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上杆子嫁闺女?这话是哪个说的,柳当家的你只管指出来,看我不撕烂了她那张粪箕子嘴!”
李香把扫帚往地上一戳,摆出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柳眉倒竖,浑身戾气:“柳当家的,你要讨说法,就找那个满嘴喷粪的东西去,可找不上我家,跟我们钱家沟的人品也扯不上关系,正好钱家沟的老少爷们都在这儿,我今儿就把话说清楚,柳当家的,我不知是谁跟你说了啥,但你说的这事儿,我家从来就没说过愿意!我婆婆是跟我提过,我当时就说了,我家二丫还小,我还要留两年,对了,说的时候,我大嫂也在场,她可以给我作证。” 她一指一旁的杨氏。
“她说的可是真的?”李香说的理直气壮,柳瘸子也看出来自己这是受了蒙骗,横行了这些年,他何曾吃过这等亏,看着杨氏,眼中能冒出火来,“不是你说他家很是愿意,巴不得快点儿把闺女嫁给我儿子的么,这是怎么回事儿?”
“哎呦我说他二婶,你可不能这样啊,”杨氏见李香把矛头指向自己,当即一拍大腿就质问起李香来,“昨儿你在娘跟前不是这样说的啊,娘一提柳当家的名字,你就说家里给老大买了个哥儿正缺银子,你家二丫岁数也不小了,正可说亲,又说二丫人勤快又老实,照顾他哥也照顾了这么些年,指定比别人更合适柳当家的儿子,还说要定就快些定,我这不就赶紧捎信让人柳当家的过来了,这还没一天呢,你怎么就变卦了,我为这事忙前忙后的,还不落好,我这是为的啥啊,我……”
“杨金花,你给我闭嘴!”李香气得肺都炸了。虽说乡下地方,对女孩子家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约束,可名声同样重要,他家大宝定了哥儿的事情村里人知道的不少,如今院外围了不少村民,杨氏这几句话一说出来,大家把两件事往一块想,多多少少怕是都会有点儿想法,偏生在老院就她跟老太太俩人,她还没证据证明自己没说过,要是让杨氏坐实了这件事,不说他们这做爹娘的会落个卖女求荣的骂名,就是二丫的名声也被毁了个彻彻底底,就是不嫁进柳家,要找好人家也难了。
想到自己乖乖巧巧的女儿受此无妄之灾,李香恨不得生吃了杨氏:“好啊,我就说好端端的娘怎么会提起给二丫说亲事,原来是你这个搅屎棍在捣鬼!你这个丧尽天良不得好死的,我家招你惹你了,你这么害我们,你安的是啥心!你以为你红口白牙的,说啥别人就信啥了,咱钱家沟老少爷们可不都是傻的,是,我家大宝是定了个哥儿花了些钱,可那钱是我当家的辛辛苦苦赚来的,是我们一家人节衣缩食省下来的,我发誓,我李香要说过一句卖闺女的话,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你杨金花敢发誓你刚才一句假话没说么?你敢说不!……哼,你以为把人领到我家,又引来村里老少爷们来看,为了名声我就会依了你,呸,做你的春秋大梦,我就是养我闺女一辈子,也不会称你的心!你个闺女生的……”
“李香,你够了啊,”“闺女生的”可是明晃晃牵扯到了自家父母,杨氏被骂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再也忍不住回言道:“你别说的好像是我一心想要嫁你闺女似的。”
“不是么?”李香冷笑,“杨金花,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啥样的人,咱们两家分家也有十年了,这十年你啥时候对我家的事儿这么热心过,无利不起早,别是人家许给你了啥好处,要不你会这么一伙心地往前凑?!”
“你……你……李香,你别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杨氏说话时结结巴巴,眼神闪烁,李香一眼看穿她的心虚,更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测,当即把手中的扫帚扔给钱银,沉着脸看向柳瘸子:“柳当家的正好在这儿,我是不是血口喷人问问不就知道,柳当家的,上下庄好闺女多得是,我想知道你为啥非要把着我家闺女不放?”
