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像突然看到夜空中绽开璀璨的烟火，激动得两眼放光，连声音都颤抖了：“老爷，您说的是真的？”

“当然，你觉得我在开玩笑？”楚苍逸又忍不住微笑了。这孩子，就像冬日里的暖阳，看到他，连自己的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已经很久了，自己没有展颜过。

“不是，可是……”楚辞欢喜过头，有些语无伦次，“为什么呢？老爷，您为什么改变主意？”

楚苍逸淡定地道：“先说，你是否做得到？”

“当然，我可以！”楚辞连连点头。读书嘛，小case，提前毕业，本来就是自己的愿望，早就在蠢蠢欲动中。

“那好。”楚苍逸道，“我告诉你，我想尽快把家主之位传给凌歌。”

楚辞一怔。

“我老了。”楚苍逸把自己的身子陷进沙发里，干涩的眼睛望向前方，“应该是年轻人担当重任的时候了。我想去英国，找一个清静的地方，隐居起来，过平淡的生活。”

从他声音里流露出来的，不是消沉、不是悲凉、也不是落寞，而是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从容而宁静。仿佛，一个悟道的人，淡忘了红尘俗事，心境平和。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楚辞能够感受到。

可是，少爷会同意吗？他会不会觉得，老爷是去英国和柳舒双宿双飞？他会不会因此变得更加愤怒、更加偏激？

他能这么想，可是，他不能这么问。他得装作他不知情。内心里，他很感激，因为他觉得，老爷对他说这些话，就像把他当朋友一样。

“老爷，只要您觉得快乐就好。”他真诚的目光中不掺半点杂质。

楚苍逸微微一笑：“你能答应我，我很高兴。”他站起来道，“有样东西，我一直想给你，正好你回来了，我就交给你吧。”

楚辞疑惑地看着他，会是什么呢？

楚苍逸走到书柜前，取出锁匙，打开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包裹。他招呼楚辞：“小辞，你过来。”

楚辞走过去，见他把包裹摊在桌上，打开，里面露出一套婴儿服：棉质的衣服、裤子，迷你型的。还有一个襁褓，白色的底子上绣着绿色的禾苗。

“你看看这襁褓。”楚苍逸道。

楚辞把襁褓拿在手中，仔细翻看，发现襁褓一角绣着两个英文字母：K.H。

这些东西，肯定是属于自己这具身体的。这个孩子叫小禾，所以，襁褓上绣着禾苗。而这K.H两字，一定有什么重要的象征意义。

“这是你八岁进我家那年，我派人从孤儿院拿来的。那时候，我对你的身世很好奇。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

“因为，你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小腿，若是平常孩子，恐怕得一两个月才能康复，可你才过了一周，骨折部就已经开始有骨痂生长。而且，你身上的瘀伤，才三天就好了。这在医学上简直是个奇迹，我的好友夏靖涵院长，你也认识的，他对你的细胞作了精密观察。他告诉我，你的细胞有超强的自我修复能力。所以，你这个人，要么就是有特殊的基因，要么就是经过基因改造。但是，你一直生活在孤儿院，如果是基因改造，就意味着，你在母体，甚至是受精卵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改造。”

楚辞听得目瞪口呆。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耳边响起斯蒂芬的声音：

“这个巴顿将军，他披着一身军装，骨子里却是恶魔。实话告诉你，他要的不仅仅是我的生命方舟，而且，他想借助我的手，为他制造超强的人体武器。”

“对，运用药物或其它手段，将人体的潜能无限量地激发出来，将人制造成武器。”

而自己在麒麟岛上，曾梦见自己的细胞在极快地吞噬损坏的细胞，迅速修复、分裂和繁殖。

基因改造，他，哦，不，这个小禾，原来是基因改造的成果？原来他真的不是正常人？

见他面容骤变、脸色发白，楚苍逸温和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别怕，基因改造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截止今天为止，世界上还没有这样一种先进的科技，能从受精卵或胎儿时就开始改造基因。所以，只有一种解释，你的祖上不是普通人。”

楚辞垂在身侧的拳头缓缓放开，可是心脏仍在胸膛里急速地跳动，像是某种本能反应。

“这世上确实存在很多有特殊能力的人，有人有超强的记忆力、心算能力；有人有超灵敏的嗅觉、听觉或触觉。这些人的能力被发掘出来，就会用在一些特殊的岗位。我的二弟，楚家的二爷，楚苍梧，是国家特种部队青狼队的队长。他的队伍中，就有很多天赋异禀的人。甚至，还有被他驯化的狼人。你想不到吧？”

狼人？总好过自己这个从古代穿越来的鬼魂，还落在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怪物的躯壳内。

楚辞垂着头，脑子里像有股狂风在转动。从古代过来，又超越现代，这中间的差距实在太大，这情形……实在是太坑爹了！

楚苍逸看着手中的襁褓，唇边缓缓露出一抹回忆的笑容：“因为你的特殊，我对你好奇，就派人去查了你进孤儿院时的随身之物，想从中查到线索。可是，除了这身小衣服和这个襁褓，实在没有别的线索可寻。我的鹰眼堂花了很多心思，也没查到结果。”

