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对象

连着三天，姜斐的伙食都是由周燮包管的。

她吃了几顿好的，体重增长了四斤，精神饱满了不少，看着病已完全恢复。

傍晚，周燮站在窗户口告诉她明天自己要去镇上接着干活。

又递上来一张纸，姜斐拿来一看。

是两张菜谱。

家常茄子和清炒时蔬。

他又嘱咐，“你得自己学会做饭。”

姜斐扯着他的手腕，“那你明天回来吗？”

周燮想了一下，摇头。

“得抓紧时间了，不然做不完了。”

姜斐沉默了一瞬。

他这几天大约因为自己待在家里没出去干活。

“那不能睡觉了？”

“能。就是没必要在路上耽误时间了。”

“那后天呢？后天晚上会回来吗？”

周燮还是摇头。

姜斐叹口气。

他又比划，“大后天能回来。”

姜斐眼睛一亮，“那我去找你行吗？我想去买点日常用品，再……顺便洗个澡。”

周燮“嗯”了一声，准备转身要走，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来，摆手与她告别。

姜斐也晃晃手腕，“那你明天别太辛苦哦！今晚早点休息哦！”

*

她次日去了郭晓家。

郭晓刚刚喂了女儿，转身让她坐在旁边，“你病好了？”

姜斐点点头，伸出一根指头让孩子玩。

她递过去手里的塑料袋，“给你们的。”

“啥啊？”

郭晓打开塑料袋，“哎呦”了一声，抖落处里面的衣服，“这是你买的？你去哪里买的小孩子的衣服？”

姜斐一笑，故作神秘地不说话，倒是回头拍了拍郭晓儿子的下巴，“给阿姨一个你手里的棒棒糖行不？”她指着那堆衣服，“你看，这是阿姨送你的衣服，咱们礼尚往来怎么样？”

孩子没听懂最后几个字，但却直勾勾地盯着那牛仔裤。

停顿了几秒钟，他扭头跑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葡萄味的糖，塞进姜斐的手里。

姜斐拆开包装，放在嘴里。

郭晓碰她胳膊，“你是不是花了很多钱？赶紧退回去，是不是还能退啊？”

姜斐用棒棒糖把自己的脸颊鼓出一个球，笑嘻嘻的，“退不了。”

郭晓摸摸那衣服的布料，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就觉得挺舒服，她说：“怎么退不了？我们上次在镇上的商场里买了一件外套都给退了。你这些衣服花了多少钱？”

“无价。无价之宝。”

郭晓有点浑身发热，姜斐是首都来的，之前过得不知道是什么滋润日子。她估计这些衣服是自己想像不到的价格，她不肯收别人这样贵重的礼物，但又确定自己还不起。

姜斐瞥了她一眼，这才拉起她的胳膊，“你想哪里去了？我说无价之宝是因为这是我亲自做的啦。”

“你自己做的？”郭晓瞪圆了眼睛，把女儿从腿上放下来，“老天呀，你咋这么厉害？”

姜斐把棒棒糖咬得嘎嘣脆，“那可不？我就是学这个的。”

她前两天病好了大半，又觉得全身还是酸软，也不愿意出门，想起郭晓两个孩子已经露了线的衣服，便麻烦赵慧荣将家里的缝纫机搬出来，拆了自己的几件衣服，给他们做了四五套衣服。

“真的？真的是你自己做的？”

郭晓觉得不可思议，她也会做衣服，但主要都是缝缝补补，哪里能有这么好看。

姜斐不多解释，“快给他们试一试。”

郭晓将牛仔背带裤在自己儿子身上比量了一下，又摇摇头，“不行，我们不能要，这些东西哪怕是你做的，布料也肯定贵。”

“那用都用了，我又穿不上了。你要是不要，那我就扔了去。”

她一边说，一边把那些衣服拿回来，站起身就要作势出门。

“哎……”

郭晓拽着她。

姜斐回头，她却又不说话。

“行，那我真的扔了。”

郭晓不让她出门，有些结巴，“你、你这么有本事，干脆再做回自己的衣服。”

姜斐被她逗乐了，挑出一条粉色的小裙子，走到小女孩儿的面前，细声细语，“宝贝儿，你看这裙子喜不喜欢？”

小婴儿哪里看得懂，但却被裙子上的蝴蝶结吸引，肉乎乎的小指头抓着不肯放开。

姜斐看着郭晓，耸耸肩，“你看，你女儿喜欢，快给她换上试试呀，小女孩儿不就是要漂漂亮亮的吗？”

郭晓无奈地笑了，戳了戳女儿的脸蛋，“小丫头片子，屁大的孩子就知道臭美了。”

孩子伸开双臂看着母亲嘿嘿直笑，姜斐心里软软的。

等着郭晓给两个孩子都换上了新衣服，她从兜里掏出手机，手把手教他们摆动作，拍了几张照片。

郭晓看着屏幕，笑容腼腆，脸蛋上的红圈挤成一团，“真好看，没想到我的娃娃们也能有这么洋气的一天。”

