游业的GDP报表上发光发热的“百鸟园”,只是一个故作文雅的缩写。
它的全称叫百鸟幼儿园。
【幼儿园】才是重点。
不过只看它这起名也要刻意矫情一番的做派,便不难猜出,这百鸟园,就是当代很多父母都在盲目推崇的那种,可以让小朋友“应在人生起跑线上”的,所谓“贵族幼儿园”。
唐萃目前的官方职称,就是这贵族幼儿园里的一生活老师。
至于工作内容嘛……
基本是保姆干啥她干啥。
打从入职的第一天起,唐萃就很清楚的知道,作为一个拿着超高薪的临时工,她干的不是教育业,而是服务业。
而她的学生,也不是学生,而是自己的第二个“老板”。
不过唐萃运气比较好,在大家的“老板”几乎个个熊孩子的情况下,捞着了个园内公认性格最好的天使。
那小天使身高还莫得一米,在同年龄小男孩里算矮的,不过发型非常蓬松,还常穿一些绣纹艳丽的藤底小布鞋,踮一踮嘛,也还能看。
可惜肉包子总是招狗惦记,唐萃因着这份好运,莫名其妙就被领导约谈了。
那是一面相喜庆的胖老头,姓许,专管人事的。
许老头称得上是生活老师们的顶头上司,今天却趁着午休,踱步到了唐萃的办公室,心平气和的和她唠起了家常。
唐萃本人简直一头雾水,但为了配合领导,她很努力的板住了一张懵逼脸,认认真真的听着许主管从工作说到生活,最后话题一顿,聊起了自己自己毕业两年,目前却什么工作都没再找的外孙:
徐某某。
其实他是说了这个徐XX的具体名字的,但唐萃习惯性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许主管说的再多,她也只隐喻记住了几句烂大街的称赞之言。
比如说这人长得好啊,为人有主意啊,心气高还能力强什么的。
然后长相到底好不好,也没个照片给她看。
能力到底怎么强的,也没个具体例子论证下,而且毕业两年还没找过工作什么的……
唐萃心里撇了下嘴,说穿了这不就一家里蹲吗?
‘难道这老头大中午的叨叨老半天,是因为看中了她唐萃的出身品貌,要拉她和那家里蹲相亲去吗?’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许老头找她谈话,从头到尾只有一个目的:
他看上她“老板”了。
再说详细点,许老头的外孙【徐XX】,在家里蹲两年后,突然决定要出山工作了。
只是时过境迁,此人的应届优势已然消失,本身性格亦不算优秀,专业技能更是大半都还给了老师——
然后因为出身不错的缘故,他还很嫌弃需要出卖劳力的低薪工作。
一般人敢这么作,那请等着饿死就行了,但徐XX是许主管他外孙,心念一起后,直接就召唤出了他外公。
外公心说正好。
又高薪、又易做、不需要工作经验还没有专业难度的工作,除了【生活老师】,你还有更好的选项吗?!
没有啊喂(震声
用唐萃某同事前辈吐槽的话说,百鸟园所谓的【生活老师】,就是为了抬逼格愣推出来的一种傻逼职位,堪称是婴幼儿的“私人助理”,现当代的“贴身丫鬟”。
它的存在,不是因为“必然”有用,而是可以收费更贵。
对外招聘时,看似要求一堆,其实只要脾气够好,放得下架子,那稍微培训培训,便是个人都能胜任——
唯一的难点是对相貌要求很高,不止要美要帅,还必须得是人畜无害的那种美和帅。
不然小朋友不爱和你玩。
那个徐XX,貌似是可以达标的。
所以许老头这一中午的话里话外,其实只有一个意思:他准备偷摸的开个后门,把外孙招来百鸟园当生活老师。
但园内师生比例是对应的,再加上熊孩子多,【生活老师】的职位特性,又注定了他们天生矮一头,所以许老头逡巡一番之后,给他外孙挑出个全园公认的乖崽。
也就是唐萃的“老板”:
彔白。
对此,唐萃只想表示:“凭什么?”
——有本事你直接走人事把老娘开了,遣散费三倍的给全我,不然哔哔两句就让人自觉让位,你这老头的脸是有多大?!
就在唐萃怒发冲冠,甚至想要掀翻桌子把许老头砸进ICU的前一秒,这老狐狸笑眼一眯,转身打开手包,拿出了一份盖着百鸟园公章的转正合同。
“……您这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合同,心头有些微动,语气瞬间十分从心的恢复了温柔。
老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慈眉善目的继续唠家常。
“说起来,我一直就很看好小唐你的,毕竟你一直负责的学生,就是彔白小朋友,哈?”
