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师生关系

阿唐为什么在发抖?

问了两遍问题都没能得到回答的彔白小朋友,原本都准备自己动手,直接在唐萃脑子里找答案了,这一感应才发现:她现在这个情绪波动代表的意思……

居然是恐惧?

不对。

彔白一愣,怎么又是恐惧?

虽然相处这半年多来,彔白早就确定了阿唐的脑子是有毛病的——

所以才经常会在说话时突然变的十分恐惧,然后就改用那种小心翼翼的眼神偷偷瞟他

——但过去都是三五天才发作一次来着,最近怎么还越来越频繁了呢?

虽然产生了这样的困惑,但小孩儿并没有什么追根究底的意思。

在很久之前,他阿婆就一直在教育他,说这世界上的每个人啊,都应该具有和其人格对等的基本**权。

擅自探索他人的内心世界的行为,不止无礼,还傲慢又猥琐。

“所以阿白要晓得尊重人呢,听懂没?”

彔白虽然还没长到特别需要在意“礼仪”的年纪,对“猥琐”“傲慢”这种评价词的认知也很笼统,但他起码能知道那不是句好话。

所以他答:“听懂了。”

因为一直谨遵这份教诲,就算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时候,彔白在“感应”他人时,也会很努力的把范围控制在对方精神力场的浅表层——

这样撑死了也只会读取到一些基础的情绪波动,绝对很有礼貌!

其实真说起来,就彔白现在这个年纪,读心的吸引力怕是还没有动画片大。

人脑子里的念头多且复杂,善恶交织泥沙俱下,成年人更是枯燥无趣到了惹人怜爱的地步,彔白看大人的热闹时,从来都只看肉|体,半点不想接触他们的精神。

每天中午按时午休,看似是睡觉,其实他两眼一闭,精神力就开始满园的区乱扫,哪儿有热闹哪儿有他。

实在没有热闹看,就从摸鱼玩手机的老师们里选个顺眼的,人家看啥他看啥,同步追番同期看剧,喜怒都是相通的。

不过唐萃毕竟是彔白的老师。

虽然早早断定了她【脑壳有毛病】,但彔白自诩是个体贴懂事的小朋友,轻易不会诟病他人的身体缺陷,今天午睡前扫视园区,意外发现有人找她时,彔白还特地放弃了整整半集电视剧的时间,很有人文关怀的耐心旁听了全程。

搁彔白的视角里看,她那会儿明明就很高兴啊!

除了他之前重复出的、那些阿唐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外,她送那个许主管出门的时候,也一直都是笑呵呵的。

结果中午那会儿还在笑,现在突然就哭了……

情绪进转如风成这个样子,不是有病是什么?

想到这里,自诩体贴懂事的彔白小朋友叹了口气,心道现在社会压力那么大,找工作也很不容易的,阿唐挺好的一个人,虽然有着点小毛病,我还是要体谅体谅她。

他说的体谅,是真的很周全的那种体谅:

这半年多来,唐萃【莫名其妙开始害怕】的事已经发生过好几十回了,其中做出过激反应的也有不少——

——最厉害的一次,她直接原地晕倒,砸坏了彔白拼了半个月的花园模型不说,还吓哭了一个因为想跟彔白玩却不好意思,而暗暗藏在模型区角落里的小眼睛男孩!

之所以到了现在还没有东窗事发,被百鸟园当做精神异常者反手炒掉,主要就是因为彔白在“体谅她”的过程中,相当周全的处理掉了痕迹,成功掩盖了她动辄犯病的现象。

这次也一样。

首先需要处理的,是客观存在的不利证据:

比如拍到她突然爆哭的那段监控录像。

百鸟园的监控号称“绝无死角”,排除安全隐患是顺带的,监视生活老师们才是重点,从根子上保证了他们没法阳奉阴违、对孩子们做任何小动作。

但这对彔白来说没用。

已经有过二十几次经验的彔白,轻车熟路将精神力的触角延伸至唐萃的办公室,然后门框自己反锁,窗帘自动合拢。摆在监控器前的键盘啊、操作手柄啊一类的东西,也被无形的力量驱使着动了起来。

