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

纵欲的结果就是直接睡过了头,裴静文醒来时天光大亮,巳时的太阳照得天空透蓝。

她突然有点佩服他了,晚睡早起全天还能那么精神。

但凡她有他那天生好精力,来到魏朝前恐怕就已经成为二级机甲建造师。

裹着轻薄锦被坐起来醒了醒神,想起今天不用上课,难怪星网闹钟没响。

裴静文跌回竹床,又猛地坐起来。

余芙蓉今天没来监督她练八段锦,难道她以后可以不用练了?

“先生醒了。”外间守着的桑落适时推门而入,“热水已经备好了,我这就去摆饭。”

裴静文挠了挠头,问:“芙蓉怎么没来?”

桑落眉眼带笑道:“小郎君说今日先生可以偷一日懒。”

这算什么?

“凭什么他说可以偷懒我才能偷懒,他算老几?”裴静文梗着脖子道,“今天我偏要练八段锦,明天我偏不练。”

桑落抿唇失笑,贴心地为她带上寝室房门。

惰性使然,吃过早饭的裴静文浑然忘却刚才的豪言壮语,和桑落并排躺在庭院槐树下的竹椅上,一人拿了把团扇轻轻扇风。

桑落打趣道:“先生还练八段锦吗?”

裴静文压根不想动弹,尴尬地笑了声:“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嘛。”

“南吕也常说来日方长,”桑落神色黯然,“先生,你说南吕现在过得好不好?”

裴静文默了瞬,说道:“她又疯又狠,一定能把日子过好。”

提到崔南吕,她不免想起那位被她断了半截小拇指的黄大郎。

他父亲曾为林尔玉挡刀断了一臂,不看僧面看佛面,那天若不是她在,林建军其实不想大动干戈。

为他断指一事,林建军私下里给他补偿,黄大郎领了份去江南采买千针坊所需金丝银线的差事,欢欢喜喜地公费旅游去了。

不过林建军既然选择瞒她,她就当不知道这事,免得他难做。

“未必。”桑落摇了摇头,“她在齐王府的同母阿弟是她的死穴。”

“她还有弟弟?”裴静文面露惊讶,她听林建军说过,崔氏三族内男丁问斩,女子没入掖庭、教坊为奴。

桑落说道:“她阿弟彼时不过九岁,逃过一死,世家小郎君嘛,面容姣好秀丽,被卖进教坊,后来又被齐王抢入王府。”

裴静文呐呐低语:“可是他还那么小,怎么能……”

桑落叹息道:“谁让他们有个犯了十恶不赦之谋反大罪的大伯,能逃过族诛活下来已是祖上积德。”

谋反历来是君王的逆鳞,触之必死。

她吞了吞唾沫,惋惜道:“她阿弟是她家仅存的男丁,不怪她为她阿弟触怒小郎君。”

裴静文只知崔南吕被送到庄子上是受了她堂兄牵连,不知当日具体细节,遂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桑落说道:“那日小郎君发善心,欲看在曾与她阿兄同窗的情面上,替她脱了奴籍,立个女户。南吕因此生了妄念,想用这个恩典换小郎君去齐王府救她阿弟。”

“这……”裴静文哑然,“林三没本事从齐王府救人,恼羞成怒了?”

“不是。”桑落慢条斯理打着团扇,“小郎君起初未动怒,嵇校尉委婉劝说南吕,我们也劝说南吕,小郎君亦给了她三次机会。”

“执念就是执念,平时不碰还好,一触立时无可救药。小郎君烦她好赖话不听,死缠烂打,不免回忆起与她堂兄的旧怨,生了大气迁怒于她。”

裴静文稀奇道:“他和南吕堂兄究竟有什么旧怨,这么多年过去还能生那么大气?”

桑落没敢直说,委婉道:“小郎君极敬重阿郎和夫人,也极疼爱两个侄儿。”

裴静文隐约明白了,没再追问。

桑落又道:“那时节崔氏还未谋反,树大根深,那事不好大张旗鼓闹出来,南吕堂兄装模作样赔礼道歉便算完了。”

“所以后来尽管小郎君带兵查抄崔家,那口气也一直吊着不上不下。”

裴静文感叹道:“南吕堂兄也太坏了,为什么要伤害大哥和嫂嫂?”

桑落说道:“阿郎那时不及现在显赫,小郎君幼时入学堂,常被世家子弟欺凌,南吕堂兄便是领头之人。”

“彼时小郎君幸有苏郎君、杜郎君与贺郎君护着,倒也没受多大委屈。”

“难怪他说手心手背都是肉。”裴静文心中泛起怜惜之情,如果有个人在她被霸凌时护着她,她也会记这个人一辈子。

桑落不知杜敛与余芙蓉之间的事,下意识问道:“什么?”