唐萃心说果然。
老头要管的人那么多,生活老师这样的临时工,更是不会费心关注,而唐萃——
她和其他临时工唯一有所不同、值得人家拨冗一记的地方,大概也就只有【负责看护的学生是彔白】这一点了。
但现在这个档口,桌面上那份转正合同存在感简直强到发光,唐萃在它的照耀下,舌头都要捋不直了,哪里还有吐槽的心?
她相当顺从点了头,答了声“是的”。
“不过彔白只是学生入学时后起的汉名,他是仸阿族人,登记在册的大名,是靡黎阿·多勒齐。”
“这个我知道的。”
老头冲她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他们园区当初之所以选择落址在祖国东南部边陲,一是因为这里荒的厉害,地价便宜,二是因为气候好地形也多样,方便他们开展各类主题不同的夏令营业务,年里一茬一茬的挣钱;
这最重要的第三,就是因为整个东南地区少数民族众多。
为了帮助当地发展,这地方政府的优惠政策是一打接一打,税务补贴也很多,就连电视台打广告,都可以半买半送。
百鸟园虽然在地级市的远郊,但背靠山区,山那边就是个地广人稀的林场,再往北,还有个研究价值显然大于旅游开发价值的地质公园,它们的行政区划,都在多勒齐自治县里。
这个多勒齐,就是彔白同学大名里,靡黎阿·多勒齐的那个多勒齐。
象征意义很重的。
许主管在这地界呆了有小三十年了,了解的东西显然比唐萃多,不愿意多谈,转头就继续跟她做起了思想工作。
“虽然调职去了后勤处,工资会比你当生活老师时少一些,但五险一金是全的,能拿到正式的园区编制,从长远来看,无论如何都是赚的,对吧?”
对是对啦……
唐萃嘴巴张张合合老半天,但这事如果真那么好的话:“您的外孙,不是,我是说小徐先生,他为什么不来呢?”
“他啊。”
老头呵呵一笑:“他就是短期做一做这个,之后怎么走还不一定呢。”
他说的轻描淡写,显然不乐意跟她多谈,唐萃却觉得不靠谱。
以人脉社会地位论,徐主管在百鸟园的体系里混了快三十年,他的外孙,显然也是个比上不足、但比下绰绰有余的富二代,不,三代了。
但百鸟园的【生活老师】是什么?
婴幼儿贴身助理,现当代贴身丫鬟啊!
一个连劳务都不愿意的人,做这种工作……他要是脾气上来了,生气打孩子怎么办?
就算不打孩子,但凡细心不够,让小孩儿在玩玩具的时候误吃个小零件什么的卡住了嗓子,那又怎么办?
闹呢?
那边厢,老头像是没看到她一言难尽的表情一样,继续道:“我也知道,培训时间不够的话,上手肯定要手忙脚乱一段时间,所以我就想啊,小唐你作为前辈,能不能多带带他。”
“我?”
“对啊。”
许主管点头道:“你和彔白小朋友相处的一直很好,你一走,他说不定还不适应呢,我们百鸟园就是小朋友的第二个家,亲切感是绝对不能丢的,所以相关的工作啊,还是得你亲自出面才好。”
他这语气过于理所当然,听的唐萃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哦,我继续处理彔白的工作了——
那小徐先生来干啥?
等看到老头那长在脸上一样的笑脸后,她后知后觉的懂了:
小徐先生啥都不想干。
什么带一带新人啊……
唐萃嘴巴里莫名发起了苦:老头想把他外孙弄进百鸟园,彔白乖又好相处,新手就算不太熟练犯点小错,轻易也不会跟这样的孩子闹起大冲突。
百鸟园靠服务吃饭,最忌讳的就是这种事。
然后彔白还姓多勒齐。
到时候只要操作得当,让唐萃主动点把收拾东西、领材料、填报告一类的杂活都做了,然后让徐XX主力负责其他陪伴活动,专门带着彔白玩儿,那日后时间久了,小孩子会惦记着谁的好还用猜吗?
说不定过了试用期,这个徐XX就能直接转正,后面再到合作机构短期做个交换,转一圈回来,直接就当她领导了。
‘所以转正合同就是我的劳动补偿吗?’
