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慧刚走,夏恬望着河水出神。
一个老媪低低叫她:“姑娘?姑娘?”
夏恬回神,看着这人,她并不认识。
那老媪弯腰驼背,恳求她:“姑娘,我有个药方,急着送去前面的医馆。可是我实在是走不动了,能不能劳烦姑娘帮我送去?”
夏恬抬头望了望远处的小慧,看她还在排队买糕,想着药方、医馆,说不定是救人的,于是道:“好吧,老婆婆,你告诉我医馆在哪里?”
老婆婆一番指点,夏恬拿着药方就找去了。
一路拐来拐去,原来竟然路程并不算近。
找到了医馆,把药方交到了柜台,夏恬就打算回头去寻小慧。
一转弯,她却停住了脚步。
从前面的白色围墙中,隐约传出了箫声。
那箫声婉转悠扬,低低倾诉,仿佛在勾着手指,又好像在前方等她。
夏恬忽然想起了,某一晚,顾澜给她在夜半湖心,给她吹的箫声。
就不觉靠着身边的柳树,听得痴了。
箫声从她面前的白色围墙飘了出来,同时从白色围墙探出了的,是半树流苏花。
这流苏花,是明州独有的,郁郁葱葱,洁白如雪,一团团,毫无章法的在枝头开成了一滩,花瓣中低垂着无数的白色花蕊,犹如流苏在风中摇摆飘荡。
夏恬望着盛开的流苏花,心中微凉。
表面上看是繁花似锦,实际乱七八糟。
就像自己的感情。
这时候箫声一变,哽咽缠绵,如杜鹃泣血,秋虫呢喃,凄凉的叹息,纠缠的困境,无奈,苦闷,悲凉,无助。
难解难诉,唯有自叹。
竟然难到了如此的境地。
微风吹过,夏恬只觉得面上一片冰凉,伸手一模,竟然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此刻,箫声渐渐逝去,夏恬回过神,擦了擦眼泪,正欲离去。
“夏姑娘!”
夏恬回身,惊讶的发现,叫住自己的人,竟然是熟人。
小五低头致礼:“夏姑娘,我家主人请您进去喝一杯茶。”
这一处园子,与蒋园苏园,又不相同。
僻静、寂寥,满地流苏花的花蕊,无人清扫,踩上去发出轻微的簌簌声,宛如踏着残雪。
朱三公子站在宽阔水面的亭台之中,依旧一身白衣,手里握着一柄玉箫,远远望见她,就微微一笑。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夏恬走过去,第一眼先看到了那只白玉箫,微微吃惊:“方才竟然是你在吹箫吗?”
朱三公子温柔地凝望着她,微笑道:“我在这里吹箫,却听闻墙外有知音落泪,没想到竟然是你。”
夏恬也不禁笑了。
上次她匆忙跟着顾澜离开了京口,心里觉得遗憾,没来得及与朱三话别。但是后来又一想,本就是萍水相逢,她连人家住在哪都不知道,就算要告别,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只能道一声无缘了。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偶遇。
夏恬问:“原来你是明州人士。”
朱三微微摇头:“我也是偶尔来这里住一住,没想到会遇见你。”
他低头,看夏恬微红的眼睛,轻声问:“什么人惹你伤心了?”
夏恬勉强一笑:“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居□□。”
朱三却轻轻笑了:“世间有人,会舍得让你伤心吗?”
夏恬微微低头,哑然失笑:“我只是这世间一个普通人而已,人人都有悲欢离合,何况是我?”
朱三沉默了一会儿:“我谱了一首新曲,吹给你听听。”
箫声又起。
这次是高山之巅,晓风明月;大海之滨,波澜不兴。
春华秋实,夏雨菲菲,冬雪绵绵,间有涌泉,虽难仍至。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如烟往事俱忘却,心底无私天地宽。
徘徊**无相知,飘若浮云且西去。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夏恬心境逐渐平静缓和,生出了无限的斗志。
何必呢?何苦呢?
自己还有瑞芙祥。
还有出海的梦想。
为了一个男人,自怨自艾,患得患失,属实不值。
一时箫声停止,夏恬微微一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朱三轻轻点头赞许:“姑娘果然是我的知音。”
夏恬脸上的苦闷已经尽去,莞尔一笑,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夏恬真诚地向朱三道谢:“多谢你了!” 她知道朱三这一曲,就是为了宽慰她而吹的。
她微一沉吟:“我好像,欠你良多……”
至少上次的银子还没还。
朱三轻轻一笑:“不急,你多欠我一些才好。”
“为什么?”夏恬微微睁大眼睛。
朱三沉吟,只一笑,却没说话。
夏恬轻松地呼出了一口气:“不行了,我得走了,我的丫头寻不到我,一定着急了。”
朱三点点头:“好,那再见。”
夏恬笑着挥手再见。
走了几步又回头:“朱三,平日里我能来这找你玩吗?”
