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沟原本只是个小山沟，几十年前一户姓钱的人家逃荒来到此处定居，才改名钱家沟。几十年过去，随着更多的人迁入，钱家沟已混合了不少其他姓氏，而钱氏一族也逐渐没落，现存的就只剩钱老大、钱老二和钱老六三家。然哪怕只剩这三家，其他外姓人家却没人敢轻易招惹，皆因钱家人有个人尽皆知的毛病，那就是护短。哪怕是杨氏，素日跟李香见面就斗得跟乌眼鸡似得，可也知道远近，对外还是站在李香这一头。

不得不说杨氏战斗力惊人，几句话把孙家几口骂的满脸通红，李香在外听着声就觉的不好，进来看见自家孩子别的不顾就先扑了过去，钱银、钱途和三蛋儿看了一眼，话不多说，黑着脸站在了钱金父子身边，虎视眈眈地看着对面的孙明兄弟。一时间场面剑拔弩张。

李香抱住几个小的，先挨个看了看有没有伤，见小四头上多了个包，手上也有擦伤，忙问：“跟娘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娘，”一直瞪着眼扮凶狠的小四看到自家人，小嘴一扁就开始哭，“娘……娘，我……就跟小五小六在……在这儿顽儿，孙田就过来推我，一下就把我推在地上了，我问他干啥，他说要报仇，他……他还要打小五小六，我就打了……打了他两下，我没多打，就两下，他……他就哭着跑了，一会儿他家大人就来了，来了就骂我还拽我，后来我大伯和石头 大哥来了，后来……后来你们也来了……呜呜……”

小五小六也呜呜哇哇的附和：“坏人，三哥，骂，还打，坏人！”小手指着孙家兄弟。

乡下田间地头，平日里两个大人一言不合撸胳膊挽袖子撕扯的不在少数，往往发展到后来会变成两家人甚至两个家族之间的争斗，村里人其他人最多围个观劝个架，大多还都站在有理的一方。不过，村里打架很少涉及到孩子，两个小孩儿打架家里大人最多也就是自家孩子被打狠了，跑去另一家找大人理论理论，没有直接对上孩子的。今儿这事儿发生的突然，左近下地的过来看热闹，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儿，小四声音清脆地一说，听到的人恍然大悟，再说给其他人，这样传来传去，大家看向孙明一家的眼神都变了。

孙明孙亮自然也听到了，被看的脸皮紫涨，偏生还反驳不得。他们就是听说自家孩子被欺负想去找钱银两口子的，半路刚好遇到在顽儿的小四，孙亮家的脾气急，气不过就骂了孩子两句又拽了两把，也没真想对孩子怎么样，他们就没拦着，谁知钱金一家看见了奔过来，二话不说就揍人，他们也不能等着，适才两方已经撕扯过一阵，对上钱金父子他们没占到啥便宜，心里早就懊恼不已。现在钱银几口子到了，听说钱家其他两家也有几个劳力听到消息也在往这边赶，心里就更加忐忑，再看看缩在人群中不敢冒头的自家族人，孙明兄弟对看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了退缩，毕竟他们不占理，族人又指望不上，硬挺下去只有挨打的份儿，好汉不吃眼前亏。

孙明上前一步，尽量诚恳地说：“钱大哥，钱二哥，小孩子说话不能尽信，这是个误会，再怎么着，我们兄弟也是要脸的人，怎么会跟孩子一般见识，就是听说家里孩子被打了，心里着急，随口说了两句，真没想对孩子动手，就是可能把孩子吓着了。不过我家孩子也被你家孩子打了，你们看，不如咱俩家就算扯平，怎么样？”

“凭啥扯平，咱们又没打他家孩子，”孙亮媳妇儿不干了，一把扯出哭的声音都哑了的孙田，嚷嚷道：“大家伙看看他家小四把我家老大给打的，这都第二回了，上回过去这都好几天了紫的地方都没消呢，我们家男人厚道，觉得孩子小，打打闹闹是常事，没有追究。可也不能回回都挨打了不说话啊！你们说说这小四一个小哥儿心得有多狠，得有多手黑，我跟你说钱二，你要不给我们个说法，这事儿没完！”

“没完？！你说怎么个没完法，我们奉陪！”四周村人看着孙田小脸上新伤叠旧伤，青青红红布满眼泪鼻涕的狼狈模样，再看看在李香怀里哭的委委屈屈的小四，两厢身量一对比，神情更微妙了。正在这时，钱家其他两家人过来的人都到了。来了足有七八个劳力和半大小子，呼啦啦站成一排，说话的是钱老大的大儿子钱松，比钱金还长两岁，是这一辈的老大。

钱松发了话，孙明和孙亮脸色都有些难看，孙亮把媳妇儿往后一拽，骂了句：“滚边儿上待着去！”孙明则冲着钱松勉强一笑：“钱松大哥，你来了。妇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说的话哪能算的数，都说了是误会，我刚也跟钱大哥和钱二哥说清楚了，咱们一村住着，总不能因着孩子打架的小事儿伤了和气，你说是吧，你看……”