可能有些性格冷静的人听到这样的事,只会觉得自己赚了,权衡利弊后甚至会有捡漏成功一样的惊喜感:
毕竟职场如战场。
拍马的机会,也不是想有就能有的,尤其许主管明码车架说的清楚,补偿也给的大方,做事称得上很体面了。
偏偏唐萃就很委屈。
尤其对比着连面都没有露过的外孙徐XX——
——比起他那份顺遂到什么都让人安排好的人生,哪怕是发着光的转正合同,也黯淡的像是别人指头缝里漏下来的残渣。
唐萃莫名觉得自己像个捡食儿的麻雀,哪怕许主管和善的告辞离开了许久,她心底依旧不受控制的盘旋着一股难以言述的惆怅和委屈。
十分钟前,她正式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份合约的前置手,续许主管早就办完了,等下只要拿去行政部备份,立刻就可以生效。
但反过来想:
手续全都整好了,就意味着最后来找她,也不过是给个通知罢了,根本没有考虑过她拒绝的可能——
‘嘛,这也是正常的嘛。’
唐萃叹了口气,她不愿意,开掉就好,处理个临时工能难到哪儿去,遣散费许老头自己都能出了,百鸟园这么大,有的是人愿意给徐外孙当一把打工皇帝。
这样论起来,会额外给一份转正合同做补偿,居然还是许主管的道德标准比较高了!
“真是好笑啊……”
想通了这一节,唐萃有气无力的往桌上一趴,自我催眠似的碎碎念道:“我不需要难过,转正约等于升职,以后还会加薪,能成功在这里落地生根,以我的学历而言,约等于少奋斗了十年。”
“园里的生活老师这么多,这事也未必要选我,有的是人愿意做,能落到我头上,还是我运气好呢。”
说罢,她面无表情抬起脸来,扯出两个僵硬的笑涡,棒读式的宣布道:
“能轮到我,我·荣·幸·死·了呢——”
说完她叹了口气,终于有心思继续工作了。
唐萃的办公桌前东西不少,正对面是块显示屏,正实时传输着幼儿休息室里的监控画面。
为了不造成多度的依赖,生活老师不能陪小朋友午睡,但出于安(服)全(务)考虑,依旧要提供随时的看顾,哪怕是隔着摄像头。
严格意义上说,生活老师是没有午休的,唐萃之前发呆都算是摸鱼呢。
左下角的提示音响,唐萃低头看表:
午休时间到了,该叫小朋友起床了。
百鸟园的休息室都是单间,考虑到小孩子对于空旷空间的恐惧感,不止家具尺寸个顶个的迷你,天花板也低,个头太高人,进门后甚至需要躬起腰背。
门后是一张外形别致的幕床。
这东西是依照本地少数民族的习惯样式做的,既像厢又像笼,还有个带尖尖的圆顶,雕刻丰富花纹密布,看着就像个放大了几百号的首饰盒子。
床上还有个可大的毛熊,沉睡中的小孩儿蜷作一团,正安安静静的扒在熊身上。
那就是彔白。
唐萃每次打开这间休息室的房门时,都会因为这个造型奇妙的床,这只大的奇怪的熊,和这间型号堪称奇葩的房间,产生一些混乱错觉——
——就好像她进的根本不是一扇门,而是某家玩具店的展示橱窗,“首饰盒子”真就是个礼盒,那大熊也是个摆件,睡在熊身上的小孩儿,是什么仿真的展示品,跟迷你婴孩儿一样,只有成年人掌心的大小。
啊……
真可爱啊。
唐萃站在床前,看着这样可爱的人类幼崽时,就好像听着他安静的呼吸声,都能感受到岁月静的好。
但唐萃今天心态有点奇怪。
她站在床前,难得注意到了幕床上的雕塑,层层叠叠的,尽是牡丹花。
然后是小孩身上的毯子,他穿着的短褂……
就连床前墙壁上那个嵌入式的绒盒里,摆的都是一副牡丹雕纹的镂空耳扣。
耳扣下还有一层,放着个个挂了铃铛的幼儿脚镯,那铃铛据说是大师大师的手笔,不过核桃的大小,却生生雕出了两层。
再旁边,还有枚花纹一样金珠,拇指肚那么大,连着跟红绳,是给小孩儿绑头发用的。
这个绒盒的钥匙,其实就在唐萃手上,盒子里的东西,她也可以随便摸——
小孩午睡前摘下来,睡好了再戴,来来回回,都是她的工作来着。
哪怕她知道这牡丹纹,大概是个什么象征意义的图腾,一般仸阿族人好像都不能用,但日日摸来摸去,她也实在稀奇不起来。