他顿了顿，扭头看他一眼：“不过，你知道吗？我曾经怀疑，你是一个人的儿子。”

楚辞心里突地一跳，立马想到柳舒。每个人都说他像他，他当然是头号怀疑对象。

“可是后来，我自己否定了。那是不可能的事，他从来没有瞒过我任何事。还有，他不可能有女人……”

是啊，他是Gay，他爱的是你，他当然不会有女人。

“我如果怀疑他，那对他太不公平了。”

听得出，楚苍逸的声音里饱含着深情。楚辞心里又有了那种又酸又软的感觉。

楚苍逸把包裹包好，交给楚辞，轻轻一笑，感慨似地道：“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呢，你又听不懂。”

谁说我听不懂？我什么都知道。楚辞暗想，面上却装傻：“老爷心里想什么，我怎么会懂呢？”

楚苍逸道：“可是，这些东西是你的，所以，我还是要把它交给你。对你来说，就算留一个念想，也许，将来你可以通过它们，找出你的真实身份。”

楚辞摇摇头：“老爷，我现在是楚家的仆人，我姓楚，别的什么身份都与我无关。我不在乎我的身世，我只在乎楚家，只在乎您和少爷。我这辈子，只会为楚家效命，绝无二心！”他看着手中的东西，“这些东西，留着毫无意义，我会烧掉。”

楚苍逸一怔，眸子中露出感动之色，他伸手摸摸楚辞的脸，和声道：“好孩子，我真的没有看错你。对你的一切栽培，都是值得的。来，起来吧。”他扶了楚辞一把。

楚辞站起来，露出俊朗的笑容：“老爷，您若没有别的吩咐，我就继续去砍树了。”

楚苍逸微微颔首：“好。”

楚凌歌是近晌午的时候回来的，家里正好开饭，楚苍逸下来，两人打了个照面。楚凌歌面色冷淡，叫了声“父亲”，便再也不说话。

楚辞见餐桌上气氛僵硬，便走到楚苍逸身边，弯腰对他道：“老爷，您昨晚没睡好，不如喝点红酒吧？喝完补一觉。”

乔适心里暗赞，这孩子真有眼力见儿。

楚凌歌愣了愣，看自己父亲一眼，又移开目光。他眼里有明显的疏离，还有深深的怨恨。

楚苍逸道：“好。”

楚辞又问楚凌歌：“少爷，您今天和陆小姐去巡视工地，一定累了，您也喝点红酒吧？”

楚凌歌瞪他一眼，抿紧唇线。

楚辞注意到他嘴唇干燥，皮肤也有些黯淡。他想，少爷真的很累了。他无视他的眼神，只当他默许，便去拿了红酒和酒杯来，给两人分别斟上。

楚凌歌闷头喝了两杯，仍然一言不发。反正父子俩这种情形乔适已经习惯了，爱莫能助。而楚辞看着，心里特别郁闷。他努力思考着，怎样可以改善他们之间的关系。

吃完饭，父子俩分别回各自的房间休息。楚辞端了茶水上来，摆在少爷床头，见楚凌歌靠在枕头上，盯着对面的墙壁，像要把墙壁盯出一个洞来似的。唇抿紧，下巴的线条显出几分凌厉来。

他轻轻道：“少爷，您要午睡么？我给您脱衣服。”

楚凌歌蓦然回头，盯着他的眼睛，漆黑的眉危险地皱起：“为什么向老爷献殷勤？”

楚辞愕然：“哪有？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啊。”

“你该做的事就是伺候我！”楚凌歌霸道地。并且，还有一丝酸味。

“可是，老爷是家主。”楚辞分辩。

“你的主人只有我一个！”楚凌歌低吼，“该死的，你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我么？”

“我知道，可是……”楚辞舔舔嘴唇，无奈道，“少爷，老爷对我很好。”

“我对你不好？”

“少爷，您讲讲理好不好？”

“我不讲理？”楚凌歌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才回来一天，就懂得讨好他，真有眼力见，是不是？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他吗？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是个伪君子，背信弃义的人，他是个……”

“少爷！”楚辞大声喝止他，“少爷，您喝多了。”

“我没喝多，这是我的真心话！”楚凌歌吼，眼睛都发红了，眼神像醉汉一样疯狂，“我憋了那么久，没处控诉。在外人眼里，他是堂堂楚家家主，他那么风光，可是背地里，背地里他做了什么勾当！他卑鄙、他龌龊……”

“少爷，他是您父亲！”楚辞终于控制不住，也拔高了声音，“您不该说这种不孝的话！”

楚凌歌扬手就是一巴掌掴过去，清脆响亮：“闭嘴！我还轮不到你教训！”

楚辞痛心极了，少爷，您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捂住脸，继续尝试劝解：“少爷，您这么固执，伤人伤己……”

“啪”，反手又是一掌，楚辞头一偏，嘴里尝到血腥味。

“狗奴才，你真是胆大包天！”一句话，把楚辞整个人钉在那儿，呆若木鸡。

而楚凌歌扬起的手僵在那儿，像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顿时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