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恬好久不喊他二爷了,不是叫他世子,就是直呼大名叫他顾澜。
二爷?顾澜听着别扭,还是觉得夏恬叫他顾澜最为顺耳。
这是夏恬要跟他翻旧账了。
不过这个旧账,早晚得翻过去。
顾澜故意大声叹了口气,翻翻刚才那本书,从书页里抽出一张被夹住的泛黄的纸。
他手指夹着那张纸,伏身过去,在夏恬眼前晃晃:“你睁开眼看看这是什么?”
夏恬兀自紧闭双眼,不为所动。
顾澜威胁道:“你今日若是不看,日后若是后悔可不能怪我,我数三个数,你不睁眼我就收起来了,一、二、三……”
夏恬闭着眼,嘴角微微冷笑,懒洋洋道:“我要睡觉,你爱数便数到一百吧!”
顾澜无奈,直起腰,坐开些靠在一边:“唉,要说啊,人还得多涨些见识,关键时候才能分辨真假。不过也不怪你,毕竟你也没见过这张真的卖身契……”
夏恬一翻身坐起,狠狠盯着他。
她扑过去一把抢走他手里那张纸片。
顾澜一手举得高高的,另一只按住她,夏恬挣脱不开他的力气,光挣扎也没用。
顾澜低头瞅着她:“我若是给你也可以,不过说好了,过去的事可就翻过去了,你不能再跟我翻旧账!你能答应吗?”
夏恬咬住嘴唇,心里大恨,心想这人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过这个时候,还是把卖身契拿到手里才是最重要的。
夏恬心中权衡利害,这时候跟这厮置气,得不偿失,还是来日方长才好。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所以点点头:“好!你且给我!”
顾澜看她眼珠乱转,就知道她口不对心,绝不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不过,顾澜知道这东西不给她,早晚是个心结,所以还是乖乖让她抢走,不再阻拦。
这次夏恬看得特别仔细认真。
这张是真的,上面还盖着好几枚已经模糊的红色印鉴。
顾澜在一边,看着她仔细检查那张卖身契,眼中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夏恬看完之后,毫不迟疑,哧哧将之撕成几片,张大嘴塞进口中,大口咀嚼了几下,用力往下吞咽。
“嗳嗳!”顾澜嫌弃得皱起鼻子咧着嘴,“这都不知道被什么人摸过的东西,你也敢往嘴里吞,你是真不嫌腌臜!”
夏恬爬过去,在一边小几上拿起顾澜喝剩的半杯茶,仰脖咕咚灌了下去,伸手抹了抹嘴,拍了拍肚子:“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是吞进肚子最安全!”
顾澜斜睨着她,看着她的唇瓣被茶水润泽得鲜艳润泽,又想了想,那杯茶是自己之前喝过……
可是盯着她的红唇,表面还是一脸嫌弃:“以后我可亲不下去了!”
夏恬冷笑:“那我可谢谢你全家!”
顾澜凑过去,拿起茶壶给杯子续了杯水:“这回心里舒坦了?”
夏恬淡淡道:“有什么舒坦?反正你在我心中,早就是个大骗子了!”
顾澜嗳嗳叫着:“说好不翻旧账!”
夏恬横扫他一眼:“我这是翻旧账吗?我这是在对你的人品下结论!”
顾澜冷哼了一声:“说起来,若不是你先存了心思,我又怎么会做手脚以防万一?”
他欺身过来,直逼到夏恬脸上:“从一开始,咱们俩自始自终,你扪心自问,难道不是你一直在耍小聪明先来骗我?我是喜欢你,我又不是傻子!你处处骗我,我能不留着些心眼儿?”
夏恬眼睫微微一动,却没说话。
顾澜继续逼问:“就你那些小手段,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抓住一切机会,利用你认识的每一个人,从韩立、高长宁、到林更生,哼哼,你真是好心机!说点儿好话就迷得他们五迷三道……”
夏恬跟他翻旧账,他当然也得翻翻旧账!
这个死丫头,一共就认识那么几个男人,一个都没跑了!
想起来,顾澜就恨不得掐死她算了。
夏恬却忽然心中一动:“你认识韩立?你见过他?”
顾澜斜眼哼了一声:“我若不见他,如何能戳破你的谎话?”
夏恬心中明白,当日她从劫持中逃出之后,顾澜问过她逃跑的细节。估计不知道是在问她之前,还是之后,顾澜去跟韩立核实过。
只不过,这厮竟然心思深沉如此,早就知道自己的心思,却一直装作不知……
夏恬脸色微变:“你说韩立是个阉人?他到底是什么人?你说没把他大卸八块,那你是不是抓到他了?”
顾澜抿住嘴,往后倚靠,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夏恬歪头,审视般看他:“你还有哪些事瞒骗我?今日且一并说了吧!”
