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的阳光越升越高,街角小摊被照得暖洋洋的。
闵文丽一手拎着装着锦鲤的水桶,一手抓着白莲花的塑料盆,回头看了眼怀念:“走吧,赶紧回老宅。我让你舅昨晚就把池底清理了一遍,咱们今天把水放好,鱼一放进去,就能活蹦乱跳了。”
怀念接过她手里的花盆,轻声“嗯”了一下。
上车前,她又回头看了眼热闹的花街,街边飘着泥水和荷叶的味道,像是小时候夏天某一幕慢慢重现。
车上,闵文丽又开始念叨:“家里那池子还是你外公当年亲手砌的,你记得吧?小时候你老是往里面扔糖纸,说是喂鱼。”
怀念笑了一下,窗外街景一点点向老城区过渡。
车到老宅的时候,太阳已经升高,宅院门前静悄悄的,只有树影斑驳。那是个老式的小院子,砖墙上爬满青藤,门前一方小池,池子边的瓷砖已经磨得发白,水管搁在池沿,阳光在水面泛起细碎光芒。
“你把鱼放门廊下歇着,我去拿换水的泵。”
“好。”
怀念蹲下身,小心把桶安置在阴凉处。她把白莲放到池边,一低头就看见有两只小青蛙蹲在池沿角落,一动不动。
她忽然笑了,轻轻撩起一缕头发,系到耳后。
刚起身,就听见老宅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淡淡响起——
“我来帮你。”
她一愣,转头就看见时屿站在门口,身上是简单的白T和卡其色裤子,手里还拎着两瓶水。
阳光斜斜洒在他身后,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怎么来了?”她语气不算惊讶,却也没想到他真会来。
“你不是说要弄鱼池?”他慢条斯理地走近,“我想了想,你妈不一定舍得你下水。”
怀念抿唇轻笑了一声:“你真是……”
“还记得这池子么?”他走到她身边,看着那一汪还没放满的水,“小时候你摔进去过一次,还赖我说是我推的。”
怀念一时被他勾起回忆,忍不住抬手推了他一下:“你就是推的!”
时屿稳稳被她推了一下,神色未变,只是垂眼看她:“所以现在来还债。”
她愣了愣,没再说话。两人并肩站在池边,看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水面,莲叶浮起一圈涟漪。
没一会儿,闵文丽从屋里出来,看见时屿先是一怔,然后又像早料到他会来一样,直接把手里的活一分三:“你们俩把水接上,一会儿我来布置莲花和盆石。”
时屿“好”了一声,卷起袖子就去接水,力气活几乎都包了。
怀念蹲在池边,袖子挽起,正给莲盆扎根。水慢慢从水管灌入,落在水面时发出轻响,像某种沉默里的安慰。
过了一会儿,时屿忽然转头:“你记得你外公以前常在这里放烟叶,驱蚊。”
怀念轻轻“嗯”了一声:“还有一个夏天,他非要养白玉螺,说能清池底,结果全爬到荷叶上,把花都咬烂了。”
她笑着回忆,眼里带了点热意。
时屿没再说话,只是站在她身侧,看她将一盆白莲慢慢移入池心。阳光打在她手腕上,皮肤莹润,像水光凝成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开口:“谢谢你今天来。”
时屿看她一眼,淡声:“你要是再不让我插手点什么,我大概就要被你安排成‘周末见一面的那种关系’。”
怀念一顿,忽然抬起头看着他,眼神认真极了。
“时屿,你不是周末限定的。”
他眉眼一沉,目光落在她身上。
“你是……每天我醒来都想见的人。”
时屿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低声道:“那你以后别老先接别人电话。”
怀念哑然失笑,伸手握了握他的指尖。
“好。”
阳光正好,水池中莲叶展开,锦鲤将入,风吹过树叶,像时光也安静了下来。
他们站在老宅小院的水池边,背后是砖墙青藤,眼前是一池未满的水光和莲影。
像是某种未说出口的约定,也像某种不必说出口的答案。
池水灌满,莲叶舒展,几尾锦鲤已然安稳地游在水中。阳光缓缓偏斜,小院里浮动着荷叶与水的清气。