但经过今天中午的事,一直安安心心当着社畜的唐萃,突然察觉到了【权力】这种东西的切实存在。
当然,从客观角度来说,人家一直都存在着呢,唐萃也一直都知道,甚至因为文科不错的缘故,可以长篇大论的给你分析出一长串。
但【知道】和【感受到】,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唐萃想:
许主管,和许主管轻易就能拿出来的那份转正合同,就是他的【权力】;
而跳脱职场去看,彔白,和彔白这些只有他能用别人不能用的纹章,甚至是一种更上位的权力——
回顾仸阿族的过往历史,多勒齐这个姓氏,甚至可以说是被现代社会弱化了的王权。
‘往前倒三百,不,一百年,他都是个小王子呢……’
想到这里,唐萃居然莫名感到了一些不真实,取温毛巾帮小朋友擦脸叫起床时,动作前所未有的轻。
此处暂且不提她擅自变化的视角和心情,这位“小王子”,可实在是个脾气很好的小孩。
睡熟时突然被摆弄了他也不生气,碰一碰就会乖乖醒来,等仰头了看到人后,第一反应就是笑。
仸阿族是和汉人差异比较大的那种少数民族,在东南不算少见,彔白的眼睛很圆,但颜色意外很浅,莹莹的琥珀中夹着一点绿,看起来像是搀了蜜的橄榄。
蜜橄榄笑起来甜度翻倍,笑完了,又小狗似的一顿摇头晃脑,觉着自己彻底清醒了,才很有仪式感的抬手招了招,可认真的跟唐萃打招呼道:
“(你)好呀,阿唐~”
阿唐没有回话。
唐萃的原名其实叫唐翠翠。
她小时候就嫌弃这名字又土又俗,后来长大专门改了名,但因为用还是同音字的缘故,心里那股土味总是挥之不去。
只有彔白含含糊糊的喊“阿糖”时,莫名会让她觉得自己好甜的。
这大概是天使的超能力吧,她看着小孩儿,轻易就能把什么东西都变得和你一样可爱。
希望来报道的徐XX先生也能受此影响,变得稍微可爱一点,不过想想也不可能,那种出身和性格,一起工作时,八成还是要靠她哄着的——
就算不用多哄,他一个只负责陪孩子玩的,对比干着累活还要做两份行政的自己,无形中就划分出了区别,时间一长,怕是压力够呛。
“所以说不公平啊。”
她不自觉的喃喃出声,但看揉眼睛的彔白,又意识到哪怕是那个不公平的徐先生,在糊弄试用期时,都还惦记着想和彔白结份香火情。
也就是说,区别之外还有区别,而上层的头上,还有更上层……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小男孩懵懵懂懂抬头,对着她又笑了一下。
唐萃心头莫名的一阵压抑。
彔白其实还什么都不懂呢。
那个徐XX也不知道性格如何,是美是丑,但稍一安排,这样别有用心的人就来到了他身边,阿白一直很安静,又乖,怕是有时候被欺负了都意识到不到,难受了也不晓得告状。
唐萃心想我还是很担心呢,担心到后面,甚至有些替他委屈,思绪肆无忌惮一通乱绕,回神时眼前一片模糊,居然已经不受控制的泪流满面了。
在回神后的某个瞬间,唐萃心底意外的十分冷静,捂着嘴闷声大哭的同时,还在心底小小庆幸了一下:
哦,还好我是背对着监控才哭的。
其实人的情绪积压总有诱因,爆发时失态一下也是正常,但按照百鸟园的鸡掰程度,一个生活老师,当着小朋友的面突然爆哭,那分分钟是要吓到孩子的,以可能带来的后果而言,开除都是轻的。
但唐萃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她其实都没空关心彔白到底有没有被吓到了,毕竟这些泪水里,有多少是替彔白委屈,又有多少是在意难平自己,她虽然分辨不出,潜意识却已经表现的清清楚楚。
好消息是彔白小朋友胆大,虽然眼前的人已经哭到五官扭曲,莫得人样了,他也只是安安静静的仰头看着。
等唐萃因为捂嘴而憋到要打嗝的时候,小孩儿还撑着熊站了起来,扶着床边的栏杆,安抚性的抬手去摸她的头发。
“阿唐怎么啦?”