顾澜冷飕飕地目光甩过来:“我瞒骗你?我且来问你,你是如何识字的?我细细查过你,你自小在府里,可没人教过你识字!”
夏恬定定看着他,慢慢坐直了身子,收起了表情,缓缓道:“既然你问了,那我便告诉你吧,夏恬早死了!”
她仔细审视顾澜,看他只是盯着她,神色不动,知他不信,于是刻意凑近他的面孔,神秘又娇媚一笑:“我是狐狸精,占了她的身子!”
两人鼻息相交,面面相对,互相凝视,谁也不先行退让。
就如同爱情本身,爱情里,谁先动心谁就输。
顾澜神色不变,凝视她许久,忽然翻身把她压倒。
夏恬一惊,挣扎几下,顾澜横腿横胳膊,就把她半个身子压住了,让她再也动弹不得。
顾澜低下头,鼻尖触及磨蹭她的脸庞,感受着她那凝脂般的柔软轻弹,淡淡的鼻息吹到她脸上,满意地看到她白玉雕就的脸颊,泛起桃花般的红晕。
离得太近了,她的睫毛太长了,都快戳到顾澜鼻梁了,眼睫像蝴蝶的翅膀一样微微的抖动,让顾澜感觉到,从鼻梁上传来一阵酥麻的微痒。
顾澜极认真极严肃,低低道:“我不管你是狐狸精上身,还是九天玄女下凡,哪怕你是个孤魂野鬼,我都不在乎。”
他抵近,贴近她的唇角:“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夏夏。”
夏恬竭力往后躲了躲:“我是狐狸精,我采阳补阴,害你性命!”
这是夏恬穿过来之后,偷看的话本子里写的。
话本子里狐狸精都是要吸人精魄,害死书生性命的。
顾澜微微抬起些头,认真地跟她探讨:“反正你采谁不是采,那你就来采我好了,我甘心情愿给你采!”
夏恬仔细看他眼睛,倒像是真的相信了,有些吃惊:“那你就死了!你不怕?”
顾澜认真回答:“死在你身上,是我所愿,我自然不怕!”
夏恬转了转眼珠儿:“你死了,我还要去采别的男人!”
顾澜脸色一沉,恶狠狠咬了一口她的鼻子:“那可不行!我死了也要变成恶鬼,生生世世缠着你!”
夏恬呵呵笑了,故意道:“那你可惨了,你变作鬼跟着我,只能日日看着我和别的男人……啊……”
她被怒气冲冲的顾澜狠狠堵住嘴,唇齿相交,半句话也说不出了。
夏恬几乎窒息了,才被顾澜放开,嘴唇又红又肿又麻。
这厮是下了狠力气了。
顾澜喘着,咬着牙,恶狠狠道:“这种话,我劝你少说!这种事,你最好连个念头儿都别有!你惹了我,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人!我就是变成鬼,也定会死缠着你,找到法儿整治你!”
夏恬轻轻一笑:“你缠着我,我不会跑吗?我们妖精,都是化个风儿就没了,到时候天涯海角,看你到哪找去!”
顾澜定定盯着她:“上天入地,你就是下到九层地府,我也不放过你!”
夏恬心中一动,顾澜的眼神儿,坚定狂热却隐隐有些疯癫在眼底。
夏恬不是铁石心肠,被人这样狂热的表白,不可能丝毫不为所动,但是触动之余,却又有些害怕。
怕被顾澜灼热的感情烫伤了。
顾澜心底,是信了几分的。
夏恬身上有诸多疑点,但凡接近些就藏不住,又何况顾澜与她,早已亲近得融为一体这许久了。
初始,夏恬在他面前,掩饰极好,只不过是个单纯幼稚又害羞、长得好看惹人怜爱的小丫头,犹如清澈山泉,一眼就让人看到底的那种。
但是几次事件下来,顾澜却越发看不清她,似乎山泉已经汇进了深潭,碧潭如墨,让人一眼看不到底,无法探知潭深几许。
再后来,夏恬幕后指挥瑞芙祥,冒险入海商,犹如深潭已然变成了大海,不但看不清,甚至让顾澜生出了难以把控的感觉。
几次差点从顾澜手边儿逃走。
那韩立也好,高长宁也好,特别是林更生,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却个个甘心情愿冒险被她驱使。
夏恬莫名的识字,在经商上颇有天赋。
识人辨人极有眼光,用人手腕儿高明。
擅长把握人心,又能审时度势。
处事机变百出,反应极快。
虽毫无章法,却不古板,无拘无束,任意妄为。
还有,那日她醉了,在湖心小船上……
顾澜是有经验的成年人,自然明白,一个初经人事的小姑娘,在那方面应该是什么反应。
只不过,他太过于欣喜若狂,就算有所怀疑,却被自己刻意的忽略了过去。
现在想来,她说她是狐狸精,未必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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