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澜离开,夏恬起身泡在了热汤里,眯着眼靠着,心中琢磨。
自从来了庄子,她便再没有喝过避子汤了。
她自己也把这件事忘了。
原来顾澜打着这样的算盘,怪不得每日不落。
不过她不利子嗣……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微微眯起眼睛。
田妈妈服侍她沐浴完毕,拿出一包衣裙:“这是二爷临走时放下的,让姑娘穿着试试。”
夏恬撇了一眼,竟然是一件大红的喜服。
田妈妈小声道:“二爷说,他都安排好了,明日就正式抬你入府。”
她偷眼看过去,夏恬面无表情,脸上像是带了个面具,不悲不喜,无忧无惧。
田妈妈犹豫着:“你不知道,这里离着京城,骑马要走两个时辰。二爷每日下了差事赶来,半夜才到,又要起大早赶回去当值,日日如此,你就没半点心疼?”
她又叹息劝道:“二爷念着你年纪小不懂事,处处忍让着。他知道你不愿这样入府,这才想着给你个孩子,就名正言顺了,你怎么就不理解他这片苦心呢?”
她看着夏恬不为所动,知道劝不住,叹了口气转身要走。
“田妈妈。”夏恬轻轻叫住她。
田妈妈一喜,这是到了庄子之后,夏恬第一次叫她。
夏恬平静看着她:“妈妈,我嘴里没什么味道,想吃桂圆干。”
“嗳嗳,有,我这去给你拿!”田妈妈喜滋滋地去了。
转首给她送来一大纸包。
夏恬打开,一颗颗淡黄色微微泛着光泽,她用青葱般手指拨弄来拨弄去的,仿佛要从中挑出一个最好看最完美的。
田妈妈看她的脸色,觉得有机会再多说几句。
“二爷待你的心,我是自始至终看在眼里的。他心里真真儿是有你!为了你,都顶撞了老太太!要不是二爷自己有本事,伯爷都起了废世子的心了!夏恬啊,你还小,不明白,这男人啊,最难得的就是一片心意。他对你有这份心在,即便是将来娶了正室夫人,那心里也是偏着你的!等你生下个一男半女,就算修成正果了!这一辈子安安稳稳的,有男人护着,不好吗?你说咱们女人一辈子,不就图个安稳日子吗?”
夏恬面无表情,低头挑着,终于选中了一颗合心可意的,拈进嘴里,然后细细咀嚼着,“噗”张口吐出一颗黑色果核儿。
然后又吃了一颗。
一颗接一颗,她把一包桂圆干,吃了个干干净净,吐了一地的核儿。
她拍了拍手:“田妈妈,我累了,我要再睡一会儿。”
“那……那这喜服……”
她淡淡撇了一眼:“先放着吧。”
田妈妈觉得她有所松动,高兴地哎了一声答应。
掌灯时分,顾澜一个人坐在甘芙居。
这里已经被布置成了新房,满眼到处都是大红色。
大红的帐子,铺着鸳鸯戏水的被子,一对□□凤喜烛,还有大红的喜字。
一切都是按照娶正头夫人那样布置的。
顾澜身上穿着一套新郎的大红喜服,那红色很艳,衬得他的脸,仿佛也多了一丝喜色。
环顾四周,顾澜心里却没有半分底气。
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或者发起脾气来,把这些都砸了,也不一定。
一想起她,顾澜又开始想念,一时忍不住,恨不得现在就驱马前去看她,或者今晚就把她抬进府来。
“算了,忍忍……”
听说正式婚娶的前一天,新人是不能见面的,否则就不能白头到老了。
顾澜合衣仰卧在龙凤被上,闭起眼,想着明日的事,沉沉睡去。
“二爷!二爷!”是知桂的声音,顾澜一下子翻身坐起。
知桂惊慌失措:“庄子找人来传信儿,说是夏姑娘不好了!”
两个时辰的路,顾澜的没命地狂奔,一个半时辰才赶到。
一进院子,就看到田妈妈他们都守在屋门外,脸上蒙着块儿布巾。
房门紧闭,顾澜抬脚要进,田妈妈立刻挡在身前,颤抖着道:“二爷!不能进啊!姑娘恐怕是染了时疫!”
“闪开!”顾澜一把推开她,就要推门。
田妈妈从背后跪倒一把抱住他的腿,哇地大哭:“二爷!你听我说!姑娘全身都起了红疹子……满头满脸都肿着……不知道是水痘还是天花……你千万不能进去!”
顾澜咬牙一脚把她踢开,正欲进门,身后林更生急匆匆赶到:“等等!”
他是被知桂紧急接来的,居然也没比顾澜晚多少。
林更生严肃道:“世子先别闹!对病人不好!还是等我先进去看看!”
