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姑娘!”
一声亲昵和蔼的声音从身后的宅院内传来。
夏恬回身,看到一个满脸和煦笑容的中年宫娥,笑吟吟地从院子内走过来。
她走过来,利落地给夏恬行了个礼,然后亲切地挽着她的胳膊,不容分说地把她半拉半扶地带进了院门。
在夏恬身后,兵士随后将院门紧紧关闭了。
“夏姑娘,您别怕,我是东宫的常姑姑。”常姑姑含笑地拉着夏恬的手,“太子殿下说,这几日京中乱,怕你孤身在芙园不安全,所以接你过来住几日。太子殿下怕别人伺候得不好,特地从东宫调我来伺候姑娘!”
这位常姑姑一定是情商极高的人,她娓娓道来,又亲切又体贴,好像不是第一次见夏恬,而是已经熟识了许久。
夏恬表面上镇定了一些,客客气气道:“多谢姑姑,但其实不必麻烦您,也可以从芙园将我的丫头接过来。”她来食为天见顾澜,本以为会发生点儿什么,所以没有带着杏儿。
常姑姑抿嘴一笑:“夏姑娘,我奉命来服侍您,我若是伺候不好,一定会被太子殿下责罚的!我年纪大了,可禁不住殿下的板子!”
这个笑话一点儿不好笑。
夏恬勉强笑了笑。
常姑姑把夏恬迎进了屋中,这处宅邸不大,却处处精美奢华,即便是夏恬的芙园,也毫不逊色。
常姑姑礼数周全,却并不令人感到生疏尴尬。
她手脚轻灵,处处妥帖,亲手伺候夏恬梳洗。
打开衣橱,满满都是早已备好的衣裙,常姑姑服侍夏恬换了衣裳。
然后叫了晚饭进来,满满一桌子,夏恬冷眼看着,竟然多半都是自己日常喜欢吃的。
夏恬越看越是心惊。
这里看上去丝毫不像是仓促备下的,倒像是早已经准备好自己住进来。
常姑姑亲自站着,给夏恬布菜。
她极为擅长看人眼色,只要夏恬目光微动,她便已察觉,夏恬看向哪道菜,她便已经给夏恬添到了面前的碗中。
夏恬没进过宫,不知道常姑姑这样熟稔地伺候人吃饭的功夫,即便是宫里人,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具备的手艺。
但是她也看出了常姑姑的不凡。
吃完饭,上了盏清茶。
夏恬看了看手里那只熟悉的莲花杯,不知道脸上该是什么表情。
“常姑姑,您在宫里很久了吗?”夏恬问。
常姑姑取了只橘子,给她细细剥着皮。
“是啊,从太子出生,我便在宫里照顾他,到现在,也二十多年了!”她歪着头,看着夏恬一笑。
自小就照顾太子?夏恬赶紧站起身:“您这样的身份,来照顾我,我真是惶恐!”
常姑姑轻柔一笑,把橙子剥好,往她手里一塞。
“太子殿下既然命我来伺候姑娘,自然有他的考量。姑娘不必多想。有什么想吃的想玩儿的,只管告诉我。”
夏恬迟疑了一下,试探问:“那我要在这里住多久?”
常姑姑笑意盈盈:“就住几日。”
几日,就这样过去了。
门口守着兵士,也不知道刘大去了哪里。
夏恬出不了门。
宅子里有很多下人,但是除了常姑姑,谁也不跟她说话。
常姑姑倒是有问有答,但是问到关键问题,就含糊地打岔,一句准的都没有。
再逼问得急了,就说过几日太子亲自来看她,让她自己当面问太子殿下好了。
其余吃的用的,都是最最顶尖的。
过了几日,深夜中,京城深处,传来了悠长的钟声,响了九下。
常姑姑红着眼睛拿着孝服进来:“皇上驾崩了……”
所有人都穿了孝,院子里到处都是白色。
夏恬带着,觉得自己脑子都笨了。
再过几日,夏恬竟然破天荒见到了一个熟人。
“韩立!你怎么在这?你……你……”夏恬惊讶指着他,“我……该叫你……韩公公?……”
韩立恭恭敬敬低头道:“太子殿下惦记着姑娘,命奴婢来,问问夏姑娘,住得可好?”
韩立穿着一身正三品宦官的衣裳,这是皇宫里总管级别的大太监了。
怪不得顾澜知道他是个阉人。
夏恬又忽然想到,难道韩立是太子的人?那当初劫持自己,是太子主使?
韩立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抬头:“奴婢之前是伺候先皇的。”
夏恬皱眉:“这里没有其他人,你好好说话!你既然是宫里的人,怎么当初会劫持我呢?”
韩立轻轻呼出了口气,表情自然多了,
“事到如今,倒是可以说了。先皇想要拿下杜侍郎,顾家手里有杜侍郎的把柄,却一直不肯交出来。所以只好命我假装贼人,劫持了你。顾澜果然愿意为你跟杜家翻脸。”
“那你当初说对杜侍郎有事相求?”
