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斛神舟海试的日子终于到了。

顾澜和一众官员登上大船，彩旗招展、红绸结团，鞭炮齐鸣。

大船启航，沿着船坞，滑向大海。

夏恬今日换了男装，混在顾澜的随从里，跟着登上了万斛神舟。

站在大船的甲板上，看着大船驶向碧蓝广阔的大海，真是令人激动万分，欢忻鼓舞。

岸上看热闹的众多百姓也齐齐欢呼嘉叹。

顾澜身负皇命，有诸多仪式。

首先要焚香拜神。

然后顾澜宣读了圣旨，将两艘神舟分别命名为“循流安逸通济神舟”和“鼎新利涉怀远康济神舟”。

代表皇上和朝廷，对明州船舶司、明州船场各色人等，均颁下各类奖赏。

为两艘大船的水手们敬酒助威。

再由船舶司官员陪同，详细参观了两艘船，仔细听了各种讲解，特别是材料和工艺。

为了扩大海商，还带了商绅代表上船，顾澜要与他们再度商谈海商事宜。

经过了招商大会，已经有大商贾主动找顾澜，表示未来愿意参与海商。

最后大排筵席。

顾澜那么忙，顾不上夏恬，她便悄悄地，自己到处看。

这万斛神舟，巍如山岳，浮动波上，在大海中，平稳无比，比起前世的轮船也不遑多让。

夏恬逛累了，便回了船舱的房间休息。

她本来强撑着等顾澜回来，最后却在海浪摇篮般的摇晃中睡着了。

睡梦中，只觉得脖颈间一阵冰凉湿冷，一激灵睁开眼，顾澜刚洗完的手放在她颈窝里。

“快洗把脸清醒清醒，我带你去三楼大甲板！”

今日所有的仪式流程都在三楼甲板，人一直很多，夏恬没官职也没身份，所以没上去过。

明早大船就要返航回港口了，若是不上去一次，真是遗憾。

所以夏恬赶紧跳起身，胡乱擦了擦脸：“能吗？不是有州府的官兵在船上巡视吗？”

万斛神舟目前是州府的第一要务，为了保障安全，从州府衙门特意调来了官兵把守巡逻。

顾澜一脸贼笑：“我带你偷偷地上去！”

顾澜给夏恬换了身深色短褐，拉着她一路潜行。

州府官兵巡逻的路线、守备的岗位、换班的时间，在前期都是顾澜参与且熟知的，哪里想到被他这样公器私用。

“这边……”

顾澜拉着夏恬，一路东躲西藏，专挑隐蔽的阴影里走走停停。

忽然一个转身，把她紧紧压在船体角落里。

一众巡逻的官兵几乎从他们身边错身走过。

顾澜咬着她的耳朵吃吃笑：“刺激吗？”

夏恬难受地扭动了一下，顾澜压得她太紧了，后背硌得生疼。

顾澜深深吸吮她的嘴唇，心里大为遗憾：“像偷情一样有趣……可惜却不能……”

夏恬狠狠掐他肋下的软肉，怒目瞪他一眼。

所以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是吗？

两人偷偷摸摸，宛如小贼一样偷偷摸上了三楼甲板，这里空荡荡的，反而没人把守。

顾澜在船头的阴影里，怕甲板太冷，把身上的大麾铺在下面，才拉着夏恬坐下。

“看，月亮！”顾澜兴致勃勃，指着夜空。

海上看明月，分外的阔朗明亮。

明月生辉，熠熠润泽，月光给夜晚的天空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银色，天空如同最柔软的缎子，泛着微光。

而月亮之下，是深蓝如墨的海面，微微抖动荡漾着，谱奏着海浪的乐章，在天地间，盘桓回响，宛如天籁，犹如宇宙的呻吟。

“活着真好……”夏恬心驰神摇。

“和你一起，活着真好……”顾澜抱住了她。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夏恬的头靠在顾澜的肩上，望着海上明月，喃喃颂咏。

顾澜侧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还好我们在一块儿，不用相思！”

“大海真美啊……若是能出海航行，直达世界尽头就好了！”夏恬喟叹着。

顾澜回头看了她一眼：“不行。”

夏恬嗔道：“为什么？”

顾澜道：“你自己去，我会担心，绝不会放你走的。”

夏恬回头看他微笑：“你就没想过跟我一起去？”

