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酒楼

阿桃知他因亲人间算计心里憋闷,便也不再继续说了,自顾用干布擦菜上的水,擦干后夜里不容易冻上,等将菜都擦的差不多了,她这才拎着油灯回屋洗漱。

一早起来菜差不多晾干了,今儿天也好,外头雪虽还没化,但太阳照的人暖烘烘的,阿桃支使常平安一起将晾在竹竿上的雪里蕻抬出来在太阳底下继续晾,等都搬到外头,再叫常平安将萝卜都剁成小块。

仓房里的缸都积了灰,阿桃又叫常平安给搬出来,她费劲洗干净后又同常平安两人一起抬到太阳底下晒。

常平安在院里剁萝卜,阿桃也将昨儿买的料子找出来裁衣裳,她想着年前将两身衣裳做出来。

过新年穿新衣,算是这辈子一个新的开始。

一匹布约莫四丈,能做两身衣裳,阿桃手艺好,再拼拼还能拼出一件里衣,倒是给常平安的怕是只能做一身半,他身量还是太高。

说来上下两辈子,阿桃都没见过几个比他还魁梧的。裁布的时候阿桃抬头看向常平安,剁萝卜时因衣袖碍事,便将袖口卷到臂弯处,扎实遒劲的肌肉看得阿桃脸竟有些发红,顺着肩膀再看他脸,平心而论常平安相貌称得上堂堂,想是在林子里待久了,刀敲斧凿般的模样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野性。

阿桃看的入神,常平安似乎感觉到了,有些疑惑地回头,眼神清澈的像候食的猪。视线相对,阿桃立即收回心神,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干咳一声又若无其事解释,

“我是看一下你的尺寸,好给你做身衣裳。”

常平安听了便站起身,刀丢进剁萝卜的木盆里,眼神发亮,“原来你买两匹布是要给我也做一身衣裳阿。”

“既说了救命之恩,不过做身衣裳罢了,又不费什么事儿。”阿桃也起身,她给宋妈妈做过衣裳,也给自己做过衣裳,倒还真没给男人做过衣裳,想了想喊他过来,

“你过来,我来量量尺寸。”

常平安雄赳赳走到檐下,若身后有尾巴,恐怕他此时都能摆到天上去。

没有软尺,只得用布条代替,又用木炭做了标记。这屋子地基夯的还算硬,为防潮地基整体都是往上抬了不少,因此门口挖了个不算矮的台阶。

常平安站在阶下,如此阿桃才同他一般高,布条从常平安肩上饶了一圈,他肩膀宽阔坚实,阿桃用炭划了两笔,开始心里还没多想,待注意到常平安通红的耳朵,自个儿也有些脸红。

于是干脆叫他自个儿量了腰。

待量了衣裳,常平安又重新背对着阿桃坐回小杌子上剁萝卜,咚咚框框剁了半天,耳朵上的红色还一直没消下去。

阿桃手快,常平安才把一筐子萝卜剁完,她衣裳样子就裁剪的差不多了。

见萝卜都切好了,她才歇了手里活计准备去腌萝卜。萝卜要想腌的脆,还要把水分拧干,她力气儿还是太小了,拧了半天,还是不够劲,常平安放下喝水的杯子,又自觉过来拧萝卜。

腌萝卜跟泡萝卜不同,吃的一个脆生有嚼劲,阿桃用葱姜蒜跟辣子泡了一小罐萝卜片儿留着吃,余下还是都准备腌起来,只因这样能放的久。

萝卜拧干就一层一层撒盐,外头坛子晒干了,就把萝卜装进去,等水分彻底腌出来再放外头晒干再放回坛子里封好。雪里蕻也如法炮制,两个坛子装满过后都叫常平安搬回仓房里去了。

这些都腌好了够吃到明年秋后了。

阿桃继续坐在檐下做衣裳,针在指尖翻飞,针脚细密有致,她在哪都是肯吃苦愿意学的,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抓住一切机会,说不得往后就有用处,,因此这一手针线活她也是下了狠心跟着宋妈妈学的,如今手艺比起外头那些绣娘并不差什么,若是回头进城小买卖干不下去,她即便是去做绣娘也是能养活自己的。

所以阿桃并不会为将来太过忧心。

常平安又去外头看陷阱里头有没有逮到东西,开始她一个人待在这儿还有些怕,如今习惯了倒也觉得山里清净,可要说叫她一直待在山里她也是受不了的。

先那酒楼刘掌柜的说了,年前有兔子都能送过去,不过住在山里,下山多有不便。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六,已经攒了十来只肥兔子了,都圈起来养着了,昨儿挖的陷阱里头还落进去一只野猪,冬天饿兽多,怕血腥味招来猛兽,常平安特地在林子里头处理好了才抗回来的,少说也有百来斤肉。