“没什么,”裴静文笑了笑,“你继续。”

桑落接着说:“今上还是太子时就接小郎君入宫教养,阿郎日渐显贵,南吕堂兄心生妒忌,小郎君非打不还手之人,两人你来我往便积了深怨。”

“再后来,小郎君前往西南平乱,南吕堂兄趁机而动,就出了那事。”

裴静文记得他去平乱是十七岁时,彼时秋棠依身怀六甲,林家兄妹尚未出生。

他平乱回来后,立即从东宅主院的东厢房搬去濯缨院。那时林耀夏还是襁褓婴儿,根本不需要他马上腾出东厢。

此举就好像是为了……避嫌。

再联系方才桑落那些隐晦的话,她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荒诞猜测。

裴静文严肃道:“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些话告诉他。”

“服侍小郎君这么多年,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有分寸。”桑落莞尔道,“先生,你真的很好。”

裴静文翻了个身面向她,关心道:“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你肯定受了很多委屈吧。”

“委屈吗?或许会有。”桑落仔细想了想,“跟着小郎君,好处是大于委屈的。”

“他对我们无意,从未逾越雷池半步,为人尊重,不像旁的主家随意糟践家中女婢。”

“他素来出手阔绰,摆在寝室的银钱任我们造,偶尔会抱一匣子簪钗珠宝回来让我们挑些喜欢的,寻常也懒得搭理我们,大多时候我们还是挺舒心自在的。”

裴静文说道:“这么看,他也是一个良心雇主了。”

桑落回忆道:“当年被父母卖给人牙子,总觉得这辈子算是完了,不想碰上这样良善宽仁的主家,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

裴静文惊讶地“啊”了声。

桑落苦涩道:“家里穷,吃不起饭,舍不得卖儿,那就只有卖女了。”

裴静文安慰道:“别多想,都过去了。”

“生恩已还,我与他们两不相欠,早就不怨了,也没什么好怨的。”桑落微微一笑,“先生,我甚至感激他们卖了我。”

“被卖的时候还小,有些事记不清了,只记得家里好多兄弟姊妹。我好像行五,五娘就是我的名,吃不饱穿不暖,还经常被打骂,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裴静文唏嘘轻叹,不知该如何接话。

“正如先生所说,都过去了。”桑落释然地笑了笑,“如今我识字知礼,还有好听的名字,傍身的银钱,都是曾经那个家给不了我的。”

裴静文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桑落笑道:“开座绣坊,再养两个秀气小郎君,一个给我捏肩,一个给我捶腿,逍遥度日。”

团扇轻点鼻尖,裴静文缓声道:“养两个秀气小郎君,听起来似乎很不错。”

桑落大惊失色,忙劝道:“旁的秀气小郎君再好,也不及小郎君半分,先生千万莫听我胡说之言。”

“说说而已,不要当真。”裴静文枕着双臂仰望树叶后的蓝天,“桑落,能给我讲讲他以前的事吗?”

桑落笑道:“小郎君从前每月一半时间住宫里,一半时间住家里。”

“住家中时,他常领着女扮男装的余娘子和苏郎君等人斗鸡走犬、架鹰逐兔,端的是纨绔公子做派,叫阿郎头疼不已。”

“弱冠后小郎君收敛爱玩心性,休沐时多待在家中陪两个侄儿玩耍,他毽子踢得好,扁担花最喜欢和他踢毽子。”

裴静文惊奇道:“他还会踢毽子?”

桑落笑问:“先生想看小郎君踢毽子吗?要是想,等会儿我就去准备毽子。”

午后,练完骑射的四个小孩抱着一卷棉布颠颠儿地跑来清凉台,身后侍女忧心忡忡地叫喊着“慢些跑,小心中了暑气”之类的话。

在侍女的服侍下沐浴更衣,小孩们拖着午睡才醒的裴静文往左次间走,精力之充沛仿佛用不完。

林耀夏指挥其他三个小孩扯开棉布,裴静文这才发现这是一张飞行棋棋布,想是林尔玉吩咐人做出来给小孩玩耍。

“我们五个人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就在旁边等着,等输的人替换他。”林耀夏宣布规则。

裴静文还没清醒,随手抱了个软枕躺下,眯着眼说:“我看你们玩就好。”

“不行,”林耀夏给瑛歌使了个眼色,两人纷纷使出吃奶的劲儿拖她起来,“老师也要来,换着人玩才有意思。”

裴静文乐了:“不是还生我的气吗?”

