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添麻烦

大约十分钟后，周燮提着两袋牛奶回来了。

姜燮一捏，上头滚着水珠，“还是热的？怎么做到的？”

和她隔着两个座位的小孩儿因为扎针而嚎啕大哭，两条小腿蹬得像螺旋桨。姜斐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半晌才偏了偏头，慢慢凑过去，“你刚才说什么？”

周燮的下巴微微的痒。

他垂眸，看见了她的发顶，额头中心的发际线突出了一个小小的尖角。

他把头转过去，向前对着空气比划，“去保安室，借了点热水。”

“哦。”姜斐坐直，点点头，用牙将牛奶咬开，“真聪明。”

周燮侧身，她面色如常。

他也不再看她。

姜斐找出药，顺着牛奶喝进去，转头见周燮正盯着自己，她忽然咧嘴一笑，“看呆了？阿燮，我是不是很漂亮？哪怕吊着针也是个病美人？”

周燮慢慢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似乎长到这个岁数没见过这么自恋的人，他一言不发地别过头，盯着门诊外。

却后知后觉意识到在天色沉沉的此刻，她刚才的笑的确点亮了昏暗的医院。

他确实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

周燮用手背蹭着额头上的汗，站起身。

“你做什么去？”

“快到时间了，我去找护士再给你看看。”

他往里面走，挤进人群中，比多数人都高出大半个头。

姜斐心中道，果然是个木匠，像个傻木头似的。

*

打过针便回了家。

赵慧荣在厨房里忙碌着，见她回来便端了碗粥，说这个暖胃，适合生病的人吃，又怕她觉得太清淡，就挑了些酸萝卜放在旁边。

姜斐双目亮晶晶的，“哇”了一声，“谢谢赵姨！”

赵慧荣有点不好意思，搓了一下自己的围裙，“谢什么，快吃吧，阿燮也来一起吃，你今天也辛苦了。”

姜斐拉出自己身边的木凳，拍一拍，示意他坐过来。

周燮摇头，“不用了，我回去吃。”

“哎呀，我做的粥最好吃了，别客气。”

姜斐放下勺子，抬头看着他。

周燮坐在她身边，向赵慧荣道谢，也不用勺子，端着碗就用筷子将米和汤扒拉进嘴里。

“哎，你不怕烫呀？慢点吃行不行，又没人跟你抢。”

姜斐小口小口地啄，优雅地挑起一根酸萝卜，瞥他一眼，“难不成家里有美娇娘正暖了被窝，等你回去？”

阿燮脸红了，虽然他肤色黑，但红晕还是能让姜斐捕捉到的。

他吸溜着米粒，低沉地呼噜，试图让声音掩盖住姜斐的调笑。

但赵慧荣还是听得一清二楚，“要是有美娇娘倒好了，我们阿燮早都到该结婚了年纪了，这么能干，而且多帅的小伙子啊，以后的娃娃得多俊，你说是不是？小姜。”

姜斐大笑着点头，咬着筷子头，“就是就是！”

饭后，周燮抢着把碗洗了，姜斐送他出门，拐个了个弯跟着他一起走到了家门口。

他转身道：“冷，快回去吧。”

姜斐打了个喷嚏，抱着肩膀，“既然如此，你就再把我送回去呗。”

周燮拧着眉头表示不解，“那你跟过来干什么？”

姜斐踢他后脚跟，“你有没有绅士风度啊？我那叫待客之道，忍着病痛来送你的。”

周燮叹气，“你这叫折腾，我送你回去，但你别再跟过来了。”

“知道了，知道了。”

正是黄昏，姜斐跟在周燮身后躲太阳，一步一个脚印地踩在他的影子上。

周燮停下脚步，指着院子里面，让她赶紧回去。

姜斐虽然比他小几岁，但此刻交叉着手臂忍不住苦口婆心，“我以前的男朋友跟我谈恋爱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我送他到宿舍楼下，他再送我回来，一晚上来来回回三四次，黏黏糊糊地根本不愿意分开，这样才能有女朋友，知道不——哎！你这是什么表情，你是不是觉得我骗你呢？”

周燮表情很诚恳地摇头。顿了几秒，他道：“所以他们成了你的前男友。”

“啧，你不会说话还这么毒呢！”

周燮抓住她打人的胳膊，黑白的分明的双目炯炯盯着她看。

“疼！”

他松开手。

姜斐瞪他一眼，心道好心教你一点儿不领情，就在转身要回去的时候，他又拽了她一下。

姜斐不回头，故意道：“洗耳恭听。”

周燮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气了，只能掰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

这便是和哑巴对话的奇妙之处。

说话需要看着对方，显得每一次都很郑重。

姜斐抬起眼睛。

只见周燮问自己，“难受了这么多天，怎么一直不说？”

姜斐沉默了一会儿，快速抿了一下唇角，“我生病从来不想去医院，而且也不想再麻烦你们。”

周燮低眸，看着她。

他背对着阳光，浅浅的金色勾勒他错落的侧脸。

“没有人觉得你添麻烦了。”