男孩儿小小声的问她。
唐萃闻言侧首,正对上那双蜜橄榄一样的眼睛。
人类幼崽的眼睛,带着年纪特意赋予的天真和透澈,像是一面平滑的镜子,看久了,莫名就让人觉得无地自容。
于是唐萃眼神下意识的一避,转而“啊啊啊——”的嚎了一嗓子。
她满脸泪水向前一扑,看架势,分明想把小孩儿搂到怀里的,但临扑起前脚下一绊,直接给扑歪了,阴差阳错的从熊抱小朋友,变成了抱住小朋友的熊。
玛德这玩具真软。
唐萃埋在熊背上一吸鼻涕,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侧的小孩儿,正心有余悸的看着她那一脸眼泪鼻涕,小小声的舒了口气。
‘还好我躲过去了’
小男孩眼带惋惜的看了看正在替自己受罪的大熊,又慢吞吞的挪着脑袋,望向了窗台上外形圆润的白瓷花瓶。
——它应该是烧制前底部就有瑕疵,肉眼虽不可见,但经年累月的使用,已经处在了渗水的边缘。
——刚才唐萃啊那一嗓子,声波正好同它产生了共振,原本还能撑上三五个月,现在,怕是十天都不行了。
好可惜哦。
彔白想,我还挺喜欢它那个圆墩墩的底儿呢。
那边厢,唐萃也不是真的有什么痛彻心扉的事,情绪发泄的差不多了,便重新冷静了下来,正抱着彔白心爱的大熊,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鼻子。
彔白也没学过怎么哄人,对花瓶行完注目礼,便百无聊赖的又把眼神转回来,安安静静的盯着唐萃看。
看的一久,便不自觉的读到了一些称的上是个人**的内容,然后彔白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阿唐她现在,居然是真的在委屈!
‘可是她为什么要委屈呢?’
小孩儿不明所以的歪了歪脑袋,实在想不通了,干脆伸手去拉老师本人的衣服。
唐萃之前哭的自己稍微有点耳鸣,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屋里还有彔白,于是擦了下脸,转头看小男孩。
“怎么啦?”
话音里还带着点哭腔。
小男孩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呀:“我就是有点好奇,毕竟阿唐中午时明明就很高兴的样子——”
他的表情是很单纯的疑惑,提问时还专门扑腾了一下,试图模仿出唐萃之前在办公室里,那个有气无力瘫倒桌前的姿势。
但唐萃的情绪刚刚经过大起大落,人都还是懵的,这下虽然看着彔白的脸,脑子里却没听到他的声音,反而因为小孩子从刚才开始就异常沉静的表现,思绪莫名一岔,冒出了个奇怪的念头来。
‘彔白虽然一直都很可爱,笑起来的时候尤其可爱,但是他的笑容……’
唐萃后颈生出一股凉气,愣愣的想,但彔白脸上那个笑容的角度——它是不是从来都没变过啊?
“阿唐为什么不说话。”
彔白没等下下文,显然不太高兴了,但他一向是个温柔体贴的小朋友,转而便反省起来:
阿唐的脑子本就不好用,这会儿还哭傻了,他的问题没上没下,不回答也情有可原。
于是在重复自己的问题之前,彔白认认真真的换了个语气,专门补了个前情提要。
“转正约等于升职,以后还会加薪,能成功在这里落地生根,以阿唐的学历而言,约等于少奋斗十年。”
耳熟的话语瞬间拉回了唐萃的注意力。
她愣愣的低下头,看着小男孩活灵活现的模仿她的语气,道:“生活老师这么多,这事也未必要选我,有的是人愿意去做,能落到我头上,还是我运气好呢。”
原本就后颈发凉的唐萃,这会儿没多听一个字,手脚就多僵一分,耳畔,还能听见小孩儿正一字一顿的问她:
“既然阿唐自己都那么说了,不该是荣·幸·死·了·吗?”
他用比汤圆大不了多少的小手,学着唐萃扯脸的动作,在唇边象征性比出两个梨涡来。
“我……”
“嗯哼,”彔白虚心等待回答,“你,然后吶?”
“然后……”
唐萃的嘴唇打着颤,有那么一瞬间,她脑子里五花八门的闪过无数电影画面,最终冒出来的,却尽是俊雄、西蒙,布芭这类经典鬼娃娃煞白的小脸。
于是她下意识抬了下头,直直看向吊顶处安装着的摄像监控:
和这只摄像头配套的显示屏,一直就摆在她的办公桌前,看了大半年,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了。
但此时再去回忆过去,那些她坐在办公桌前睡觉摸鱼、低头吃面、甚至是今天中午趴在桌前沮丧的日常画面里,又总有一张属于小孩子的可爱笑脸——
——就那样毫无变动的挤在镜头之前,隔着黑白的屏幕和无声的镜头,默不作声的直直盯着她看。
修文。
我貌似丧失了写感情线的能力,这文是一试验,平行世界,不是地球,乱编的,我暂且写着吧。
另,本文不是灵异片儿,彔白也不长大,我的苏力摧枯拉朽般的耗尽了,所以本文的感情线基本等于零。
暂时隔日更,最后惯例求个留言和收藏。
诸君后天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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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百鸟幼儿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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