不过区区数秒,就把——彔白|精神一动,顺便扫过她桌面上摆的闹钟,心里逆推了一下时间——把从14:12分开始,到唐萃背对着镜头爆哭为止的全部内容,都选中删除掉了。

保卫科的技术小哥是在主机室操作这套系统时,他跟着“看”过好几次,已然学到了几分精髓。

除了最基本的删除,还会截取其它时间正常的影像,剪辑一番后再给|插|回去,把监控录像里缺失的时长给补上。

这些做完,办公室自动恢复原状。

他思绪一拐,又去了园区东南方的主控室,把监控系统的主储存也查一遍,该删的删,该补的补,保证就算是造监控的厂家派人来看,也找不出半点痕迹!

做完这些,小男孩免不了老气横秋的舒了番气,心想客观的不利证据啊,又一次被我成功的销灭了!

我真棒。

至于剩下的一些主观证据,比如当年那个目击阿唐犯病的小男孩,又比如脑子不好用的阿唐自己——

他们的记忆总得处理吧?

这个彔白做的也很熟。

不过床边护栏很高,他胳膊又短,彔白正想招呼阿唐伸头过来呢,在原地僵了半天的老师却像被他呼气的动静吓到可一个,猛地从床边弹了起来。

‘瞳孔紧缩,肌肉僵硬,视线落点在门旁衣架上,腰部骨骼微曲,着力点在小腿肌肉群,足跟还离了地……’

彔白拨冗回忆了一下科教频道里看过的人体发力趋势解析图,心想阿唐这个准备动作还挺标准,怕是下一秒就该破门而逃了!

小男孩全然无视了女青年惊恐的眼神,在唐萃尖叫出口的前一秒,抬手对她做了一个拉扯的动作。

唐萃顿时眼前一黑。

彔白再挥手,彻底脱力了的女老师便直接停在了半空中,乍一看好似是个被人提了线的木偶,但无神的双眼和松弛的肌肉,又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具上了吊却无人收敛的女尸,画面十分阴间。

彔白小朋友一副不知恐惧为何物的样子,频频抬手操作。

半空中,那女僵尸也跟着他懂,先是踉跄着往前,又突然弯腿,在床边扎出了个高度正好的马步。

彔白拿掌心贴住她额头,开始细细的感应了起来。

本着阿婆【要尊重他人的**权】的教诲,就算是处理“目击证人”,彔白也不会擅自去删改别人的记忆——

他只是控制着精神力在唐萃脑子里打了个旋,然后轻巧的把她最近十分钟的记忆,都给强行模糊掉了而已。

多体贴。

顾忌着她精神力场的脆弱程度,彔白“动作”的也格外轻柔,虽然有点麻烦,但很能给人成就感,于是做完之后,他还抽空给自己鼓了个掌。

“我真棒!”

等阿唐这样的大件儿搞完了,接下来就该收尾了。

彔白打量了一下唐老师哭到稀里糊涂的妆面,小手虚虚一点,干脆的剥离了上头的眼泪和鼻涕。

水分蒸发,分泌物粉化落地。

带着颜色的妆品散粉自动分离出来,按照光影排布又敷回她脸上,乱了的头发自动散开,唰唰唰重绑了一遍。

倒腾完这些,彔白终于慢吞吞的转了下头,看向了他曾经心爱的超大抱抱熊。

“这是三伯伯送的生日礼物……”

【但是粘过阿唐的眼泪鼻涕了呢】。

“是我不想被阿唐抱,故意绊了她一脚,才害阿熊替我受过的……”

【但是粘过阿唐的眼泪鼻涕了呢。】

“它毕竟陪我睡过一年的午觉了……”

【但是粘过阿唐的眼泪鼻涕了呢。】

如此这般三句话后,彔白成功说服了他自己。

“毕竟都用一年了,还粘过阿唐的鼻涕和眼泪,”小男孩说罢,眯了个坦然的笑眼出来,“正好找机会换个新的好啦~”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之后,他模仿着昨晚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少将军,很有架势的在胸前一击掌,而随着这声软趴趴的脆响,原本充斥在室内的无形波动,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唐萃惊悸一般的回了神,双脚落地不稳,还向前踉跄了两下。

“唉?”