“说清楚了？我怎么没听出来哪里说清楚了？！”钱松略显憨厚的脸沉的跟水似的：“我们钱家不是不讲理的人，那你就给我说说清楚，一个小子跟小哥儿动手磕碜不磕碜？一个小子连个比自己小的小哥儿都打不过，没本事还要讨公道，丢人不丢人？！你家小子让小四打了，那是他没出息，怎么着，就因着我家小四还手了，在你弟媳妇嘴里就成了狠心的人了，合着就兴你家孩子打别人了是吧？！”

这钱松平日不太说话，一说话就直中要害，冲着孙亮家的刚才说小四那两句话就去了。哥儿本就活的不易，今儿在场的人不少，孙亮家的话一出李香都想过去撕他的嘴，这会儿听了钱松的话，抱着小四也哭起来。

孙明一脸尴尬：“那哪儿能啊，都是妇道人家瞎咧咧……”

“她瞎咧咧一句不打紧，我家小四一个小哥儿以后可就没法做人了！”钱松不给他留情面，“孙明，往日我看你也是个好的，怎么办起这糊涂事来，一个男子要护着家人是不假，可也要看自家有没有理！你适才口口声声说没想对我家小四动手，孩子就是被吓着了，那我就再要问问你了，好好的我家小四怎么就被你们吓着了？你说我家小四打了你家孩子，你们吓了我家小四，就算扯平，我问问你这两件事儿怎么个扯平法？”

“这……”孙姓在钱家沟不算大姓，素日里跟钱家也没起过冲突，钱明还是头一次领教钱家人的护短，当即被问的无言以对——一个是孩子跟孩子 ，一个是大人对孩子，怎么扯平？没法扯平！他当着钱金钱银说还有点儿底气，毕竟两方实力并不悬殊，这会儿钱氏一族来了这么多人，他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唉，”孙明在心里叹口气，语气软了下来：“钱松大哥，之前是我想岔了，说错了话，今儿个这事儿的确是我们不对，我们兄弟在这儿给钱二哥和钱二嫂陪个不是，啥也不说了，要打要骂都听二哥二嫂的。”

钱亮也说：“我们兄弟都是浑人，有啥做的不对的，二哥二嫂别往心里去。”

钱松脸色缓了缓，点点头，“这才像个爷们，银子，你看着办吧。”银子是钱银的小名，这是把决定权推给了钱银。

钱银有些犯难，孙家兄弟欺负他家小四，他打心里不愿放过他们，可他们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不放又似乎说不过去，就有些犹豫。钱途上辈子处理过不少村民纠纷，明白一个村住着，俩家又没仇怨，孙明兄弟这一服软，今儿这事儿只能不了了之。

果然钱银思量片刻，不甚情愿地对孙家兄弟道：“你们既赔了礼，我们也不能揪着事儿不放，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不过，以后遇着事儿先掂量掂量，别听风就是雨的，免得招惹是非。”

孙明兄弟连连点头，两家的恩怨就算了了。孙明兄弟带着家人走了后，旁观的村民也都慢慢散去，钱银方冲着钱松诚心诚意地说：“大哥，今儿个多亏了你。”

李香也抱着孩子过来跟钱松和他带来的几个小辈道谢，小四早不哭了，不过双眼还红着，乖巧地挨个叫人，来的都是钱老大家的，除了钱松，还有他的两个兄弟钱柏钱枫，以及家里几个小辈，几个叔伯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几个半大小子笑着夸他：“小四打的好！”

“你们快别夸他，再夸就更无法无天了。”小四被夸的眉眼弯弯，李香忙给那几个使眼色。

几个半大小子话锋一转，又说：“不过，小四你是厉害，但你还小，那是遇到了孙田，孙田不经打，下回再遇到比你大的，来找哥哥们，哥哥替你揍他！”小四连连点头，双眼发亮。

地里还有活儿，待了会儿，钱松就招呼人走了，钱金家黍子还没收完呢，也不敢再耽搁，别看杨氏才还护着小四，跟李香还是相看两厌，冲李香翻了个白眼，跟着钱金父子回了地里。

其他人都走光了，钱途和三蛋儿一人一个抱起小五小六，几口子也回到自家地头，二丫看到小四的脸，就急了：“爹、娘，怎么回事儿，小四头上那包哪来的？没事儿吧？”

“没事儿，”李香摆摆手，简单的把经过跟二丫说了，二丫气红了脸，冲着孙明家田地的方向啐了口吐沫。

推车上放了三个麻袋就放不下别的东西了，钱银把小四小五小六又放到车上，让他们坐在麻袋上把好，推着推车在前走，剩下的麦穗由李香、钱途和三蛋儿背着，一家人带着今秋第一场收获回了家。

到了家，日头已经快到头顶了，李香顾不得歇着，跟明瑞在院子里扫出一块地方，跟着钱银，钱途和三蛋儿把麻袋里和篓子里的穗子倒进去晒着，要晒上几日才行。另一边二丫在锅里烧上了水，等忙活完了 ，全家人洗漱换衣服，又吃了点儿温在锅里的早上剩下的早饭，方躺在炕上歇气，很快院里院外都静了下来。

钱银家一派祥和，还在地里的钱金家却有些不安生。

我是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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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护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