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神医要翌日才到，镇上已经高高挂起了横幅，赞扬薛神医的医术高明，妙手回春。

齐瑜找到一间客栈，慕名而来的客人几乎住满，只余下一间房。

余下的房并不宽敞，床也显得窄小，好在齐瑜和陵昀二人身型都算瘦削。

齐瑜点亮屋内的烛火，引着陵昀坐下。

“说说，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

陵昀此刻的视力已恢复大半，只是尚有些模糊，听到齐瑜发问，想要向往常一般沉默着糊弄过去。

齐瑜却如何不知晓他的心思，伸手捏住陵昀的双颊，凑近了瞧陵昀的眼睛。

“休想敷衍，不然明日就带你去找郎中煎药。”

陵昀最怕吃苦，不情不愿地开口。

“出镇的时候，扬了一阵风沙迷了沈林他们的眼睛。”

“竟然是沈林这帮人害你。”

齐瑜几乎要拍案而起，却品出陵昀话里的不对。

“你迷了沈林的眼睛，自己却看不见了？”

陵昀点了点头。

齐瑜不知道该说什么，却是气笑了。

“说了让你不要对旁人用这些奇怪的把戏，你瞧，因果报应，总是要应验到自己身上。”

说着，心疼地用指腹轻触陵昀的眼尾。

陵昀看不清齐瑜的神情，却知道他此刻已经心软。

“不碍事，明日就好了。”

齐瑜听陵昀云淡风轻的语气，显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忍不住在他的脑门敲了一记：“还不涨教训，下回再遇着更厉害的可如何是好。”

齐瑜以为陵昀用了灵力就会遭到反噬，全然不知一切的原因在于当初自己要陵昀许下的承诺。

此事若如实讲来，反而让齐瑜烦扰，陵昀便默认了齐瑜推测。

也不是什么大事。

陵昀此刻自信的以为，不过是在凡间行走，任凭反噬如何厉害，他总能护齐瑜周全。

“你今日是怎么了，”肩并肩躺在并不宽敞的床上，齐瑜突然轻声发问，“分明之前无论如何都不愿开口说话。”

陵昀习惯性地沉默，思忖片刻后回道。

“大约是因为今日才明白，即便是我，也需要语言的力量。”

齐瑜觉得陵昀这话意有所指，却无力细想，白日的疲劳袭来，二人依偎着沉沉睡去。

命运的齿轮开始旋转，谁也抗拒不了时间的洪流，踏出桃花镇的那刻起，二人便一步一步靠近漩涡中心，往后数十年，只有在漩涡席卷中挣扎着生存。

天微微亮，齐瑜是被街上鼎沸的人声吵醒的。

“不是说薛神医午时才到，怎么清早便这样热闹。”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齐瑜打了个哈欠，走到窗边，向外张望。

清潭镇的街道比桃源镇宽敞，属于北境商行往来频繁的城镇，街道由平坦的青石板铺成，可供两侧不同方向的马车同时并行。

此刻，宽敞的街道却只留下供一辆车马通行的空间，道路的两侧都被窜动的人群挤占。

多是年轻的女子，手中提着花篮慕名围观。街道两旁的商贩也都放下生意，站在店铺门口张望。

“也不知道这薛神医到底是哪般的好样貌。看着倒是有潘安掷果盈车的架势。”

齐瑜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桌上抓了一把瓜子，依着窗沿，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和陵昀八卦着。

“不过要说样貌......”

齐瑜拦住陵昀的肩膀，凑近了调笑，

“我们小昀儿才是一等一的好看。”

被夸的当事人面色不变，细看却能发现耳尖微红。

齐瑜捡到陵昀那天，就觉得，陵昀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小团子。

如今这小团子却几乎与齐瑜一般高了。

要让齐瑜形容的话，陵昀应当是话本里的玉面书生，凭借一张清秀容颜便可以让千年修为的妖交付真心。

眉眼不似寻常儿郎那般硬朗，如月亮般滚圆透亮的眼睛，笑起来便成了一弯月牙。

鼻子秀气高挺，双唇如点朱砂般红润，却全无一丝阴柔。

承袭了凌云山脉的气韵，齐瑜以为世上最干净美好的词汇，用来形容陵昀，都是极为合适的。

人们原本都已在街旁拥挤着站定，远处却忽然掀起一阵响动。

传来一声声惊呼：“薛神医到了！”

连齐瑜都不由得向外探了探身子，更不用说街上狂热的人群，一时间，你挤我，我挤你。

淑女们手中的花篮都被挤的微微变形。

车马缓缓驶来，伴随着无数尖叫。

这位薛神医看来是颇不低调，此时身着一袭红衣，将车门大开着，摇着手中折扇，不时与街道两旁的路人挥手致意。

陵昀此刻视力已全然回复，远远遥望着，正巧与薛神医向上的视线对上。

陵昀瞧见了薛神医的样貌，一丝诡异的情绪却涌现出来。

转过头去端详着齐瑜这张自己朝夕相处七年的脸，二人的相貌竟有五分相似。

车马驶近，齐瑜也看见了薛神医的长相，嗑瓜子的动作不禁一顿。

过了半晌，回过神来。

“陵昀，你瞧这薛神医的样貌，与我是不是有些相似。”

陵昀点了点头，见齐瑜情绪不对，出言安慰：

“但你更好看。”

齐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复杂的情绪瞬间被抚平。

揉了揉陵昀的脑袋，将窗户合上，世上样貌相似之人不可谓不多。

薛神医到底长什么样，于齐瑜而言并不重要，只要他医术确实高明，能给娘亲治病便好。

薛神医由镇长的车马接送，此行直抵镇长家宅，眼下没有接触的机会。

齐瑜与陵昀不曾出过远门，便决定先在清潭镇转上一转，淘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带回去给齐夫人街门。

走在街头，不时有好奇的目光投来，大约也是注意到了齐瑜与薛神医相似的样貌。

又走过一个街巷，陵昀忽然将齐瑜拽进巷口，挥一挥衣袖在齐瑜面上一扫。

齐瑜还未来得及发问，陵昀便像没事人似的，又牵着齐瑜回到大道上。

这之后，齐瑜明显感到方才好奇打量的目光不再，偶尔又姑娘家擦肩而过，更多也在偷偷向陵昀面上打量。

“你又用了什么法子，还看得见路吗？”

不可在旁人面前使用灵力，陵昀感觉自己逐渐摸清了齐瑜的誓约的界限。

只在二人之间使用灵力，似乎不会被算作违约。

“无妨，不过是一点幻术。”

齐瑜这才放下心来，言语间又轻松玩笑起来：“方才说我比薛神医好看，眼下又不让人瞧我的样貌，莫不是想金屋藏娇。”

齐瑜把好好的举动添油加醋地附上原本没有的意味，偏陵昀还反驳不得。

“啊，糖人。”

清潭镇的糖人花样比桃源镇多，几乎叫人看花了眼。

做糖人的小贩倒是手巧，一个一个糖人，竟然做成了薛神医的模样，甚是畅销。

齐少爷灵巧的身手此时发挥了作用，三下两下穿梭在人群中付了钱，拿了糖人过来。

陵昀接过齐瑜递来的，与齐瑜神似的糖人，一时竟不知道从何下嘴。

陵昀在桃源镇就听得苏家戏班的名声，一路上留意着，听得苏月今日要在茶楼献唱，捏着糖人径直来了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