她下意识抽了抽鼻子。

因为之前断片断的过于利落,又被强行模糊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她虽然还有些不可避免的晕,体感上倒像是低血糖时常见的眼前一黑。

‘话说我之前要干什么来着?’

唐萃后知后觉揉了揉额角,想起来了:她貌似正在叫彔白起床。

低头一看,小孩儿果然已经醒了,正乖乖的盘腿坐在床上,见她看过来,还眯着眼睛笑了一下。

蜜橄榄一样金绿色的眼睛,在午后灿烂的日光下熠熠生着辉,看着便让人浑身发暖。

啊。

唐萃恍惚中又确定了一遍:她“老板”啊,果然是园区里最乖的那个崽了!

再乖的崽,午睡起来也是要穿衣服的。

彔白虽然是个少数民族,还是姓氏最特殊的一支,但打扮起来却并不复杂,确切的说,仸阿族小孩子的衣服是很复杂,但主要复杂在布料的晕染工艺和刺绣上,难为的是做衣服的——

对穿的人来说,它的款式和基础童装没差。

上衣,下裤,小外褂。

唯一特殊的,就是他裤子的左腿,总要比右边短一截。

东南这边,自古以来气候就很热,然后地形复杂,树还多,当地人类的生存状况,常年波动于【物产巨丰富】和【环境巨恶劣】之间。

仸阿族依山而居,千八百年来,在山体上造出了各种各样的回廊栈道长吊桥,房子和房子间根本没几条正经路,内部空间的形状也是五花八门的,偶尔顺着半山一路修房子修进老林子里,他们还会顺势改盖树屋。

在相关的纪录片里,倒三角形的粮仓都只能算是常规操作,人在建筑内的视野严重受限不说,树一多,蚊虫就更多。

所以自打本地金属产量富余了开始,当地人就习惯了给小孩脚上挂铃铛。

妇女甭管实在山居里还是在树居里,做活时只要能听见耳畔的铃铛响,那就能确定小孩子没跑远。

同时,这些含有特殊矿物成分的金属铃铛余音巨长,音波所处的频段,对蚊虫、甚至是红斑鸟一类的小型鸟,都有具有相当优秀的驱逐作用。

为了戴铃铛,本地小孩子的左边裤腿,总是要比右边短一截。

当然,现代社会已经不讲究这个了,毕竟金属的造价虽然便宜了,但古树的维护成本可高,仸阿族保留下来的那些大型山居树居,都成了国家一级文物保护单位,等闲不让人进。

本地人倒是还有给新生儿送铃铛道贺的习俗,但收礼的八成不会给孩子戴——

电蚊香啊,花露水啊的,哪样不比它好用?

彔白穿左腿短一截裤子,在脚腕上挂铃铛,其实都没什么实际意义,只是习惯性的履行着姓氏赋予他的义务罢了。

唐萃替小孩儿整理好衣服,便转身开了手边的盒子,依此取出里面的耳扣脚镯和金珠子,仔细的又给彔白戴回去。

下午的课时都在三点之后,说是上课,其实就是讲故事。

这类课程的主讲人,一般都是外聘的高端人才,东南地区历来就有几家知名的研究所在,百鸟园请人时多管齐下,很是招徕了一些退休中的老头老太太。

李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个面相和声音都一般软和的老太太,退休前就任于本地的考古研究所,其业务之牛逼,甚至能上教科书。

她的成名战,是三十年前的一次大规模保护性发掘——

因盗墓贼炸山,考古研究所不得不紧急出动,一连处理了包括东南娘娘墓、西娘娘墓和万寿菊地宫在内的庞大墓葬群,李先生劳苦功高不说,还曾奋勇杀敌,用铲子刨死了一个漏网潜逃的盗墓贼。

唐萃带着彔白进教室时,已经有个三五个小孩儿在座位上等了。

李先生端着茶杯坐在台上,看到他们进来,很慈祥的对着唐萃笑了一下,转而低下头去,用一种在唐萃听来语调奇怪的仸阿族土语,认认真真的和彔白打起了招呼。

这老太太其实并不如何喜欢小孩儿,课余时间面对学生时,也多是神态慈祥,但敬而远之的样子。

只有彔白是例外。

唐萃之前还听过一些风言风语,道李先生这样的大拿肯来百鸟园,就是听说了这一代多勒齐在,每次和彔白说话也确实格外的有耐心,哪怕小男孩只是哼哼着应上两声,她也会笑的非常满足。