兄妹两人生日那天,林建军带她去了温泉别院,一去就是好几天,直到返城前一天才回到庄子和众人汇合。

为此林耀夏生了好大的气,这些天看到她就气鼓鼓地嘟嘴,看到林建军更狠了,直接装作没看见。

“不气了,我哪儿舍得生老师的气。”林耀夏磨着裴静文撒娇,“来嘛,老师陪我们玩嘛!”

五人石头剪刀布,枫歌出局。

林耀夏喜笑颜开挑了最喜欢的红色,原以为会是开门红,不想最终以一个点数之差败给哥哥林光华,光荣下场。

“坏阿兄。”林耀夏捶了下林光华。

林光华嘲笑道:“花妞妞又输不起。”

“你才输不起。”林耀夏扮了个鬼脸,拍着枫歌肩膀说,“继承了我的红色,你一定要赢了阿兄。”

枫歌握着拳,绷着脸说:“我会的!”

林耀夏便扑上前勾着他脖子,挑衅地笑看林光华:“等输吧你!”

林光华不满地叫喊道:“枫歌不许帮她,你是我的人,不许帮她。”

林耀夏神气叉腰:“你,瑛歌,枫歌都是我的小跟班,懂不懂什么叫小跟班?你们三个都是我的人!”

“我不是小跟班。”

“你就是。”

“我不是!”

“你是!”

眼看几人就要陷入混战,裴静文憋着笑打圆场,带着身为人师的威严:“大家都是好朋友,谁都不是谁的小跟班,耀夏以后不许再说这话。”

学生天生怕老师,见她板着脸,四个小孩不敢再吵,气氛恢复融洽,愉快地下了半天飞行棋。

林建军黄昏时分归,甫一见到清凉台廊下歇凉的侍女,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地方。

回过神来,他沉声道:“谁许你们来此打扰先生?”

侍女转身面向他,正要回话,林建军认出她们,缓了缓语气道:“是你们啊,扁担花他们来了?”

不等她们回答,他便穿过抄手游廊往自雨屋去,在门口洗了脚,推门而入。

闹腾一下午,四个小孩依偎裴静文身旁安静地睡着了,怀抱裴娇娇的裴静文冲门外人比了个噤声手势。

林建军蹑手蹑脚进来,从身后搂着女郎,下巴抵着薄肩,依稀品出几分岁月静好。

几人一起回东宅吃晚饭,吃过晚饭,小孩们又闹着要去清凉台玩。

林建军好声好气道:“等会儿天就黑了,天黑黑看不见路,明天白天再去清凉台找老师玩好不好?”

林耀夏和瑛歌犹豫了,小女孩到底怕黑。

“清凉台又不是睡不下,天黑了不敢过来,你们就跟着老师睡,耶耶很放心。”林尔玉装模作样询问,“我忘了弟妹喜清净,也不知弟妹是否介意?”

目睹林建军迅速变脸,裴静文笑出眼泪,摆手道:“不介意。”

林建军面无表情看着兄长,林尔玉回以和善微笑,配上满脸胡茬极具喜感。

林尔玉吩咐侍女收拾衣物和常用器具,将四个小孩大包小包“扫地出门”。

轻轻关上左次间房门,林建军沉着脸往寝室走,裴静文盘腿坐竹床上笑得前俯后仰。

林建军原想用不许带侍女服侍让小孩知难而退,小孩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能行。

结果就是他帮两个男孩洗澡,裴静文帮两个女孩洗澡,堪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就算了,他们不愿睡厢房,非要挤在自雨屋左次间大通铺,与寝室仅有明间相隔。

林建军总算明白阿兄方才为何是那反应,合着早想把四个拖油瓶甩给他!

“不许笑,”他气恼地压着她,“再笑我对你不客气。”

裴静文赌他不敢胡来,故意支起膝盖磨他,逗弄道:“怎么不客气?”

欲念攀升,单手抱起她往小榻走,林建军轻笑道:“自讨苦吃。”

小榻做工精细用料足,怎么动都不会发出声响。

“出声,”林建军微微仰头,戏谑地望着身上人,“出声给我听。”

女郎狠狠咬住男人肩膀,封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呻/吟,到底是她低估男人的无耻。

虽说小孩睡得沉,中间隔着明间,还有淅淅雨声,饶是如此怕小孩听见,可见做贼心虚这话不假。

“怎么不出声?”林建军动作越发狠,“我要听你出声。”

裴静文被撞得往后退,又被揽抱回去。见她咬着下唇,林建军赶忙伸手阻止。

青年小声哄道:“咬我,卿卿咬我。”

裴静文没跟他客气,一口咬住他腕上还没消退的牙印,心道他这手腕怕是好不了了。

压抑的靡靡之音羞得月亮都躲进云层,留下闪烁繁星独面满室春色。

青年拥着女郎睡下,总觉得差了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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