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醒了？”徐婷端着一碗水，走到床边。

徐理躺在床上，眼神空洞，没有说话。

徐婷坐在床边，把水递了过去，“姐，喝点水吧。你看你的嘴唇都起皮了，再难过也不能作践自己的身子啊。你如今身体太虚弱了！”

徐理的眼泪流了出来，哽咽道，“我不孝啊，离家这么多年从未回去，没想到这一别就是阴阳相隔啊！”

徐婷从怀里掏出帕子，温柔地给徐理擦着眼泪，“生死之事，岂在预料之中？斯人已逝，我们努力活着就好。”

徐理摇头，转身背对徐婷，“我什么都不想吃，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徐婷把水放在桌子上，走出房门。此刻方弋也从医馆回来了，徐冰文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津津有味地吃着，她看到徐婷，便举起手中的糖葫芦问，“姨母，你吃不？”

徐婷摇头，“文文吃吧，姨母不吃。”

方弋看着徐婷脸上勉强的笑容，想必是徐理还没缓过来，“我从医馆给她们两个都拿了点药，一会用炉子煮着，吃完饭就能喝了。这里还有一只鸡，我去炖了刚好中午吃。”

徐婷坐在院子里发呆，一阵风吹过，她清醒了，其实也没什么好烦恼的，事情总需要一件件处理，与其坐着发呆，不如开始解决问题。姐姐这么虚弱怎么行？必须让她尽快恢复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想到这里，徐婷顿感精力充沛，她接连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引得徐冰文一阵惊呼，手里的糖葫芦都掉在了地上。

徐冰文跑到徐婷身边，“小姨，你好厉害啊！能教教我吗？”

徐婷坐回桌子上，悠闲地喝水。她看向徐冰文，“可以，你坐下来，我问你些问题。”

徐冰文爬上凳子，端正地坐好，乖巧地看着徐婷，“你问吧，为了感谢你教我练武，我可是有问必答的。”

徐婷看着三岁的徐冰文如此调皮的模样，忍不住笑了，“那我问你，你可上过学？”

徐冰文嘟起嘴巴，微微皱眉，“没有上学，我不用上学的。”

徐婷心想大概是因为家里没钱，所以小姑娘才这样说的，“你想上学吗？”

徐冰文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扬起一张笑脸看向徐婷，“我在家里挺好的，每天都能见到娘和奶奶，我一点都不想去上学，我更喜欢待在家里。”

徐婷惊叹于徐冰文的懂事，心头又泛起阵阵苦涩，如此小的孩子，早早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喜好。这贫困的家，早早地给她带上了枷锁，让她不能飞，又自愿不飞。

徐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又没上过学，你怎么知道自己更喜欢哪个？”

徐冰文一时被问住了，“我，我就是知道。”

徐婷惊讶，“哦？可是你不读书怎么识字？不识字，怎么看懂练武的书？”

徐冰文大吃一惊，练武竟也要读书，可是练武不应该用身体练吗？她怀疑徐婷在骗她读书。

徐婷笑着摇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徐冰文再次开口，“我去上学的话，奶奶就要一个人留在家里了，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徐婷看向徐冰文，严肃地说道，“文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你不需要用自己的未来去保护别人。”

徐冰文反驳，“奶奶不是别人。”

徐婷笑了，“文文，除自己以外的人，都是别人。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你可以有多余的热情去爱护别人，但绝不是牺牲自己去爱护别人。当然，每个人能帮助别人的能力是不一样的，这中间的度需要你慢慢把握。”

徐冰文听不懂，不理解爱为何会有度，为什么不能牺牲自己爱别人。她又沉默了，因为她听不懂姨母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回什么。

徐冰文低头看着掉在地上的糖葫芦，此刻糖葫芦已不再像刚开始那样鲜红，外表的糖水融化之后滴落在地上，一群蚂蚁密密麻麻爬在上边，试图抬走这天降的美食，这大概能令它们饱餐一顿了。

蚂蚁并没有抬起来糖葫芦，一些蚂蚁已经开始往回走，大约是去喊救兵了。徐冰文蹲在地上看着蚂蚁们忙忙碌碌。

徐冰文对着徐婷说，“它们好团结啊，一家人就是要互相帮助才行。”

徐婷抬头望天，“文文，蚂蚁知道扛不动糖葫芦，它们会回去喊救兵。可你呢？你才五岁，目前能够撑起这个家的人，不是你。不要给自己加太多压力，这个家没你想得那么弱。”

徐婷闻着厨房里传出来的鸡汤，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厨房，“好香啊，你的手艺真不错。”

方弋拿了两个碗盛出些鸡汤和少许鸡块，“你把这两碗鸡汤端给她们，等她们吃完就能喝药了。我把饭摆在院子里，我们就在院子里吃。”

