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蔫,你要打死谁?”
曹氏从正房里跑了出来,叉腰瞪着张老蔫。
举着棍子气焰嚣张的张老蔫看到媳妇儿,登时熄了火。没办法,当初能把跟他争家产的几个叔伯都收拾了分出去的张老蔫,别的不怕就怕自家媳妇,谁让当初他年少势弱四面受敌的时候,曹氏不顾娘家反对,义无反顾的进了他家门,连带着在娘家那边差点儿不走动,他觉得愧对媳妇,只能事事顺着她,顺来顺去就成了妻管严。
“都是这小子给我气的!”讪讪地扔了手里的棍子,张老蔫嘴里不忘骂张小蔫:“你不知道,我去的时候这臭小子正抱着人家小哥儿不撒手呢,嘴里还嚷嚷着跟人家睡,还说要娶人家,这不是耍流氓是啥!我看他就是找揍,再不管以后就是个流氓!”
“那我问你,他这小岁数怎么知道嫁娶的,还不是你跟他胡咧咧闹得,他就是跟小四顽儿的好,就是不想分开,让你一说倒成了耍流氓了,我看就是你心里龌龊!”曹氏当着儿子儿媳的面,数落起张老蔫来半点儿不客气,**两口子见怪不怪,张小蔫有了仗势,嚷嚷的更邪火了。
曹氏说完张老蔫,又去看儿子有没有受伤,这一看就看出了不对:“三儿,你穿的这是谁的衣裳,你自己的呢?”
张老蔫只顾的带人走,**只顾拉他爹,都没注意张小蔫穿的啥,低头去看,果然见他身上穿了一件青色麻衣,上面还补了不少补丁,都皱起了眉。
“嘿嘿,”提起衣裳,张小蔫咧嘴笑了:“我今儿跟小四他们上山打猪草了,衣裳脏了还刮了几道口子,小四他娘说给我洗了缝缝再送回来,这衣裳是小四的,嘿嘿。”
“哼,上山打猪草,咱家两头猪一头牛,也没看你这么勤快去给打草!”张老蔫走过去用脚尖偷偷踢了张小蔫屁股一脚,张小蔫哎呦一声揉揉屁股,委委屈屈地看着他爹:“爹,不是你说男子要有担当么,我今儿个还帮着小四把猪草背回来了呢。”
“是吗?我们三儿真能干!”曹氏白了张老蔫一眼,笑着夸了一句幺儿,又试探着问:“三儿你这么稀罕小四啊,村里那么多小闺女,你没有稀罕的?”
“谁稀罕她们,啥也不会还爱哭,我都懒得跟她们顽儿。”提起村里那几个哭唧唧的小丫头,张小蔫十二分的嫌弃。曹氏问:“那小四就不爱哭?”
“小四也爱哭,”张小蔫回答的很干脆,正当张老蔫两口子和**两口子甚是无语之际,他又加了句:“可小四哭的好看,小四还能干。我跟你说,娘,小四都会给小五小六洗澡,他今儿个还要给我擦身子呢,他说他可会擦了,他是不是很能干?!”
“是,是挺能干……”明知道孩子心思单纯,这话说的没别的意思,几个大人听了还是尴尬的红了脸,就是之前气的要死的张老蔫都没了脾气,曹氏干巴巴地顺着儿子夸了两句小四,又说:“走,娘先给你换身衣裳去。”弯腰去抱还在地上摊着的儿子。
“不,”张小蔫不干,揪着衣襟往后挪了挪,躲开曹氏的手:“我要穿小四的衣裳,我不换。”
“你……你不换,小四不就没衣裳穿了么?娘给你换了,你好把小四的还回去。”曹氏循循善诱。
张小蔫一听顿了顿,眼珠一转,咕噜一下从地上爬起来:“那就把我的给小四穿,他不就有穿的了,嘿嘿,我俩换着穿。”说着也不让曹氏抱,就往自己屋里跑。
**在旁边说:“我看就由着他去吧,左右就是孩子过家家,等过两年俩人都大了,就知道远着了。”
曹氏和张老蔫对看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无奈。张小蔫是老来子,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都比他大了十来岁,从小就都宠着他,小四那孩子是不错,可偏生是个哥儿,他们做爹娘的私心里还是不愿自家儿子娶个不易生养的哥儿的,幺儿这性子又不能深管,只能希望真如老大所说,大了俩人就远了……
“哎呦,三儿,你怎么抱了恁多衣服出来。”张小蔫不懂家里的算计,兴冲冲的进屋又兴冲冲的跑出来,怀里抱着一堆衣裳就要往外跑,曹氏忙把人拦住,“你这都要给小四送去?”
“嗯,”张小蔫使劲点头,双眼亮亮的闪着光,好像自己想了个多么厉害的主意一样,“我给小四送去,再把小四的衣裳都拿来,娘,我想跟小四换着穿衣裳。”
幺儿一撒娇,就是有再多的顾虑不满也都没了,曹氏叹口气,跟他讲道理:“三儿,咱们先说你把衣裳拿去,小四要不要另说,就说你比小四高又比他壮,你说你的衣裳小四能穿么?”