这种态度该怎么形容呢……

反正反映到画面上就挺灵异的。

所幸唐萃今天是卡点来的,随着仪式般的一声钟响,课程正式开始了。

为了防止学生对生活老师产生过度的依赖感,这种纯听就可以课程,一般是不需要生活老师陪同的,唐萃和同事一般都呆在隔壁,透过单项的玻璃幕墙,在不干扰小朋友的情况下,继续进行看护工作。

唐萃之前一直也听过李先生的故事课,知道她的主线人物,一直是一文采斐然的书生。

老太太从书生进京赶考开始讲起,说他路遇女鬼又遇和尚,用词简白、节奏也快,讲到书生金榜题名后,还能顺嘴说一说官制。

后来书生娶了公主,又影影绰绰的提到了公主府土地兼并的事儿。

唐萃寻思着照老太太上次进度来看,今天这课,八成得拿阶级对立,贫富差距和王朝更替一类的高端知识点当主题了。

这内容虽然讲起来简白,听着却并不简单,真要说起来,百鸟园安排这样的课程,也不是为了小孩儿们一定要听懂什么。

人家讲究的就是个耳濡目染。

就像园内的艺术课,其实也并不教孩子们具体的“素描”“速写”又或是“人物造型”一样,他们的目标,只是从幼儿期开始,就为小孩子笼统的培养出一种整体的审美情趣。

说起艺术,貌似就该是绘画雕塑,但百鸟园的艺术课,却更多的安排小孩子们去观摩动植物——

——毕竟在那位讲课的老教授嘴里,人类能画出的线条不一定是美的,但生物为了适应自然而进化出的结构和线条,却必然都是美的!

李先生今天讲的,果然还是那书生。

哦,他现在已经是尚书了。

老太太讲他身居高位,动辄便有人来孝敬送礼,一面科普了些匪夷所思的贿赂手段,一般故意又让故事里送礼的人弄巧成拙,节奏端的是进转如风。

然后老太太还在那教古代行贿时的黑话,比如在红包上写什么诗,礼盒上画着什么纹,能代表里头藏的钱数,顺嘴就教小孩儿把诗背了。

唐萃听的也挺投入,甚至饶有兴致的哼着歌,把那几首诗记在了备忘录里。

结果手机屏幕刚一亮,滴溜溜的就响了。

来电显示许主管。

唐萃虽然没有了中午大哭时的具体记忆,但她的身体确实经历过了一波情绪|发|泄,内分泌显然趋于平衡,加上这会儿心情正好,出门接电话时,声音还挺轻快。

“喂?”

“喂,是小唐啊。”

许老头意思意思的招呼了一声:“那什么,徐林刚刚来了,麻烦小唐你去接他一下。”

唐萃打一开始,根本没反应过来【徐林】是谁,等反应过来,干脆一愣:“是说您外孙吗?可您之前不是说他要明天才……”

“早点来早点好嘛。”

许老头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但话里话外的,也没给她什么质疑的机会。

“其实就算明天来,也没法立即入职的,今天就是先来接触一下工作环境,我看过课表了,下午是讲座来着,你现在,应该是可以自由活动的吧?”

“我确实是没事啦……”

但我没事就是你使唤我的理由吗?

唐萃仗着打电话不带视频,眉头直接皱出了一个难看的疙瘩,心想PY交易这事儿她拿人手软,之后肯定是要帮徐林收拾烂摊子的——

但这种工作上的代练、甚至于明天见面的时间,中午时都是明码标价谈好的啊!

大家一码归一码,怎么出了这样猝不及防的事情后,这老头还真就顺手的开始使唤她了?

真把她当保姆了吗?

再次提示文案PS第一条,彔白是个逻辑散装的真·熊孩子,不适者自行退避。

最后求个收藏和留言,下一更在后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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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善解人意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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