怀念从厨房里端出一壶绿茶和三只白瓷杯,时屿在木桌边擦干净桌面,顺手摆好了凳子。闵文丽抹了把额角的汗,坐下便喝了一口:“这才像夏天的日子。”
茶水温热,阳光透过葡萄架洒下一片斑驳,院子里一时静得仿佛能听见时间从树影里穿过。
时屿坐在怀念身侧,手里握着茶杯,指节修长。他没多说话,只是目光时不时落在怀念脸上,看她眯眼望池,神色安静得像小时候在老宅的午睡时光。
“我小时候经常在这儿打盹。”怀念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声说,“热风吹着,荷叶动一动,我就能睡过去。”
“小时候你睡觉还张嘴打呼噜。”闵文丽打趣道。
怀念翻了个白眼:“那是你听错了。”
“是你外公拿蒲扇给你扇风扇到睡着,后来自己也打起呼噜了。”闵文丽笑着摇头。
一阵风吹过,时屿忽然抬手替怀念掖了掖鬓边被风吹乱的发,动作很自然,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细致。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是隔壁的王姨,手里提着个刚摘下来的西瓜。
“哟,今儿真热啊——”王姨跨进门,目光一扫,顿时笑出声,“哎哟喂,这鱼池真是翻新啦?”
“是啊,怀念回来一趟,我说得收拾收拾。”闵文丽起身迎她,把椅子拉出来,“快坐,进来喝口茶。”
王姨放下西瓜,凑到池边看了几眼:“这鱼精神着呢……唉,我说,小怀念——你旁边这位帅哥是……”
她话音一顿,眼睛在怀念和时屿之间来回打量,“不是你弟吧?不会是——男朋友?”
怀念刚喝下去一口茶,差点呛住。
闵文丽倒是落落大方,直接道:“是,小屿。认识几年了,早晚一家人。”
王姨立刻咧嘴笑:“哟哟,难怪呢,一看这小伙子就是那种稳稳当当的。那我可得问一句——你们俩结了婚以后,谁管钱啊?”
怀念一时有些无语,放下茶杯:“王姨,这也太快了。”
“这叫提早关心。”王姨笑得脸上的皱纹都亮起来了。
时屿这时淡淡开口:“她管,我不太会。”
王姨一愣,随即乐得一拍大腿:“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通透!男人不争着管钱,日子反倒顺点。”
“主要是他花钱没概念。”怀念补了一句,语气轻快,“买个杯子都能挑半小时,结果买回家没几天就摔了。”
“你挑的。”时屿低头喝茶,淡淡反驳。
“你刷卡的。”怀念挑眉。
王姨乐不可支:“好了好了,听你们这斗嘴,我都想多待会儿了。”
阳光慢慢从葡萄架间滑下去,小院里茶香氤氲,风吹动树叶沙沙响,鱼池边的莲叶轻轻晃动,锦鲤在水底划过一道道涟漪。
时屿看着怀念,不说话,只是轻轻靠过去一点。
他心里忽然有点想:要是日子能一直这样就好了,有阳光、有茶,有她。
怀念仿佛察觉到什么,转头看他,眼神柔软。
他们什么也没说,但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午饭过后,老宅静悄悄的。
闵文丽泡了一杯淡菊花茶,说了句“我去屋里歇会儿”,便关上门,落下厚重的帘子,屋里顿时昏黄一片。
怀念站在院子里,阳光洒在鱼池边,莲叶微动,锦鲤悠然游过。她收起几只没喝完的茶杯,回头看向坐在长椅上的时屿:“要不要出去走走?”
时屿点点头,“我记得前面有个公园。”
“嗯,你小时候还在那里爬树摔过。”
“你笑了我三天。”他故意瞥她一眼。
她扬眉一笑:“现在想想,真该多笑一天。”
两人出了老宅,沿着熟悉的巷子慢慢走着。老街的空气带着砖墙晒过的温热味,偶尔有电动车穿过。走到公园,熟悉的银杏树还在,秋千也没换,斑驳的铁架像时间留下的旧印。
怀念先一步坐上去,脚尖轻点地面,秋千晃了晃,风吹起她的发尾。
时屿站在一旁,看着她低头的模样,沉默片刻,才缓缓在另一个秋千上坐下。
他们并排坐着,手仍紧扣。
过了一会儿,怀念忽然轻声问:“时屿,如果那年我们没有分开……你会想我留下那个孩子吗?”