徐婷端着碗走出厨房，把一碗鸡汤交给徐冰文，让她端给徐理。徐婷自己端着另一碗鸡汤进到了杨婆婆的房间，“杨婆婆，您醒了吗？”

杨婆婆感觉自己似乎闻到了鸡肉的味道，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鸡肉了，自从老头去世，留了一屁股债，为了还债，家里穷得只能吃素。她还没睁开眼，嘴里已经分泌出唾液了。她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一碗鸡汤就在她的眼前，“这是？”

徐婷扶起杨婆婆，“中午炖了鸡肉，您先喝吧，一会儿还有一碗药。”

杨婆婆强忍着把视线从鸡汤上移开，她咽了下口水，“我不喝，我不喜欢喝鸡汤，你们拿去喝吧。”

徐婷拿勺子的手顿了下，这老的小的怎么都这样，“您吃了鸡肉会生病吗？”

杨婆婆连忙摆手，“吃鸡肉怎么会生病？鸡肉可是好东西，我不喜欢吃而已。”说完，她又咽了下口水。

徐婷为难道，“您不吃？锅里还剩下很多肉呢，方弋这人大脾气，剩菜剩肉她直接就扔掉了，这下就可惜了。”

杨婆婆从来没见过如此浪费的人，她立刻接过勺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吃完之后，还不忘嘱咐道，“你可要劝劝她，这肉都是好肉，让她不吃就留着，我吃！可千万别扔了。”

徐婷笑眯眯地点头，“好嘞，我这就去告诉她，您既然发话了，她肯定不会扔的。”

杨婆婆这才放心躺下去，本来还有些睡意，因为惦记着鸡肉的事，一时半会儿也没睡着。

等到徐婷吃过饭来送药的时候，杨婆婆还特意问剩下的鸡肉有没有扔掉，得知鸡肉吃完了，她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又不好意思地说，“让你们破费了，一会让徐理把钱给你们。”

徐婷侧脸，“杨婆婆，您这可就见外了，我和姐姐是亲姐妹，吃个鸡还分这么清岂不生分？”

杨婆婆拉着徐婷的手感叹，“你真是个好孩子啊！要不是我拖累了她们，她们能过得更好。”她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了泪水，像是把痛苦也流了出来。

徐婷抱住杨婆婆的肩膀，轻声安慰，“杨婆婆，你怎么会是拖累呢？要不是你在家里照顾文文，姐姐也不能放下心出去摆摊啊。您不要看轻自己，姐姐和文文都很爱您，您健健康康活着，大家都会开心，您说呢？”

杨婆婆哭着点头，“你说得对，老婆子我呀，要早点好起来。药拿过来，我喝。”

徐婷把药端过来，给杨婆婆解释道，“这是方弋给您把脉之后换的新药，以前的药您就不要再喝了，方弋的医术比之前的大夫好。”

杨婆婆惊叹道，“那么小的姑娘，就有如此医术？简直是神医下凡啊！”

徐婷赞同道，“她很有天赋，也热爱医术，我虽然也学了点皮毛，却不及她。”

杨婆婆低落下来，“女子本当多学些知识才能在世上立足。前几年为了还债，家里一贫如洗。不过等我们攒够了钱，也是要送文文去念书的。”

徐婷听到这里发现王婆婆的理念正合她意，“杨婆婆，刚刚我也和文文讨论了她上学的问题。这孩子还惦记着您，想在家里照顾您呢。”

杨婆婆一脸慈祥，“这孩子跟着我们吃了不少苦，虽然我们一家人忙着还债而疏忽了她，但她却很孝顺。我们累了她就给我们按摩，我们渴了就给我们倒水。若是其他人家的孩子这么懂事，老人一定会很开心。可我却觉得心酸，你看，一个才五岁的孩子，就已经学会了照顾大人，这正是我们大人的失职啊！”

杨婆婆说到此处，有些心酸和疲惫，她闭着眼睛躺了下去，自责地说，“都是我们无能啊。”

徐婷没想到杨婆婆如此与众不同，不愧是支持孙女随母姓的人，“杨婆婆，我是这样想的，既然决定了送文文去上学，那我们赶早不赶晚，改天我去看看哪里有合适的学堂，然后就送她去读书。”

杨婆婆摇头，“现在还没有足够的钱交学费，再等一年家里有了钱，到时候送她去学堂。”

徐婷拉住杨婆婆的手，“钱的事你们不用操心，我有钱，只要你说通文文去读书就行了。”

杨婆婆把手抽回去，“不能用你的钱，女人挣点钱不容易，你的钱留着自己用。”

徐婷眼见有希望送文文去读书，自然不会轻易放弃，“那就写个借条，就当你们借我的，明年还给我就行了。钱放在我手里也是放着，到时候你们可以给我点利息。而且读书宜早不宜迟，若是跟不上，也有时间多学一遍，咱们就别在孩子的未来上谦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