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离之父乃是当今圣人钦点的四门博士,常年留在太学供职。柳离身为其膝下独子,本应早早进入仕途。怎奈祖母强行令其留在家中娶妻,这一来二去的,便耽误了科考的行程。
柳父虽嘴上不说,实则对自家母亲安排的这门婚事十分不满。一番考量之下,最终在太学谋了个闲差。柳离成婚的次日便走马赴任,至今半年有余,未曾归家一次。
如今已近年底,眼见着就是春节。太学官员休沐,学子们放假归家。柳离虽不情愿,却还是打点行囊,准备同阿耶一道回府。
可就是在这个档口,有远道同僚要回乡,众人吵吵嚷嚷的要出去喝送行酒。柳离正值心烦意乱,收到邀请也未推辞,略一收拾就跟着众人上了街。
眼见着就要到了岁末,街市上游人格外多。太学的众同僚选了一家口碑上佳的酒馆,围坐在一起吃吃喝喝格外热闹。
柳离不胜酒力,两杯酒下肚便脸颊绯红如晚霞。意识尚存之间,恍惚看见一个细脖大肚的胖子摇头摆尾的向自己走来。柳离觉得这胖子有点眼熟,可是没等他想起来这人是谁,就觉得脑袋一阵眩晕,然后就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格外诡异的屋子里。满屋子都是花花绿绿的摆设,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子刺鼻的香味。这味道熏得柳离脑袋疼,下意识动了动身体,这才发现自己不仅浑身酸软,并且双手还被绑在了床柱上。
不管怎么想,眼下这场面都有些不妙。柳离正当挣扎的时候,就听见隔壁净室传出一阵水声,未过多久,一个浑身上下只裹着兜裆布的胖子出现在柳离的面前。
这胖子一张脸肥的好似发面馒头,过多的肉占据了原本属于眼睛的位置,将一对眼睛挤成了深深的缝隙。他每迈一步,肚子上的肉就跟着甩一下。
柳离自小便有些洁癖,最不愿与人有肢体上的接触。眼下见那胖子浑身露着肥肉向自己奔来,这心中就忍不住一凸一凸的跳。
此时在他的眼里,对面这胖子已经不能算是人了。观其形象,倒跟一头养了三年还没宰的肥猪差不多。
柳离有些崩溃,咬牙切齿的威胁道:“你别……过来。”不知道是醉酒还是被人下了迷药,他此时格外虚弱。分明是一句示威的话,发出来的语气却跟撒娇差不多。
对面那胖子显然更加振奋,加快步伐往前跑了两步,展开双臂一脸忘我的看着柳离:“我的小宝贝,让爷好好疼疼你呗~”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游走,柳离感觉脑袋上有一根血管跳着疼。此时他已经被眼前这肥猪恶心的无以复加,趁着对方靠近,猛然抬起脚往他双腿、间踹了一下。
这一脚用尽了柳离浑身的力气,那胖子也不知是疼还是爽,捂着第三条腿原地转了一圈,而后又不屈不挠的向他袭来。
一向都很桀骜自负的柳三郎,面对这肥猪一而再再而三的调戏,心中不由得有些灰心丧气。在身体的力气即将耗尽之际,柳离用牙齿抵住了舌头。眼下他既然不能摆脱这胖子的纠缠,那么咬舌自尽,便是保住他清白的唯一办法了。
想起自己正当意气风华的年华,还有那未来的及施展的宏图大志,柳离不禁有些遗憾。早知人生是这般结局,当初他倒不如从了祖母的心愿,留在家里与那傻子凑合着过一辈子。至少当他死的时候,还能给自己留下一个清白的名声。
柳离感觉鼻子有些发酸,一颗眼泪不争气的流到脸颊上。正当他在心底起势发愿,祈求佛祖派个人来救救自己的时候,就听见身侧的墙壁一声轰鸣,紧接着有个姑娘以狗吃屎的姿势盘旋着落在了地上。
吃力的抬头看着趴在地上那人,柳离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适才他也只是随便想想而已,没想到竟真的应验了。
此时濮阳世子正伏在柳离的腿上,看见突然飞进来的人,也是吓了一跳。
可毕竟是全城出了名的不要脸,世子爷一挺肚子从柳离身上下来,双手叉腰望着裴九:“呔,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小贼?”