声音很轻,带着些小心翼翼,又像埋藏已久的旧事,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捧出。
秋千轻晃,时间像是停了一瞬。
时屿侧脸望着她,静静看了一会儿,仿佛那一刻他也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懵懂却来不及长大的自己。
“会的。”他说。
声音不大,却格外坚定。
怀念抬头,看向远处奔跑的孩子们,声音低下来:“可是……那时候我们还只是学生。”
时屿低下头,脚尖轻轻蹭着地,像在斟酌那段沉重的记忆。
“是啊,”他说,声音低得像风穿过银杏枝,“我们还小,什么都不懂,连未来是什么样都想不清楚。”
他顿了顿,像是在咽下一口话。
“可我还是会想,哪怕我们很笨、很年轻、很不成熟……哪怕会吃很多苦,我也想我们一起试一试。”
他偏过头看她,眼神坦然而温柔:“不是因为责任,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那是你给我的,第一个家。”
怀念眼里光芒微闪,随即低下头,嘴角轻轻扬起。
她指尖微微收紧,秋千缓缓晃着,低声问:“那如果我当时告诉你,告诉你我怀孕了……你真的不会犹豫吗?”
“会。”时屿坦然回答,“我一定会慌,会怕,会手足无措。”
他望向她,眼神清澈,“但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我不敢说那时能做得多好,但我一定会陪你走下去。”
怀念鼻尖微酸,眨了眨眼没说话。
她低头望着两人交握的手,忽然笑了:“我们都太倔了。”
“所以老天才把你留给了现在的我。”时屿说。
怀念偏头看他,眼角含笑:“你现在说话,比以前会撩。”
他挑眉:“你现在,比以前更值得我撩。”
“肉麻。”
“可你听了,就不想走了,对吧?”
怀念没有回应,只是轻轻把头靠过去,额角贴着他的肩,像是某种落地。
秋千慢慢停下,风吹过银杏树,几片叶子旋着落下,绕过他们的脚边。
时屿轻声道:“我们那年错过了一些东西,但也换来了今天能并肩走的日子。”
“嗯。”怀念轻轻应了一声,像是把这一刻藏进了心里。
她知道,不是每一个“如果”都能被答案温柔接住。但他们有幸,走到了后来。
那就已经足够了。
她不再说话,只是抬起头,深深看了他一眼,眼里仿佛映着秋千后的那棵老银杏。风吹来,枝叶沙沙作响,像岁月在低语,说着他们都未曾忘记的那些年。
秋千轻轻晃着,像时间从未停歇。
他们就那样坐着,手指紧扣,像在悄悄补回,那些曾错过的日子。
工作日恢复正常节奏后,两人各自回到岗位。叶瑾瑜继续在品牌方市场部赶着新季度的宣发排期,江昱恒则开始跟进新一轮的商务合作,对接的是时屿在谈的海外代理。
那天午休时,公司群里有人贴了新商场试营业的内部邀请二维码,说员工持工牌可以提前入场试逛。叶瑾瑜扫了一眼,顺手发了张贴图给白允然:“要不要买点出国用的东西?那边气候跟这边不一样。”
白允然回复得很快:“可以买。你下班要去?”
