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锦城的夜色被血色与火光浸染的浓烈。
赵府外围的街道已成修罗场。杀红眼的士兵早已不分目标,凡是出现在赵府附近的活人格杀勿论。尸体躺了一地,鲜血汇聚,在青石板上流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
“咻——咻——咻——”
突然,密集的弩矢破空声从赵府内响起。街上的士兵根本没防备,瞬间就倒下去十几个人,惨叫声顿时打破了单方面的屠杀。
不等敌军反应,赵府一段院墙轰然倒塌!烟尘弥漫中,一队彪悍骑兵如利剑般冲出。
排头的十名重骑兵人马俱甲,如同移动的铁塔,借着冲锋之势直接将措手不及的敌军撞得倒飞出去。战马嘶鸣,铁蹄践踏,瞬间在密集的敌阵中撕开一道口子。
紧随其后的二十名轻骑兵杀敌更是利索。他们虽未着甲,却机动灵活,手中弓弦连震,射出去的箭又准又狠,不断有敌军中箭倒地。趁着重骑兵制造的混乱与缺口,迅速凿穿敌阵,护着核心处的赵玉儿等人向外突击。
一连串安排快、准、狠,只是一个照面,轻骑兵就已经冲破了包围圈!
但敌军毕竟是精锐,初时的混乱过后,在急促的军号与擂鼓声中迅速收拢阵型。他们凭借人数优势,死死缠住了因撞阵而速度稍减的重骑兵小队。
但这一切,并没有出乎褚山的预料。
他深知己方人数处于绝对劣势,所以只让十人披重甲为先锋,自己亲率冲阵,以身为饵,吸引敌军主力。另外二十个轻骑兵冲出去后并不跑远,反而在敌军两边来回移动,不停地放箭骚扰。
敌军普通的弓箭根本射不穿重甲,而轻骑兵机动灵活,他们很难瞄准。
褚山更将府中所有马匹带出,冲出去轻骑兵皆是一人双马,一匹空马驮运着物资,使得箭雨几乎不曾间断。那些空着的马不仅可以换乘,关键时刻还能当肉盾挡箭。
这套虚实结合的战术,在这狭窄的城市战中发挥了奇效。敌军虽众,却被这有章法的打击杀得阵脚大乱,一时竟难以组织起有效的围攻。
赵玉儿已随轻骑突出重围,她勒住马缰,焦急回望。只见火光映照下,褚山那高大的身影格外醒目。他面覆铁甲,左手长枪不断拨开攻来的武器,右手战刀纵横,每一次挥击都带着血与残肢飞溅,周围的敌军像割草一样倒下,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他身后的十骑亦是以他为锋矢,左冲右突,死死护住侧翼,防止敌军砍杀马腿。
然而,敌军实在太多了。没有足够的冲刺空间,重骑兵跑不起来,就像被困住的猛兽,再厉害也施展不开。越来越多的敌军从四面八方涌来,甚至有一部分开始向更外围运动,意图形成一个更大的包围圈,将赵玉儿所在的轻骑兵也再次吞没。
“走!”褚山一刀劈翻一名企图靠近的敌兵,透过面甲发出的怒吼声嘶哑而决绝。他看得分明,此刻轻骑兵尚有突围的可能,一旦被合围,所有人都将死路一条。他已存了死志,要率这十骑死战断后。
轻骑兵阵中箭矢不停,但敌人好像根本杀不完,倒下一个,立刻有更多人补上缺口。
情况越来越危险,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只是个女大学生,打仗、杀人什么的.....我不会啊,我什么都不会.....”
赵玉儿握着弓的手微微颤抖。她穿越过来,费尽心思,甚至背上人命,才换来这么一点点逃生的机会。
“宁教我负天下人……宁教我负天下人……”她低声重复着这句话,试图催促自己立马下达撤退的命令。
可看着那十一名重骑兵在敌阵中浴血奋战,看着褚山那决绝的身影,一股源自现代灵魂的、与这个残酷时代格格不入的热血,却一直在猛冲头顶。
她并不是冷血无情的人,穿越而来府中许多人只存在记忆中,赵玉儿和他们根本没有交集,还能狠得下心来。但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为自己拼杀的人陷入死地而独自逃生。
手中还在机械的搭弓射箭,她心中还在不停挣扎。
“速走!速走!”
轻骑兵中突然有一骑脱离了队伍,朝着城外跑去!
赵玉儿顿时大惊失色。
军队叛逃?任何一个完全不懂军事的现代人也明白,临阵交战出现士兵叛逃会有什么后果。
赵玉儿转头望去,一直压抑的热血激怒再也控制不住,对着那个锦衣绸缎的背影破口大骂:
“赵秉洛!你他妈的!”
军士们悍不畏死,最先临阵脱逃的竟然是这个赵家男丁!
赵玉儿弯弓搭箭,一发带着怒意的箭矢就射了出去,却擦着赵秉洛的头皮飞过。吓得这小子一激灵的摔下马,连滚带爬的跑的牵着马逃过转角不见了。
赵玉儿没空去追,这一突发事件让她血气上涌。恐惧、兴奋、紧张、眩晕,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大脑里打转。
这一刻,她的大脑终于宕机了。
谁说女子就只能逃?肾上腺素赐予我力量!
一股前所未有的狠厉取代了之前的挣扎。她猛地将长弓挂回马鞍,反手抽出了那柄鎏金宝剑,长锋出鞘,寒光如龙!
“众将士听令!”赵玉儿振声高呼,声音清亮,短暂的压过了战场喧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随我冲!接应褚将军!”
