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夜已染上一丝燥热，衬得星空也跳跃的耀眼。整个钱塘除了虫鸣的聒噪，也只余更夫隐隐约约的悠长的提醒。

窗外一抹上弦月泛着莹白的光亮在云层间若隐若现，碧琳蹑手蹑脚地避开熟睡的碧莲，手中抓着一只小小的护身符来到院中。

“感谢三位伯伯照顾我哥哥，使他免遭一劫。”碧琳面朝护身符，屈身微微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小主人切莫这样。我们兄弟几个承蒙白娘娘和小青姑娘关照，才躲过了地府鬼差的捉拿，累积了点点功德，如今白娘娘遇难，小青姑娘不知所踪，临行前特意嘱托我们兄弟几个要好好照顾小主人，小主人可莫要再拜了。”不等碧琳拜下，护身符□□出几道强光托起碧琳。

一阵风过，碧琳周遭围着三个三十左右的壮年男子，只是与寻常人相比，这三个男子虽身形魁梧，却飘渺不定，面色惨白。这，应当就是当初受母亲白素贞所托，看顾自己兄妹二人的五鬼中的三鬼了。

“三位叔伯客气了，我知晓今日哥哥能够避开陷阱，全赖三位叔伯周全。”碧琳郑重的抬手一礼。

“小主人客气，不知小主人深夜唤我们兄弟三人可是有何嘱咐？”三鬼中一显得较为敦厚，身着棕色衣袍的男鬼问道。

碧琳看了看三位，笑道：“嘱咐不敢，叔叔客气了，几位叔伯若是不嫌弃，叫我碧琳就好。”碧琳继续道：“深夜叨扰也并无要事，只是想请三位叔伯可方便查探一下梁家的底细。”

三鬼互看一眼，疑惑道：“查他底细也不难，可是小主人气恼他家今日作为？若是这样，何苦如此麻烦？我们兄弟三人跟他们一家几日，定让他家倒霉个几日。”

碧琳摇头道：“切不可如此。三位叔伯好意，碧琳心领了，只是，仙有仙途，鬼有鬼道，人间自有人间的规矩。我请叔伯帮我查探已是破例，三位叔伯万不可再过多干涉人间事。再则，这本就是两个孩童的顽笑争执，上升到两家家长也就到头了。叔伯们若是出手，只会平添因果，有损阴德。”

三只鬼互通一眼，抓耳挠腮了一阵，忽地转身道：“行吧，全听小主人的。”

“是碧琳～我叫碧琳，叔伯们称呼我为小主人，那我哥哥仕林呢？大小主人？还不够拗口的，叔伯们就直接换我们的名字就好了。”碧琳再次更正。

三鬼再次尬笑地挠挠头，“也是哦，那就叫您碧琳姑娘可好啊？”

“这样才对嘛。说了这么久，碧琳还未请教三位叔伯的大名呢，我总不能‘唉～这个叔伯’，又或者‘喂～那个胖叔叔’的瞎胡叫吧？这样太不礼貌了。”碧琳忽闪着大眼睛，认真的看着三位。

三个壮汉又是一阵抓耳挠腮，才道：“这个，那个，我们早就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了。”

“对啊对啊，前尘往事早就记不得多少了，就记得遇到小青姑娘，先前小青姑娘不是个姑娘，是个公子，他带着我们游戏人间，好不快活。”

“就是就是，后来又遇到了白娘娘，小青也从公子变成了姑娘，他们带我们在人间治病救人，积累了不少功德。”

“再后来，就是法海那个老秃驴出现，白娘娘和小青姑娘水漫金山犯下杀戒，白福大哥被打回原形，还有小白，也不知所踪。”

三只鬼回忆着前尘往事，可也就想起小青带着他们厮混人间，再久远的，却是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小白？”碧琳好奇地望着他们。

“小白是我们几个中最后结识的，法力最是低微，又因着白娘娘，所以我们都称他小白。”

“哎呀，碧琳姑娘，我们几个是真不知道自己生前的往事了，遇到小青姑娘前，我们就是在山间游荡的孤魂野鬼，遇到小青姑娘后，大家都是哥们儿，不分上下，后来遇到白娘娘来到人间，我们就是白府的管事杂役，碧琳姑娘随便称呼我们就是。”

几个鬼你一言我一语的，也没个头绪。

碧琳看他们周身鬼气森森却无多少阴气，隐隐有些功德流转，可见他们做过不少善事，兼又护佑文曲星长大，功德之力越发浑厚。碧琳低头略一思索道：“你们虽是鬼，但修炼多年，且随我母亲济世救人多年，累有功德在身，如今又有护佑文曲星之功，早已与我家息息相关，不分彼此。这样，你们不如随白福伯伯，就叫白禄，白寿，白安，白康，如何？”

“福禄寿安康，唉，这样好唉，那我排行老二，就叫白禄好了。”棕色衣袍的壮年开心道。

“那我就是白寿，我也是有名号的鬼了。”绿色衣袍的青年也兴奋地直点头。

“那我就是白安，小白就是白康。好好好，这样好。”灰色衣袍的青年也喜上眉梢。

“几位叔伯高兴就好。来日我为叔伯们起个排位供奉，三位叔伯既已不打算投胎转世，可要继续鬼修？”碧琳认真询问。

白禄三个一脸茫然，“鬼修？不知道啊～碧琳姑娘，我们三个自聚一起就这样了，无拘无束的，多是在山野间玩闹，也就白娘娘和小青姑娘不嫌弃，带着我们走南闯北的，游历人间，至于长远的，还真没打算过。不过，转世投胎，我是绝对不想的，宁愿有一日消亡于天地间，也不想要再经历人世的痴情。”