她打了个“嗯”的表情发过去。
正准备锁屏时,系统跳出一条新消息——江昱恒。
【你今天晚上去那边商场?】
她抬眼,办公室另一边,他还在视频会议,没看她这边。
【你怎么知道的?】
【你刚把图发群里了,我也在那个群。】
叶瑾瑜一愣,随即想起,是之前为了协调出行建的临时群,江昱恒也被她拉进去当“搬运员”。
【……我忘了你还在。】
【所以?我可以一起去吗?】
她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手指顿了顿,还是打字:
【我自己开车去。】
【我可以开车送你。】
【我不是小学生。】
【那我是送你去写生?】
叶瑾瑜:“……”
她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敲下一行字:
【五点半楼下。】
江昱恒似乎早有预期,回得干脆:
【好,车洗了,导航调好了,就等你下楼。】
午休结束前几分钟,他又发了一句:
【你要不要顺便列个购物清单,我在会议上顺手记记。】
她没回,直接关了聊天框。
下午五点三刻,她刚下楼,江昱恒已经等在办公楼侧门口了。
车窗落下一半,他一手搭着方向盘,另一手拿着一瓶气泡水冲她晃了晃:“坐吧,今天服务业标准配置。”
“你知道你有点讨打吗?”她拉开车门坐上去。
他笑了一下,启动车子:“知道,但我也知道你吃这一套。”
商场刚开业,工作日傍晚人还不多,灯光干净明亮,地面擦得发亮,像什么都还没被生活真正踏乱。
叶瑾瑜对着导航楼层图扫了一眼:“我们先去三楼,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旅行箱。”
江昱恒点头:“你之前那个箱子不太行了,上次出差拉链不是卡住了吗?”
“对,而且重量有点重,想换个轻一点的。”
两人走进箱包专柜,导购立刻迎上来。叶瑾瑜没说话,江昱恒已经问:“有没有26寸以内、四轮静音、万向滚轮的款?”
导购眼前一亮:“有的有的,您这边请。”
叶瑾瑜斜他一眼:“你是不是提前做了功课?”
江昱恒轻笑:“怕你嫌麻烦,做个伴侣就得尽职。”
她摇头没回话,挑了一个深蓝色PC材质的,箱体干净利落。拉了一下手感,又蹲下来看轮子,眉眼显得认真。
江昱恒在旁边帮她提另一款:“这个稍微宽一点,走远路好装。但你如果不想托运,可能得再看小一号。”
“允然肯定带不动太大箱子。”叶瑾瑜说,“他肯定最后也会甩给我。”
“那你就再多带一个。”江昱恒侧头,“我帮你拎。”
她轻轻笑了一声:“你这话听着怎么像带娃。”
“我带你弟,你带我,挺公平。”
挑好箱子后,两人又去买了一些常用的基础药品和转换插头,又在护肤专柜前停了几分钟。
江昱恒站在她后面,看她低头挑小样的时候问:“你打算给允然也买一套?”
叶瑾瑜“嗯”了一声,语气淡淡:“他皮肤比我还敏感,换水土容易出状况。”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试用区挑出一套成分温和的保湿精华,动作利落自然,像是在完成一件熟得不能再熟的小事。
江昱恒看着她的侧脸,眼神轻轻一动,过了几秒才低声道:“你对他,真是细心。”
她语气平静,没有炫耀也没有负担:“小时候他一过敏就起疹子,那时候我妈工作忙,家里顾不过来,我就记住这些了。”
江昱恒没有立刻接话,只是静静看她将瓶瓶罐罐一样样放进购物篮,动作不急不躁,安静得像在做什么仪式。他忽然意识到,这些琐碎细节,其实是她表达情感的方式——不喧哗,不热烈,却扎实、稳当。
“那你以后,”他语调柔了下来,“愿不愿意也对我这么细一点?”
叶瑾瑜动作一顿,抬头看他,眼里没有惊讶,只有一丝像被温柔轻轻撞了一下的静默。
她没说话,目光落回购物篮里那排整齐的瓶瓶罐罐,像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好一会儿,她才低声回了一句:“你要是过敏,也得先告诉我。”
江昱恒被她这句话逗笑了,低低“嗯”了一声:“好,下次换季我先提醒你。”
买完东西出来,商场外的天已经黑了,街道灯光次第亮起,晚风吹得人有点犯困。江昱恒走在她旁边,手里提着两个购物袋,不紧不慢。
“你刚刚那个面霜,是不是也给自己挑了?”他忽然问。
“没有。”她说,“我那套还没用完。”
“那你下次挑的时候,把我也带上吧。”他侧过头,“我怕老得快,看着不像你男朋友。”
江昱恒的话让叶瑾瑜轻轻笑了出来,眼角带着一丝柔和的光:“你还真会挑话题。”
两人并肩走出商场,街灯映照下的影子拉得很长,微风轻拂着她的发梢,也拂过他脸上的淡淡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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