朱三温柔一笑:“如果是你,随时都可以。”
夏恬摆了摆手,洒脱离开。
朱三看她离去,拿了块素白帕子,将玉箫擦了又擦。
低低说了一句:“去查查,她为何事伤心。”
小五不知从何处闪出,低低回答了一声。
抬头偷偷看了一眼朱三,心中想:“千方百计把人引到这里,现在又要去查她的事,还不是动了心思。”
夏恬一路原路返回,找到小慧时,小慧都要哭了。
“姑娘,你跑到哪儿去了?”
夏恬安慰地拍拍她:“没事,咱们回去!”
“夏姑娘等等!”
夏恬回身,看到小五抱着一盆花气喘吁吁的追了过来。
“夏姑娘,我家主人让我把这盆昙花送给你,”他喘了几口气。
“我家主人说,这昙花是世间少有的珍贵,但是花期却短。虽然如此,却仍不放弃。万望姑娘珍重自己,莫要再伤心了。”
夏恬看那花,竟然是含苞待放的。
她听说过昙花一现,知道昙花养到堪堪开放,送给别人,实属难得的心意,心下感动。
“我知道了,你告诉朱三,我不伤心了,过两日去找他玩儿。”
夏恬带着小慧回了府衙后堂,她也不问顾澜在哪,自行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捧着那盆昙花。
她对小慧道:“小慧,我要去住客栈了,你是跟我同去,还是留在这里?”
小慧一愣,夏天马上说道:“那你便留在这吧,我也没有多余的银子请你住客栈。”
说完转身就要走。
小慧马上拉住她,苦苦哀求道:“姑娘,你就别跟二爷吵架了!二爷这几天都是胡乱睡在书房的,他哪儿都没去!”
夏恬一笑:“所以啊,我走了他就能踏踏实实住卧房了,省得我们相看两生厌。”
小慧苦着脸:“二爷每日都问你药吃了没有,睡得好不好,他不是不关心你!他心里是有你的,连我和知桂这些下人都看得明明白白的!”
夏恬含笑对小慧道:“小慧,我教你一句,他若无情我便休。省得闹到大家撕破脸的地步,那就一点儿昔日的情分都没了,现在这样刚好。我先去住客栈,等到有船我便搭船从海运回京,这些日子麻烦你照顾我了!”
说罢转身就走。
小慧急得直跳脚,也不知道该去追夏恬,还是该去找顾澜。
纠结了半天,还是跟着夏恬去了。
至少她得知道夏恬在哪家客栈落脚啊!
夏恬从不亏待自己,寻了一家最好的客栈,要了一间上房,还点了一大桌子山珍海味。
她边吃边琢磨未来对瑞芙祥的规划,结合自己这次江南行的见闻,还有那些罕见少有的花样子。
想得兴起,要了笔墨,给自己写起了计划。
越写越是兴奋,恨不得唱起歌来。
想起来之前,跟顾澜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也有甜蜜欢乐,但也多郁闷难过。
一颗心忽上忽下,欢喜的时候恨不得告诉全世界我恋爱了,难过的时候又低入了尘埃里。
没意思,还是搞事业有意思。
这样一想,雄心勃勃。
人说,治疗失恋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要我说,搞事业,也是不错的选择。
化悲痛为干劲儿!
谈恋爱不如加班!不如加班!
搞到半夜,夏恬才收拾睡去。
躺在床上,却半点睡意也没有。
习惯了两个人,摸着空闲的另一半床,真是不习惯啊。
有些伤疤,虽然愈合,却还是存在的,一不留神就隐隐的痛。
抠破了,也还会流血。
夏恬翻了个身,告诉自己这就是择床而已,睡着睡着就习惯了。
静谧中,忽然听到窗格处,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夏恬睁开眼,立马心里一紧。
窗外,明显有个黑影。
这里是二楼呀?难道自己遇上了传说中的采花大盗?
在夏恬的心惊胆战中,那黑影轻轻推开了窗子,一抬腿迈了进来,然后一步步冲着帐子走过来。
夏恬翻身坐起,仓皇四顾,连一样趁手的武器都没有,只好把枕头抱在了胸前。
眼见那人影越走越近,她急中生智,忽然开口道:“相公,你取热水回来了!”
她原意是吓退对方,知道自己屋里还有男人在。
谁知那黑影一听,立刻大步过来,一把扯开了帐子。
“啊”夏恬只惊呼了半声,被对方大手一捂。
“夏夏,是我!”来人竟然是顾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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