“我知道。”姜斐用脚尖轻轻地点了一下地上的碎石子，又笑嘻嘻地抬起头，像是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多招人喜欢呀！”

她冲他招手，“拜拜，我回去了。”

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前，姜斐又回头瞧了一眼。

周燮还没走，但也没看她，像是个石狮子守在门口。

姜斐停顿了三秒，心道地上有金子啊？

*

睡前，她按照医嘱吃了药便沉沉睡去。

早上七点多被吵醒。

姜斐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坐起身，

不知道怎地，她下意识就偏头朝窗外向周燮家的方向看去。

还真的有个身影在那里。

她裹着被子跳下床，推开窗户，周燮显然一愣怔。

姜斐像是抓到了什么现行似的，指着他打量一番，“你干什么呢？放在古代，你这样还会撬锁的男人就叫采花大盗，登徒子，懂不懂？”

周燮慢慢蹙起眉。

姜斐撑起下巴，“别一天到晚就两个表情嘛，赵姨都说了，你长得多帅呀，不能这么浪费了。”见他不说话，她又问：“你来做什么呢？”

周燮低下头，端来一个碗，上面盖着个盘子。

姜斐掀起盘子，“这是什么呀？”

“玉米煮的粥。”

姜斐眼睛一亮，“甜的？”

“嗯。”

“你做的？”

“嗯。”

姜斐拿来一个勺子，尝了一口，玉米粒香甜软糯，她抬起头，“你还真挺厉害的啊？”

周燮：“从小做，就会了——我走了，你最近别在镇上的小餐馆吃东西。”

姜斐本想点头应声，话在嘴边却忽然拐了个弯，“你给我做吗？”

“……”

“那就谢谢你啦，好邻居。”

周燮今天在城里的一户正在装修的人家做木桌子。结束工作后，他绕到以往去买菜的小铺子，那里的老板跟他相熟，拿出专为他留好的菜，却又见他挑了些别的东西。

“阿燮，今天怎么买的东西多啊？”

他想了一下，“家里有客人。”

老板看不懂手语，隔了一会儿才明白。

周燮又问他借了纸和笔，在上面写道：“以后每次都多买一些。”

老板“哦”了一声，“天天都有客人啊？”

周燮这次没吭声，提着东西走了。

*

姜斐还是难受，但今日赵慧荣不肯出去干活，说要留下来照顾她，她只得让自己尽量表现得不要太虚弱，叫她担心。

饶是如此，赵慧荣还是慌张，她总觉得姜斐细皮嫩肉的，不如一般人经得住生病的打击。

她说：“当初县长特意嘱咐我要好好照看你的，现在你得了肠胃炎，这可怎么办呐。”

“没事的。”姜斐摇头，“你看我现在能吃能睡的，什么事儿也没有呀。”

她哄着赵慧荣出去跟人聊天，然后趁着她不在的这段时间，给自己烧了水，终于洗了个澡。

又把自己的床单也洗干净，姜斐看着自己发红的指尖，甩了甩手上的水。

昨夜出了一晚上汗，得洗过才觉得舒服。

姜斐换上睡衣，站在窗户边吹头发，耳边被呼噜呼噜的声音充斥着，直到莫名闻到一阵香味才关了吹风机。

窗外有个影子。

姜斐推开窗，这才意识到原来周燮在外面敲了许久。

她摸摸鼻子，“对不起啊，我没有听见——你做饭了吗？好香啊。”

周燮把自己手中的碗忽然往后一挪，“你洗澡了？”

“……嗯，对啊。”姜斐低头看看自己，发尾有一珠水正巧打湿了睡衣的一角。

水滴渐渐晕开。

“怎么了？”

她无辜地眨着眼睛。

“你生病了，不能洗澡，会加重的。”

姜斐无所谓地“哎呦”了一声，“那我熏死我自己怎么办？”

她低头将吹风机放好，“你从门进来，我们一起吃。”

周燮等着她抬起身，才回答：“不用，我回家还有事情。”

姜斐讨厌总是一个人吃饭，“那我去你家吃。”

可是他的脸上还是浮上了否定，慢吞吞地拒绝，“不太方便。”

姜斐抱起手臂，“你家里藏着什么呢？”

周燮不做表示，把一素一荤端到木桌上，指了指，“你吃吧。我明天再来给你送饭，直到你痊愈。”

他要走，姜斐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那明天能去你家里吃饭吗？”

周燮的唇抿起来，目光微有躲闪。

姜斐冷笑，“也不行，是吧？”

她松开手，拿出自己的钱包，抽出不知道几张红色钞票，塞进周燮的手里，“你不让我去你家那就算了，但你以后你得包了我的伙食，这是费用。你的那份我也付了，用光了就来找我，明天我要吃辣爆鸡丁。”

周燮捏着钱，神色像是抓着炸弹，“你现在不能吃太辣。”

姜斐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忽然发觉到自己现在喜欢和周燮交流，她“哼”了一声，“这你别管，做就行了。”

周燮转身要走。

姜斐双手站起来，双手撑在窗户沿上喊着嘱咐，“哎！但是如果你家里有别人，她的伙食费可不由我管，你不能把公家的东西用在私家上，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