“小姐!”身旁的士兵惊呼。
“枪来!”赵玉儿不理,再次喝道。一名轻骑兵立刻将备用的长枪递上。
赵玉儿娴熟地架起长枪,把剑换到左手。
“还有像赵秉洛那个混蛋一样怕死的没?怕死的早点跑!”
下一刻,她双腿一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率先反向冲入敌群!其余轻骑兵见小姐如此悍勇,血性瞬间被点燃,齐声发喊,二十骑如一把尖刀,紧随着赵玉儿,悍然撞向包围褚山部的敌军侧后!
“杀!”
赵玉儿这具身体的本能远比赵玉儿更懂得战斗,随着马匹的速度不断提升,自然而然地调整着重心,长枪平端,锐利的枪尖直指前方。
举枪冲阵时的这片刻空档,赵玉儿甚至还有空看一眼怀中,她低头对怀中被吓得面无血色的杏儿尽量温柔的低喝了一句:
“闭眼。”
轻骑兵提速极快,不过短短距离已到达巅峰。
随着敌军惊恐的面容在眼前放大,赵玉儿心中一片冰冷,唯有手臂传来的巨大撞击感无比真实。
“噗嗤!”
长枪瞬间刺穿一名敌兵的皮甲,透背而出!巨大的动能并未停止,枪杆弯曲到一个惊人的弧度后,带着那具尸体又撞上第二名敌兵,枪尖再次没入!紧接着,不堪重负的枪杆前端“咔嚓”一声折断,带着木茬的断口顺势划开了第三名敌兵的脖颈!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赵玉儿脸上,她却恍若未觉,右手宝剑已然挥出,格开侧面袭来的一刀。这一往无前的冲锋气势,终于撼动了敌军的意志。弓箭虽然可怕但是不可预料,而驾着长枪的骑士冲锋是实实在在看得见的!面对这支去而复返、状若疯虎的骑兵,挡在前面的敌军下意识地四散退避,包围圈瞬间薄弱了许多。
“随我冲!”赵玉儿再次厉喝,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更添狠戾。
褚山在阵中看到赵玉儿竟率队冲回,虎目瞬间赤红,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涌遍全身。“小姐!”他狂吼一声,如同被注入了无穷力量,长枪大刀舞动如风,奋力向赵玉儿的方向靠拢。
两边对冲,夹在中间的敌军终于彻底崩溃!
失去了敌人阻碍,重骑兵的战马重新获得了起步的空间。褚山毫不恋战,大吼一声:“撤!交替掩护!”
汇合后的骑兵队展现出了惊人的默契。轻骑兵再次换弓用箭雨压制追兵,重骑兵护着外围迅速脱离接触。一场恶战,竟无一人阵亡,仅三人折了马,摔落受伤。随着褚山下令,立马有队友单手一拉,把这落地的三人带上马,待队伍退至存放备用马匹处,敌人已经有些赶不上了。
褚山此刻已摘下面甲,脸上溅满血污,却更衬得那双眼睛锐利如鹰。他快速估量着敌我距离,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声音沉稳有力:“马有伤的快换!”
这一番整顿不过一两分钟,足见赵家亲兵的精锐。
“速去城门!”赵玉儿压下翻腾的气血,提醒道。
众人不敢耽搁,立刻纵马狂奔。
不过几分钟,便看见高大的城墙。但随着骑兵不断靠近,赵玉儿清楚看见城门正在缓缓闭合!
显然,城防军已经接到了封锁城市的命令。
赵玉儿心急如焚。
褚山自然也是看见了,若城门关闭,他们就必须下马夺门,到时候的惨烈可想而知。
就在此时,褚山动了。他猛地张弓搭箭,行云流水般连续两箭就飞了出去。“咻!咻!”两箭连珠,城门口两名正奋力推门的士兵应声倒地。
“敢关城门者,死!”
褚山声如雷霆,在夜空中炸响。他身后三十余骑一边射箭压制守军一边跟着齐声怒吼:
“死!”“死!”“死!”
恐怖的声浪混合着浓烈的血腥气,如同实质般冲击着守军的心神。这些平日缺乏战阵的城防兵何曾见过如此骇人的架势,顿时吓得手脚发软,再也没有人敢靠近城门。
骑兵队旋风般冲近城门。眼看就要冲出牢笼,道旁突然窜出两个身影,大声呼喊:“且慢!带上我们!带上我们!”
那是个穿着文士衫的年轻男子,面容苍白,满身狼狈。赵玉儿本不欲理会,但那男子旁边的人却让褚山明显有了心思。
临阵脱逃的赵秉洛!
赵玉儿银牙紧咬,这蠢货真该留着他在城里被千刀万剐!
可惜她手里终究是赵家的兵,赵秉洛也是赵家的独子。在褚山这样的宿将面前扯什么形势危急见死不救那纯粹是把他当小孩子骗了。
‘不能失了人心!’
赵玉儿心念电转,瞬间做出决断:“带上!”
褚山微一颔首,两名轻骑兵立刻分出,一人夹一个的捞上马背。队伍速度几乎未减,冲向洞开的城门。
然而就这片刻耽搁,终究还是让城墙上的守军反应过来了一些,稀稀拉拉的箭矢开始落下。
虽然准头欠佳,但流矢无情,几匹无人乘骑的备用马匹被射中,悲鸣着倒地。其中一匹,正是驮着赵玉儿那两个装满金银细软包裹的马!
赵玉儿眼睁睁看着那匹马踉跄着栽进护城河,满满两包黄金沉重异常,连带着马匹,瞬间就被河水吞没。
“不——!我的钱!我的钱啊——!”
一声凄厉不似人的哀嚎,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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