“一来是糊弄你。二来,我对那对贼兄弟说的,就是求杜侍郎翻一桩冤假错案。总要装得像一些。不过顾澜也算厉害,后来他也明白了。”
夏恬听得心惊。
表面上,大家都说,杜侍郎简在帝心,深得圣宠。
哪里想到,皇帝为了对付一个臣子,竟然费了这么大的心思。
怪不得杜侍郎被贬黜京城后,没多久就传言被土匪劫杀了。
这一件事,君心难测,更是深深触动了夏恬。
她惶惶低声问:“韩立,我问你一句准话。太子把我拘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韩立微微抬眼,若有深意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夏恬呆看他。
韩立又道:“先皇驾崩,太子殿下忙得昏天暗地,还得日夜守灵,连饭都吃不上一口,心里却惦记着你,特地命我出宫来看你,只求你一句还好的回话。你说说,太子心里怎么想的?”
夏恬整个人如坠冰窟。
她早就心里隐隐有了**不离十的猜测。
这一番也不过是求个论证罢了。
这处宅子根本就不是临时准备的。
太子特地命自己的姑姑来伺候她。
还有那戴将军,能在滕王身边卧底,自然是太子最亲信的人,所以才是他负责把自己劫持到此。
夏恬微微头晕,勉强坚持住。
“韩立,我也曾帮过你,你能不能帮帮我,帮我给顾澜送个信?”夏恬戚戚哀求。
韩立侧目瞅了瞅她:“顾世子刚被太子殿下打了板子!世子有从龙之功,亲手抓了滕王。这样大的功劳,还未封赏呢,竟然被当众打了板子。你猜是为了什么事?”
夏恬脸色苍白:“顾澜知道我在这吗?”
韩立摇头:“外面的人,都以为你失踪了。没人知道你在这。只有顾澜,他心里有所猜测,却没证据,就出言试探太子殿下……胆子真够大的,唉,怕是以后圣宠难喽!”
夏恬捂住脸,忍不住哭了起来,泪水从指缝儿里涌出来。
韩立看了她许久,叹了口气。
“行吧,我想想办法,冒个险,替你偷偷送个信儿给他吧!”
夏恬又惊又喜:“多谢你!”
美人梨花带雨,最为动人心魄,即便是韩立,也看得痴了。
他摇了摇头:“他知道又能怎么样?他敢来抢你回去吗?”
夏恬坚定点头:“顾澜一定会想办法的!他一定不会弃我不顾!”
以前,顾澜和林更生相比较,夏恬倾向林更生。
因为林更生曾经许诺,此生都不会纳妾,也不会有其他女子。
顾澜虽然答应了要娶她为正妻,却没有丝毫承诺。
可是此刻,顾澜和太子相比较,那夏恬一颗心就完完全全倾向顾澜了。
或者说,哪里都比皇宫好。
进了那不得见人的地方,夏恬一辈子就完了。
她会被活活憋屈死的。
何况……
夏恬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有了顾澜的孩子。
若是太子知道了,会不会大怒,然后给她来个一尸两命?
至于顾澜的能力,和为了夏恬敢于相争的勇气,夏恬竟没有丝毫怀疑过。
顾澜若是知道她在这里,一定会想办法的。
顾澜绝不会为了讨好太子,把她舍弃的。
顾澜为了她,会拼命的。
顾澜啊顾澜……
夏恬无比地想念顾澜,想得肝肠寸断,辗转反侧。
她终于不得不承认了,原来她是真的爱上顾澜了。
韩立走后,夏恬度日如年。
这样惊魂不定、食不知味地等了几日,半点消息也没有,夏恬决定不能傻等,再想办法。
“常姑姑,我想请问一下,您知道瑞芙祥现在怎么样了吗?”夏恬装作神色如常地问。
常姑姑一贯的笑容可掬:“请姑娘放心吧,瑞芙祥早就解封了,据说那位老掌柜也出了大理寺了,一切都好呢!”
夏恬哦了一声,然后略有歉意地问:“常姑姑,我到这里多日了,恐怕裴叔得不到我的消息,会担心。能不能请姑姑给他送个信,就说我一切安好?”
常姑姑含笑道:“这应该可以!给家人报个平安,原属应该!”
夏恬微笑道谢,递给常姑姑一只核桃小鱼:“这是我随身之物,您命人拿给他看,他自然就会相信。”
夏恬微微放了一点儿心。
她想打个信息差,赌常姑姑不知道这只小鱼的来历。
她不见了,顾澜肯定时时守着裴掌柜。
裴掌柜不知道这件小鱼的缘故,但是顾澜是知道的。
顾澜一见,一定就知道自己被太子拘起来了,若是机灵一些跟踪报信的人,就能找来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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