白寿和白安两个也连连点点头，“没错没错。”

碧琳看他们是被白蛇的人妖恋给吓到了，也不勉强。“那我就为叔伯们供奉排位，这样，叔伯们平时也勉强算有个家。至于这个护身符，等我再炼化一下，这样叔伯们寄身于此的时候，也不会鬼气泄漏，影响凡人心性。”

“影响凡人心性？”白禄惊讶地问道。

碧琳点头解释道，“是的，这符箓是我娘当时刚产下我们兄妹二人制作的，她那时法力虚弱，思虑颇多，这符箓自是有些许缺陷。只是，我现今也只是看破一二，还需进一步修行才能真正补全。在此前，还劳烦三位叔伯尽量收敛鬼气。”

“好的好的，我们明白的。我们一般都不出现的。”白禄应和着。

碧琳看三鬼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又道：“这样吧，我先为三位叔伯刻排位，一来叔伯们可享人间香火，二来叔伯们也能有个栖身之所。”

碧琳从腰间口袋取出一根沉香木，又将其劈成五块大小相等的木块用法力将其篆刻成五个排位，分别是白氏白福，白氏白禄，白氏白寿，白氏白安，白氏白康。五个排位红漆金文，点点灵力流连其间。

白禄三鬼围着五个排位转了一圈又一圈，蓦地化作一阵流光进入各自的排位，须臾又出来现身，高兴的不得了，“好好好，这个好。”“也算有个长久的安身之所。”“可惜白福大哥和白康不在，唉。”

“叔伯们放心，只要有香火指路，总有见面的时候。”碧琳指引着将排位放到供奉祖先牌位的侧面，点燃三炷香。“叔伯们先休息，夜也深了，我该回去休息了，不然该惊扰到我姐姐他们了。”

“好的好的，碧琳姑娘快去休息，我们也可以休息一下了。”白禄体贴地送碧琳离开。

“你们说，碧琳姑娘她……”

“白安～大人们的事少打听。我看碧琳姑娘修为不在白娘娘之下，日后只怕不可限量。”

“行了，你也少说几句吧。白寿，你最近和白福还有联系吗？”白禄打断白安与白寿的对话，想想碧琳姑娘的交代，还是需要白福在才好行事。

“白福大哥应该还是在青城。”白寿正色道，“你说，我们，要不要跟小青姑娘说一下呢？”

“先不用，小青姑娘正在闭关苦修，这里有没有什么大事，不必打扰她修行。我们还是先把白福找回来，他最通人间事。”白禄摇手阻止白寿提议，“这样，白寿去找白福，白安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守着梁家，看看他家是什么情况。”

“啊？要我留在这里？我不要，太无聊了。”白安虽然做鬼多年，仍有一些少年顽皮的心性在。

翌日清晨，天光破晓，许娇容来到供奉祖宗排位前，上香祈求祖宗保佑子女平安，刚点香郑重地拜了三拜，插好香，就见角落处有一排排位。

走进一瞧，只见上书白氏忠仆白福，白氏忠仆白禄，白氏忠仆白寿，白氏忠仆白安以及白氏忠仆白康。这白福倒也见过，其他几个倒没什么印象，可是，这又是谁摆在这里的呢？

“娘，身体好点了吗？”碧琳知晓许娇容每日都要早起参拜祖宗，焚香祷告，因着昨日擅作主张将五鬼牌位放在祖宗旁边，总要来向娘禀明因由。

“是碧琳啊，娘好多了，今日起来，感觉身体里有一把子的力气呢。”许娇容见是碧琳，想来这排位应是碧琳做主摆上来的，“碧琳，这是……”

“娘，这是当初跟随我母亲和青姨一起来到人间的五鬼。他们本是惨死山间的孤魂野鬼，又因种种因由错过投胎转世，一直在世间游荡，直到遇到青姨和我母亲，他们在姑苏帮助我爹开的保和堂，曾除过妖邪投毒，积累功德，又因以白氏忠仆现身，固与白氏息息相关。这些年，这些伯伯们一直在暗中保护我哥哥，包括昨日，若不是伯伯们庇佑，只怕哥哥必有一劫。”碧琳将前因后果种种说出来，看许娇容点头并无排斥，又道：“娘，没有跟您和爹爹商量就将几位伯伯的牌位摆在这里，是我莽撞了，若是娘不同意，我在另寻一处寺庙供奉也是可得。”

“唉～几位都是忠义之士，又庇佑你哥多年，受咱家香火也是应当的。”许娇容站在排位前，郑重拜了三拜，感谢道：“感谢五位庇佑仕林，我知道你们都是看在弟妹与青丫头的面子上，但还是要感谢你们多年辛劳。”

“以后，我会让你哥哥每日来上柱香，感谢他们的忠义之情，庇佑之恩。”许娇容转身郑重地看着碧琳。

“应该的，娘，昨日我问过哥哥了，他说有把握参加今年的童生试，若是今年潜心苦读，来年考个秀才也没啥问题。”碧琳搀扶着许娇容，说着李仕林的打算，希望她能够开心一点儿。

“真的？你哥真有把握？”许娇容虽然知道仕林读书快，但是科举也不是那么好考的，有多少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才勉强考了一个秀才，思及此，许娇容眼中激动的光也暗了几度。

“娘，您要相信哥，他说没有问题，肯定没有问题的。”

看着斩钉截铁的碧琳，许娇容又自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