她抱着手机里的照片不愿放手。

好可惜，她们此刻离得这样近，但却一时半会姜斐竟然不能将这些电子照片发送给她，让她永远留存孩子此刻的笑容。

姜斐坐在小板凳上。

门口一辆牛车慢吞吞地驶过去，掀起尘土。

她眯起眼睛。

黄土像是纱，笼罩着骞阳村，让它与村子之外有了不同。

这里的生活很慢，交流方式变得古朴，但是姜斐这大半个月竟然也不觉得难以适应。

她看着牛蹄踩过的痕迹，忽然想起了周燮，想起了连接两个房子的那扇窗。

慢慢笑起来。

她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土，跟郭晓道别。

“晚上留在这里吃饭吧，我们吃面。”

姜斐心动了一瞬，摆手，“我回去自己做。”

“你不是不会做饭吗？”

她眼尾上扬，“阿燮给了我食谱，我去检验一下他是不是认真写的。”

*

第三日早上，周燮交了工。主人家给他买了瓶矿泉水。

他点头表示谢意，捏着瓶子喝掉大半，随意蹭了蹭嘴角之后，蹲下身从自己的包里掏出纸币，写下几个字，递给那人。

对方一看。

“你要买什么？我们小区楼下就要超市。”

周燮摆摆手，展开手臂比划了一下。

“要大一点的超市？那你得往南边开，那里有一个商场，前年才开，是城里最大的了。”

周燮问她要了名字，又是道谢。

只见他从自己的那个黑色双肩包里掏出一个抹布，擦了擦包上落的灰，然后才背在身上。

多细心的男人。

女主人侧眸打量着他。

他一天干活只有六十块钱，包两次盒饭。若是真的磨洋工，他们也没办法，毕竟如今熟练的木工不好找。那日周燮说要请假，发了十几行的道歉短信，保证自己一定会按时在本周结束工作。

主人家本以为他只说些漂亮话，没想到人家整整两天不肯休息，把活给赶了出来，且家具打磨得很是细致，叫人完全挑不出差错。

女人退后一步，笑着问：“周燮，上次签字的时候看过你的身份证了，你今年26岁了是吧？”

周燮点了一下头。

“那也老大不小了，结婚了吗？”

他皱起眉头，但也不好不回答问题，就摇摇头。

“没有啊？那有女朋友吗？”

周燮摆手。

他虽然穷得很，但却是周正得英俊，若不是因为是个哑巴，定然有不少姑娘跟在身后追着。

但女主人却不觉得不会说话算是什么缺点。

她想起自家老公，话倒是不少说，但嘴贱得慌，平时像个苍蝇似的惹人讨厌。

身边的大多数男人也都如此。

可周燮真老实。

她琢磨着给自己亲妹子寻个对象。

“我亲妹妹今年二十五岁，也没结婚呢，大专毕业，在幼儿园做老师，工作稳定，你不如过两天见一见？”

周燮露出一个惊讶的神色来，连忙摇手。

“我妹妹也很漂亮呢，你急着拒绝什么？难道你不打算结婚了？这辈子都不结了？”

周燮有些着急，不得不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嗯”字。

女主人有点不满意。

她拿回本想多给的二十块钱，给了周燮一百八。

周燮放进钱包里，出了门。

*

他和姜斐还是在宾馆见面。

进去时，那前台看他的目光变得肆意得探究，嘴角带着一丝“不管哑没哑，男人果然都是一个混蛋样”的嘲弄，指着天花板，“人家姑娘已经在楼上等你了。”

今日的姜斐有备而来，周燮进去时，她正在用吹风机。

黑色的长发被热风掀起，像裙摆一样。

她关了机器，回头被站在身后的周燮吓了一跳。

周燮因为她的叫声退了两步，“我咳嗽了好几声。”

“我没听见。”

“你刚才没关门。”

“我知道，专门给你留的。”

姜斐坐在床上，“你去洗吧。洗完咱们买东西去。”

周燮想起方才前台的眼神，半晌站着不肯动。

姜斐推他，“快去呀，你是不是干活出了很多汗？”

周燮犹豫了几秒，也觉得身上实在黏糊糊的，转身进了浴室。

姜斐忽然“哎”了一声，“有手机吗？”

周燮从兜里掏出来一个比赵慧荣高级不了多少的款式。

“借我玩会儿行吗？不看你短信。”

周燮点点头，都扭头准备进去了，又转身比划。

姜斐抬起脑袋。

见他说——“我手机里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短信。”

她扑哧乐出来，在床上打了一个滚，哈哈大笑，“阿燮，你怎么这么憨厚？”

周燮叹口气，似乎不能理解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关上浴室的门，姜斐听到哗啦啦的水声之后，还是咧着嘴。

她真的没见过这么好玩的人。

要知道，原来的男朋友都不愿意给自己报备跟其他异性都聊天记录呢。

姜斐把手腕上的皮筋拿下来，对着镜子给自己编了个麻花辫。

这房间里的镜子不知道用的什么材质，近乎一个哈哈镜。

她把额前的随发捞在耳后，心想，这小城有意思的事儿可真多。

虽然这所谓的光华大酒店不中用，但实打实的帅哥却是越看越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