顾澜全身微微发抖,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神儿露出恳求之色。
林更生冲他点了点头,拎着药箱,推开了门。
夏恬浑身痒痒,头烫得厉害。
前世她偶尔过敏,妈妈就会温柔地抱着她,抓着她的手,不让她挠:“挠了会留疤的!”然后会轻轻地帮她揉着解痒。
这一世,她有一次偶尔吃了一颗桂圆干,没想到身上起了一片红疹,她才知道,原来这也是个过敏体质。
只不过她这一次冒险吃了这么多,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死了。
没办法,顾澜把她逼上绝路了,她必须要冒这个险。
想起来妈妈温暖的怀抱,她忍不住嘤嘤哭了。
“现在知道哭了,那又何苦故意糟践自己的身子呢?”身边有人极轻地声音道。
夏恬睁开眼睛:“小林大夫……”
两人对视了一眼,夏恬便知道,她瞒不过林更生。
夏恬胡乱擦了擦眼泪,小声哀求:“小林大夫,你救救我……”
顾澜觉得林更生进去了有海枯石烂那么久,终于等到人出来,他马上迎上去,却颤抖着嘴唇问不出话来,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林更生一脸严肃:“染了时疫,很严重,不能让她留在这了。挪去我的医馆吧,我那里有专门为时疫病人准备的房间。”
顾澜微颤地问:“不妨事吧?”
林更生撇了他一眼:“不好说。”转头对知桂道:“找人把她抬上我的马车!”
顾澜拦住:“我来吧。”
田妈妈哎呀一声扑过来阻拦:“二爷不行啊……”
顾澜把她一推,推到了知桂身边:“抓住她。”知桂便牢牢拉住了田妈妈。
林更生抬眼看了一眼顾澜:“我先去马车准备一下,你快些!”说完先走了。
顾澜没有犹豫,抬手推开了房门。
房内,夏恬静悄悄窝在被子里,只闻细微的呼吸。
顾澜低下头看她,原本小巧白净的脸庞,被红疹铺满了,脸颊肿得跟鼻子一样高,大大的杏眼肿成了一条细缝儿,露在外面的脖颈、手臂,全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
她原本就白,衬着鲜红的疹子,更是触目惊心的可怖。
夏恬听见他进来,睁开眼睛望向他,心里有些许恶趣味:我变丑了,你可看见了,但愿你能放了我吧。
听说从前皇上的绝色宠妃,病得快死的时候,拒绝皇帝的探望,就是怕皇上看到了她病中憔悴不堪的丑模样,从此厌弃乃至遗忘了她。
顾澜俯下身,用脸颊贴住夏恬红涨的脸,感觉一片滚烫。
“对不起……对不起……”他亲了亲她肿胀的眼睛,“别生我气,只要你好了,我以后什么都依着你……”
夏恬本来还在恶心,顾澜这厮怎么荤素不忌,这一身疹子她自己都看不过眼,听他这样说,心中却又泛起了难言的情绪。
“真的什么都依我?”她小声呢喃问。
顾澜亲亲她的唇瓣:“要我的命都行。”
顾澜拿被子把她全身一裹,抱起来往外走。
田妈妈哭得抽泣:“二爷,你好歹脸上蒙块布……”
顾澜不理她,把夏恬抱上门外的马车:“小林大夫,你带路吧,我送她去。”
林更生没吭声,出了马车,换了乘马,把车厢留给了他们。
顾澜把夏恬抱在怀里,尽量让她靠着舒服的姿势,然后脸颊贴着她的额头。
“困了就睡一会儿,难受就告诉我。”他亲亲她的眉心。
“唔。”她埋着头,低低哼了一声。
马车粼粼,顾澜刻意让夏恬保持平衡,别受颠簸,自己的姿势就很难受。
顾澜看夏恬闭着眼,以为她睡着了,谁知道她阖目低声道:“江南很美吗?”
顾澜把她抱紧一点儿:“很美,等你好了我带你去。”
“你给我讲讲……”
顾澜像哄孩子讲故事一样,贴着她耳边,轻声细语。
“我在江南读的书,江南山美,水美,一年四季都开着各种好看的花儿,春天有樱花,夏天有莲花,秋天有桂花,冬天有梅花……”
“樱花特别粉嫩,随风飞舞的时候最美,你若是穿了那件粉色裙子,站在樱花树下,头上落下无数的樱花花瓣,一定美绝了……”
“莲花也美,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倒是像你的性子,美而不自知,就引着别人好奇,想知道你还能美到什么地步……”
“秋天的桂花最香。空山寻桂树,折香思故人。故人隔秋水,一望一回颦。我最爱秋雨中的桂花,你知道吗,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你在廊下看雨,就像在我心里开了一树的桂花,让我欢喜不能自已……”
“梅花临霜而开,最有风骨。我以前,毕竟是小看了你,只觉得你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我宠着点儿,你自然依靠着我。唉,我竟是错了……”
在顾澜的喃喃低语中,夏恬迷迷糊糊,似睡非睡。
睡梦中皱着眉呢喃:“顾澜,我身上痒……”
顾澜抓住她乱动的手:“别挠,挠了会留疤,我给你轻轻揉揉。”隔着衣服,他轻轻揉捏着,第一次不带任何**。
我真觉得我写得挺美的
怎么就没人看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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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时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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