还有不少下水叫他丢了,阿桃哭笑不得,催着他又去捡回来。不说别的,单那一副猪肚子都要值不少银子。

肠衣洗干净了留着灌香肠,这肉灌香肠不好吃,正是准备今儿去街上称些正经猪肉回来灌香肠。自留了十来斤肉熏了,余下都准备今天一起带进城卖掉。

到年下年货也该买起来了,观南城地处西南,这些年官家减了税赋,加上风调雨顺,百姓日子好过,手里也有了银子,到了年底再穷苦的人家也想方设法过个体面的年好为来年开个好头。

到腊月二十九铺面都关门歇息了,因此这两日城里人最多,街上人挤人都是赶着来置办年货的。

趁着街市人多摊多,该置办的年货也都要置办齐全。

不过首先自然是要将那些肥兔子跟那几十斤猪肉卖掉,有阿桃在兔子跟猪肉自然不亏,甚至比先前定的价格还高些。

刘掌柜的酒楼除了大年初一歇息,其他时候都还正常开门的,因城里有些大户人家年下愿意到外头酒楼订席面,无论是赏人或是待客都体面,因此价格自然不低,刘掌柜自然不肯放过趁这时候赚银钱的机会。

也正因此,阿桃跟常平安带来的东西刘掌柜笑眯眯地照盘全收,连带着那副猪肚拢共卖了八两银子。

上回下山虽说也买了不少东西,可现下十几天过去了,还是得再添置些好过年,另外还要买一口大点的铁锅。

花生瓜子点心图个过年气氛也买了点,其余就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最热闹的还是卖对联的摊子,有老先生用混了金箔的墨现写的,也有文弱秀才在家中写好了挂起来卖的,除了对联还有彩纸窗花,混着吃食摊子传来的香味,正是过年的气象。

阿桃买了两副春联,都是除旧迎新平平安安的吉祥话,常平安则是挤到人堆里买了两个灯笼,待付了钱立即护着灯笼生怕叫挤坏了,出来时脸上挂着笑,

“回去挂门头,图个喜庆。”

阿桃也跟着笑了。灯笼做的精致,纸上描的鱼栩栩如生,阿桃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想着这花样回头可以绣到衣服上。

这条街也在南市,叫灯市街,寻常除了婚丧嫁娶还有逢年过年,其他时候都颇为冷清。到街最里头是一间纸活铺子,常平安熟门熟路进去,买了几刀纸跟几挂炮竹,年三十要祭祖,到初一还得去给爹娘上柱香拜个年。

买完点了点,东西都买齐了,常平安则又拉着阿桃去回香酒楼,

“咱们今儿去酒楼吃!”

小二在一边将每道菜都夸的天花乱坠,最后才说店里八宝鸭乃是苏州来的大师傅的拿手菜,只听小二一说就叫人垂涎三尺,常平安自然是要点来瞧瞧。

于是点了香酥鸡、八宝鸭跟红烧肉,知晓阿桃不喜太荤,又点了个清炒豆芽跟干丝汤,小二自然认识俩人,震天响地报了两遍菜名这才去后厨叫菜。

等菜上齐,最先动的便是那道八宝鸭,甫一入口,常平安立即撇了嘴,“我尝着十分一般,压根没你炖的萝卜香——”

阿桃看刘掌柜来了,狠剜他一眼将他要说出口的话又瞪了回去。

“这八宝鸭如何?是新来的大师傅拿手菜,城里不少大户人家点席面都指名要这道菜。”

刘掌柜远远朝两人拱手,生意人最爱结交朋友,三教九流不拘,合缘的他都愿意主动交好,上回两人来他就有了结交之心,正是有了上回的客气,这回有好东西两人才会送过来,因此他也不曾压价,有一才有二不是。

阿桃跟常平安也拱了拱手算打招呼。

刘掌柜便走过来又问,“二位尝着这八宝鸭如何?腊月才上,正准备明年做招牌的。”

阿桃方才尝了一口,只是到底同人家不甚相熟,又怕多嘴现眼,只得奉承一句,“这八宝鸭是苏州名菜,大师傅颇为厉害。形状丰腴,滋味浓香,入口厚重,色香味已十成十。”

“娘子竟知道这是苏州菜?”

阿桃倒也没解释太多,只笑答,“我干娘原是苏州人,故而知道。”

“娘子心里必定有谱,有话不妨直说,咱们这观南县少有江南来的,这菜请了不少饕餮食客鉴尝,只说好吃,却说不出个所以然,还望娘子评点?”刘掌柜精明,阿桃言语没有别的意思,他却能察觉阿桃一定知道这八宝鸭的不足,

“今儿这一桌子菜钱少说也要值个四两银,娘子若真言之有理,这顿饭便算我老刘请您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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