想想小四那小身板,张小蔫傻眼了,讷讷地问他娘:“那……那怎么办?”
曹氏把他怀里的衣服都抻出来,说:“你不是还有穿不下的衣裳么?那些小四应该能穿,走,娘给你找去。”边拉着张小蔫进了屋。
不久,张老蔫和张大蔫就见张小蔫从屋里窜出来,不知道曹氏怎么劝的,换了身衣裳,抱着个小包袱,蹦蹦跳跳出了门,他身后曹氏慢悠悠的走到门口,冲着当家的和大儿子摇了摇头。
“小四,我回来了!”回去时张老蔫一心快点儿回家脚程很快,再回来张小蔫是跑着来的,这一来一回的,钱银家的饭还没做熟,李香趁着有功夫拿着鞋底在纳,钱银坐在房檐下摆弄割回来的荆条,二丫几个排成一溜蹲在房檐下,跟钱途一起数蚂蚁,明瑞则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手里拿着个刀子在削一小块木头。
听见张小蔫的声音,小四腾地站起来回身去看,小脸顿时笑的跟朵花似得:“张小蔫,你来了。”跑着迎了上去。
另一边,张小蔫匆匆跟钱银两口子打了个招呼,也往小四那跑,到了跟前,把包袱往他怀里一塞,“这些是我的衣裳,我娘说我穿了你的衣裳你就没有穿的了,我把我的给你,你把你的也给我,咱们换着穿。”
包着衣服的包袱皮都是细棉布的,小四抱着它有点儿发愣:“我的衣裳不好,你要上学堂,穿着会被人笑。我也不要你的,我娘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我又不是别人。”张小蔫小手一挥,瞬间将自己划成了小四的自己人,“你就拿着吧,都是我穿着小的,你正好能穿。”
小四脑袋不够使,不过他一直跟张小蔫顽儿,就是没甚么概念,也知道张小蔫的衣裳跟他穿的不一样,到底不敢私自做主,就去看李香。
之前还说张老蔫不会让儿子再来,张小蔫转眼就回来了,还给小四带了衣裳,李香看着那个包袱,有些猜不透张老蔫两口子的心思,转念一想,村里把自家孩子穿不下的衣服送人的有的是,兴许人家就是一片好意,要是不收反倒显得他们这边有别的心思似得,见小四看自己,就点了点头:“还是小蔫儿知道惦着小四,小四还不谢谢小蔫儿。”
“谢谢张小蔫。”小四这才露出笑来,把小包袱紧紧抱在怀里,不是只有张小蔫在乎他,张小蔫送他的东西,不管好坏,他都珍惜。
把包袱交给李香,小四拉着张小蔫的手来到钱途跟前,钱途正在听二丫数数,看到张小蔫来,就问他:“小蔫儿来了,伤还疼不疼?”
“不疼了,大宝哥你们在数数?”张小蔫在学堂学过数算,听二丫磕磕绊绊地从一数到十,就问钱途,钱途点点头,“是啊,我听小四说你上学堂了?”
“嗯,”说到上学,张小蔫挺了挺小胸脯:“我能数到一百了,夫子都夸我学的快。”
钱途被他的模样逗笑了,又问:“你学写字了么?会写自己的名字么?”
钱家沟没有学堂,不说没学堂,全村识字的都没几个,张小蔫也是今年才被他爹一咬牙送去县城的学堂里去的,去了还没俩月,字学的不多,好在名字倒会写了,当即答道:“我会写自己的名字。”说着,从地上捡了个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张澜铭”三个字。
这三个子笔画多,他写的很大,钱途不动声色地端详他写的字,繁体汉字,心里有了底——他就怕自己到了一个不用汉字的世界,毕竟这里连会生孩子的男人都有了——这样一来他就不担心自己成文盲,也可以稍稍教弟弟妹妹们认些字了。
张小蔫写完,小四也举起了手:“大哥,我也会写自己的名字。”拿过张小蔫手里的树枝,认真的写了“小四”两个字。
“小四真厉害!”钱途摸摸小四的头,夸他,张小蔫在旁听了,小胸脯挺的更高,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二丫三蛋儿也满是羡慕,李香正好过来叫孩子们去洗手,猜出定是张小蔫教的,心里又是一阵惋惜,拉着张小蔫的手留他吃饭,张小蔫却不肯:“我娘让我回去吃,婶子我就先回去了,等我下回来了再来找小四顽儿。”又同小四头对头说了一阵悄悄话,就告辞去了。
“小蔫儿这孩子是真不错,要是……”送走了张小蔫,李香有些感叹,却没说下去,钱银知道她要说甚么,给她泼冷水:“人家小蔫儿是啥样的人家,你就别多想了。”
李香其实也就是想想,她刚打开张小蔫拿来的包袱看了,除了给小四的两件,还有几件明显是给小五小六的,这说明人家确实没有别的意思,她也只能叹口气压下心里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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