裴九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扑了扑身上的尘土,二话不说,对着那柿子的脸就是一脚——也的亏她现在用的是王五娘的身体,腿脚没练开,导致这一脚的威力有些不足。
可即便如此,那柿子也被踹出好几步。踉跄着停下身体,低头一摸,发觉鼻子眼往外窜了不少血。世子爷身娇肉贵,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如今连疼带吓唬,竟然眼白一番,直接倒地晕死过去。
裴九一脚解决了情敌,转头就要去收拾柳离。可是当他看清楚床上那人的时候,动作下意识的又停下了。
此时的柳离衣衫有些不整,长发如瀑布,由床上散落一地。他的脸颊绯红,鼻翼处犹有泪痕。一双眸子却如雨后绚烂的彩虹,诚挚而恳切的望着裴九:“多谢你。”
不管看多少次,这男人的脸就是这样该死的迷人。裴九紧张的握了握拳头,莫名觉得双腿有些发软。
观此时屋内的情况,大白菜应该还没有**。裴九下意识的松了口气,不冷不热的对柳离点了点头,旋即上前帮他松绑。
——也非是她故意冷淡柳离,可是此情此景,任谁看见自己心爱的人躺在别人的床上,这心情也指定不能好受。哪怕此刻她心中的爱意满的都快溢出来了,也断然表达不出半个字。
柳离倒是没怎么多想。不管怎么说,这姑娘都帮助自己逃离了虎口,眼下他倒是对她充满了感激。
待裴九解开双手上的绳子,柳离起身简单整理了衣衫,然后由着裴九将自己搀扶了出去。
他如今体力不支,浑身上下一团酸软。即便再不喜欢别人触碰,也只得强行咬牙忍着。不过叫柳离觉得意外的是,面前这姑娘竟不会引起他的反感。如今他将一只胳膊架在这姑娘的肩膀上,只需轻轻一低头,下巴就能触碰到她乌黑的发髻。
柳离俯首间,无意中看见了那姑娘修长纤细的脖颈。肌肤细腻洁白如凝脂,透过领口,甚至还能闻到一股子若有似无的体香。
自小生在柳家这样的高门府第,柳离受的都是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正统的规矩。又因着身上这洁癖,虽然家中女眷甚多,他也从未与任何人亲近过。眼下头一次与这位陌生的姑娘接触,就觉得心中暖融融热烘烘,说不出来的熨帖舒畅。
说起来同样的感受,以前似乎也曾有过一回。只是那时候面对的是什么人,至今已然记不大清楚了。柳离十六岁那年落过一次水,高烧了三天三夜,醒来之后记性就变得不大好了。
裴九搀扶着柳离,一步一步挪到了门外。当看清外面的情形之后,柳离脸色就是一白。
方才裴九闹出的动静太大,几乎已经将整个藏娇馆的人都惊动了。众人以为裴九为了勾引世子爷而与那个野食大打出手,何曾想到竟然看见她搀扶着柳离出来了。
惹花心思玲珑,甫一看见这场面,心下己经了然。见柳离歪歪斜斜好似弱柳扶风的姿态,连忙命人取来大氅给他披上。
虽不曾入过这样的风月场所,但是光凭眼前这场景,柳离也猜到了七八分。他素来桀骜爱面子,此刻被这么多男人围观,面上就有些挂不住劲。一边强行将半张脸往衣服领子里埋,一边在心中狠狠咒骂那头坑害自己的肥猪。
也幸亏有裴九挡在他的身前,才不至于让他看起来那般狼狈。
待柳离收拾妥当,惹花妈妈便将裴九交给他的那些珠宝原样归还了回去。
宝贝没受损失,大白菜也还完好无损,裴九心情大好。屁颠颠的装好了包袱,正当搀扶着柳离离开之时,猛然听到人群中有人怯生生的喊了一句:“姑、姑娘……奴家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
“你若要想走,可得先给奴家一个说法!”
裴九回头,就看见那站成一排的相公里面,有个穿着白衣,身材瘦小的男子。怔愣了一下,方才想起此人就是刚刚才将自己撞飞的那个。
可是从始至终,自己与这人都未有半分亲近,何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裴九心生疑惑,将柳离扶到玫瑰椅上坐下,快步向那小相公走去。
二人稍离开人群几步,小禾相公满面通红,哭丧着脸哀求裴九:“馆主说若是再卖不出去,就要将奴送到宫里当太监了……求求姑娘行行好,救救奴这一次吧。”
看着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孩,裴九有点心软。好歹她也是在佛门清修过的,总不好眼睁睁看着有人遭罪不管。
裴九伸手进包袱里摸了摸,将一根金钗放在了小禾的手上。抬手指了指门外,又指了指惹花妈妈。双手比划了半天,意思是想让小禾拿着这钗子赎身,然后出去找一份正经差事干。
偏偏这小禾相公误会了她的意思,宝贝似的紧紧的攥着那钗子,屁颠颠的跑过去跟惹花妈妈显摆:“看,这就是姑娘给我的信物。那姑娘说,从今往后,小禾就是姑娘的人了,以后就不能再接旁的客人了。”
裴九闻言就是一个趔趄。
裴九:如此优秀的理解能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