顾澜抱紧她，在她耳边呢喃：“出海风险甚大，而人生苦短，咱们得长长久久的活着，白头到老，再生一大堆孩子！”

这话虽然甜蜜，夏恬心里却不免有一丝失望和遗憾。

顾澜是忠勇伯世子，身上担着宗族延嗣的重任，绝不可能放下一切，跟她周游世界的。

沉默了半晌，夏恬轻轻道：“前日我看到了一副全境舆图，一想到还有那么多好玩的地方没去过，我不甘心……”

顾澜亲亲她：“别急，等我告老那日，一定放下一切陪你，到时候你想去哪，咱们就去哪，好不好？”

夏恬不说话，顾澜知道她的心思，耐心道：“夏夏，咱们有一辈子的时间，这辈子不够，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何必着急？”

夏恬轻轻一笑：“你这叫作盲目迷信，谁能保证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何况，我还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夏恬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别人不敢说，夏恬知道，自己在这里，应该没有下辈子了。

顾澜道：“肯定可以，我们在胡仙面前许过愿的！”

他忽然想起什么，微微蹙额：“夏夏，你当时许的什么愿望？”

夏恬含糊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顾澜瞅了她一会儿，低低道：“我比你心诚，我的愿望肯定会实现！回头我就给胡仙塑个金身！”

夏恬轻笑：“嗳嗳，你贿赂神仙，你作弊！”

月亮逐渐西斜，夏恬强行努力睁着眼睛。

顾澜道：“夏夏，我们回去吧！”

夏恬摇头，揉着眼睛：“不，我要看日出！”

顾澜哄她：“你先靠着我歇一会儿，等日出的时候我叫醒你。”

夏恬这下放心了，倚在顾澜胸前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月亮从西边落下，东边的天际逐渐变得透明，一轮鲜红的朝阳从海平面探头探脑地缓缓升起，朝霞灿烂，映红了海面。

顾澜低头看着怀里睡熟的夏恬，不忍心叫醒她。

清晨的海风吹来，将两人的头发吹得纠缠在一起。

顾澜扯了一绺夏恬的散发，与自己的发丝，结了个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是啊，夏夏，你一定要记得，恩爱两不疑。

夏恬没看到日出，气得跳脚：“顾澜你这个大骗子！你说过叫醒我的！”

顾澜好说歹说：“我看你睡得香甜……再说了，留着点儿念想，咱们以后再来……好了别气，我的差事了了，歇两日咱们回京，来的时候赶路没带你去杭州，这次回去，咱们在杭州好好住几日……”

夏恬怒道：“就你这种，打着为你好的旗号还骗你，最令人生气！”

好不容易哄好了夏恬，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夏恬补了一日的觉，顾澜急匆匆的进门，面色严肃沉重。

“我们要尽快回京，你现在马上收拾一下，”他压低声音，“京里传来消息，皇上病了，很严重！”

夏恬第一次看到顾澜面色如此凝重，知道事情肯定严重，也不多问。

顾澜安顿了她几句，急匆匆出门去办自己的事。

夏恬想到一事，换了件衣裳往外奔：“小慧，我有事出去一下，你留下赶紧收拾行李！”

她直奔朱三的流苏花园，想要跟朱三辞别。

结果敲开了大门，别说朱三不在，连小五也不在。

留下的奴仆只是说朱三公子出门了，不知道去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但当他知道面前这人就是夏恬的时候，却恭恭敬敬地捧出一个鱼形玉佩。

“我家主人说，若是夏姑娘来了，就把此物相赠，说是给姑娘的回礼！”

夏恬接过来，拿在手里端详。

一丝无暇，温润丰泽，看玉佩上配的青黄相间的络子，似乎不是新的。

重点是，这是块天然暖玉，冬日佩戴，可抵狐裘，是玉中极品。

一只核桃小鱼，换一只玉鱼，赚翻了。

这一次，顾澜是全力赶路。

来的时候，两人拖拖拉拉，大概花了两个多月。

回程的时候，顾澜果断从明州海路出发，再转道运河漕运，一路上除了必要的补给之外，昼夜不停，十几日就赶回了京城。

在西兴渡下了船，转了马车，一路向着京城前行。

夏恬心中微动，掀开窗帘对外面骑马的顾澜道：“我不回甘芙居！”

顾澜回身点点头：“我知道，放心吧！”

夏恬万万没想到，顾澜会一路送她回到了丛深巷。

只不过。

夏恬跳下马车，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