柳瘸子自李香和杨氏的对话中,已听出些端倪,不过他此来的目的是为自己儿子娶媳妇,也没啥可瞒着掖着的,遂实话实说道:“也不是我非扒着你家闺女,是她家相上了我家闺女,我跟她家说了,我就那么一个闺女,娶可以,得给我儿子换个媳妇儿……”
柳瘸子的话未说完,村民一片哗然:
“哦,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啧啧……”
“她自己不是也有闺女么,换亲也不是啥丢人的事儿,干嘛不用自家闺女,要去霍霍别人家的……”“真不要脸,啥人性啊,好歹是亲侄女……”
“亲侄女哪比得上亲闺女,这柳瘸子的儿子可是跟钱老二家的老大一样,亲闺女谁舍的……”
说是窃窃私语,可没几个人声音是当真是小的只有周遭几人能听见,自是传到杨氏耳朵中不少,直听的她浑身打冷战、眼前发黑。
李香一点儿没猜错,柳氏原本的打算还真是把柳瘸子领来,在老二家门口闹一闹,最好闹得村里人都知道是钱银和李香两口子自愿将二丫嫁到柳家,先坏了二丫的名声占得先机,其后只要再诱之以利,不怕老二两口子不妥协。老二家两口子给自家傻儿子定了个哥儿,说是定,真疼哥儿的人家哪会舍得让自家孩子嫁人,虽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不少是肯定的,老二家孩子多,分家这些年日子过得多苦她比谁都清楚,即便拿的出钱多半也得借,柳家家大业大,娶媳妇的聘银指定少不了,就老二两口子疼那个傻子长子疼的那样,她就不信他们不动心。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老二家两口子竟是油盐不进,还没等她说聘银,倒先让柳瘸子当众说出了换亲之事——所谓换亲,顾名思义,就是或因家贫或因貌丑或因残疾而致不能娶妻者,若有姐妹,则可与境况相同的人家交换亲事,又名“扁担亲”。
杨氏是个爱面子的人,在村里人缘一向不错,这会儿看着周围的村民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偶尔望向自己的目光中有鄙视、有不屑、有责备,杨氏又是羞又是气又是急,回头再看李香,斜睨着自己的姿态完全就是挑衅,顿时一股热气直冲脑门。
“是,柳当家的是要换亲,”听到这话,人群中的嘈杂声更大,杨氏只当没听到,接着说:“我也知道这换亲的都是亲兄妹或亲姐弟,我也想让霞子去,这不是成二嫂子盯得紧,我实在是搪不起她么!可石头又实在是相上了柳家闺女,石头的性子他二婶你也知道,拗的很,自打看上这闺女就再不肯相看别人,我也是没法子,这思来想去的就想到了二丫,好歹二丫也是他妹子不是。要说起这个,他二叔和他二婶,不是我夸石头,他对你家这些兄弟妹子可比对亲兄妹还亲呢,不说别的,当初你们在老院的时候,他就常帮着照看大宝,哪怕后来分了家,他也没少护着大宝这个兄弟,就说那年在河边儿,为了几个小崽子骂大宝是傻子,他上去就将人揍了,自己也被揍的不轻,花了多少药钱、又给人家赔了多少钱,我家可没冲你们要过一文!还有那年二丫上山捡果子,滚了坡,是石头看见了把她背下了山,又去县城请了郎中,才保住了她的脚,这些话我也不想说,我家石头厚道,常说都是亲的,做啥不是应该的呢……”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要是硬碰硬李香不怕杨氏,杨氏这一数落起旧事,钱银和李香心里膈应,却也有些莫名的心虚,只因杨氏说的都是实情。别看杨氏与李香水火不容的,杨氏生的石头和霞子,钱银和李香却打从心里喜欢。尤其石头,性子随他爹钱金,敦厚仁义,这些年的确没少帮他们家,要说今儿这事儿换成别的,他们二话不说指定答应,可事关自家闺女一生,他们就是再感激石头,也断不会拿二丫的婚事来还人情。
杨氏不知道钱银和李香转的心思,见李香不说话,脸色虽难看,却不再咄咄逼人,只当她是有所软化,再接再厉道:“话又说回来,我这么做也不单是为着石头,也是为着你家和二丫着想。别的不说,柳家这样的人家,多少人家上杆子想要嫁进去,柳当家的要是能看上咱家二丫,那是她的福分,以后进了门,有石头这个当大哥的给她做倚仗,也不怕她在柳家受欺负……当然了,大宝要是个好的,能挺起门市,我断不会说这话,大宝那不是……不是魂魄留在天上不回来么,我这当大妈的也是心疼二丫,舍不得她去别家受苦,这才……”
“我家的人自有家里人心疼,就不用外人惦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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