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喜寿村（十二）

看到里面的女人，印拙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为为什么是女人？！墓主人不是男的吗？”

“是男的。但那些村民将这女人扶到主棺，并加以祭拜。至于墓主人....”许不辞冷笑一声，指着角落的青铜鼎，“大概被扔到陪葬的骨头堆里，和自己的侍从们窝在一处。”

印拙大惊：“为，为什么！！”

许不辞笑道：“因为鸳娘娘才是这个村子供奉的神明！”

印拙倒吸一口凉气，转头再次看向那女子，皮肤雪白如同琉璃般剔透，娥眉清浅，眼睫浓密，眼角带着淡淡的桃红，好像下一秒就要睁开。

“想来墓主人非常中意此女子，想让她永葆这神仙美貌。”许不辞看到她脖颈处的细小针脚，缓缓说道，“她应该是先被弄晕，然后从脖颈切开，用铜勺将水银灌入她的头部和躯干。她的做法不像是外面的童男童女，不仅要保持容颜的美丽，身体也不能有瑕疵，否则墓主人怎么在下面享用呢？”

“....”

印拙感觉到一阵恶寒，朝铜鼎的地方看了眼：“那他怎么也想不到，死后会被人鸠占鹊巢！最后和被他凌辱虐待的侍从窝在一处！活该！”

许不辞点头：“对呀。想来村民发现这处墓葬，搬开棺材后发现这女人容颜如常，便奉为神明，将她抬到中间的石棺中。”

印拙疑惑：“但她是怎么庇护这些村民的....”

咔嚓咔嚓——

正说着话，身后传来类似于骨节活动的诡异声响，印拙身体一滞：“你，你听到了吗？”

许不辞点点头，拿起手电筒往下照去，只见被搬开盖子的棺材坐着一具骷髅，黑洞洞的眼眶正对他们。

“怎怎么回事？”

印拙不由自主地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肩头被什么搭着，回头一看，差点叫出来：一个骷髅头亲昵地靠在他的脸庞，上下颌骨相互碰撞，发出哐哐的声响，宛如依偎耳语的情人。

当然，这样的奇怪想法被下一秒的颌骨大张狠狠击碎，那骷髅头好像野狗般朝着他的肩膀咬去。

“呀！！”

印拙朝着它猛抽一个大嘴巴，将它扇得从高台滚落下去。当手电的光束照向下面，他才发现脊柱弯曲骨骼畸形的骷髅正从墓室四周向着高台靠近。大概有十几二十只，应该是青铜鼎里堆积的骸骨。他们身形不稳，走路时颤颤巍巍，好像下一秒就会散架。

再看下面木棺的骷髅已经爬了出来，她们骨骼完好，步伐稳定，只是最开始的速度比较慢。但经过几步路的适应，到后来几乎是飞扑到两人身前。

印拙赶紧抬剑格挡，然后当几具骷髅朝自己聚拢的时候，齐齐地拦腰劈斩。

重击之下，骷髅登时四分五裂，印拙刚要踹口气，却发现散架的骨头们在地上像是寻找同类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它们不讲究配套，也不讲究完整，有的脊柱粗细不同却上下拼合，有的捞起一枚头骨直接放到肩骨，姿态之随意好像戴顶头盔。

总之，杂七杂八地，重新凑出好几个竖形骨架，继续朝印拙袭来。

“啊这？！”

印拙看到全过程哭笑不得，这样下去，根本杀不完。而且骷髅的灵活性与战斗力随着时间，似乎有上升的趋势。原本只是简单的抓挠，但它们的手骨骨节变得越来越尖锐，到最后形如锋利的鹰爪，被抓一下立刻皮开肉绽。

“咯咯咯！”

此时，传来熟悉的毛骨悚然的笑声，印拙大叫不好，转头一看，想哭的心都有了：外面的水牢阵已破，童人们正在往墓室里面爬。

“怎么办！！”印拙回头问着。

许不辞手中没有武器，只能躲在印拙身后。但随着骷髅的集体逼近，印拙早已自顾不暇，难以分神保护他。不可避免地，许不辞身上多了几条新鲜的抓伤。

许不辞指向墙角，“我们从那里出去！”

印拙本以为他会使用系统商店的道具，没想到指的方向竟是墓室深处。虽心有疑问，但印拙还是护着他边走边退，直至看到补在墙角的木板。

“把这个劈开。”

印拙不做迟疑，手头用力，朝着木板狠狠劈去，登时一条细缝从中间裂开。为了节省时间，印拙直接上脚踹向缝隙，果然里面是空的，一小股风迫不及待地吹进墓室内。

“快！”许不辞率先钻进盗洞，印拙击退追击的骷髅，收起灭魂紧随其后。

盗洞的直径不超过一米，两人爬行速度很慢。没爬一会，印拙觉得有东西勒住他的脚踝往外拖，好像是带刺的藤深深地扎进自己的皮肉。

不用想也知道，抓住他的是什么东西。

“啊啊啊！他抓住我啦！你快点呀！！”

刚才对战时，印拙手拿灭魂，宛若杀神附体，劈斩横切勇猛无畏。而今被骷髅怪钳住脚踝，他像是受惊的绵羊，脑袋不顾一切地往前拱，恨不得赶快爬出去。

盗洞长且狭窄，许不辞爬行的速度已经很快，却好几次被印拙顶得脑袋栽到地上。

“靠，你那么多信缘币，停下来买个阻挡的东西会死呀！！”

许不辞第一次爆粗口，实在是受不了这人在自己后面的骚扰。若不是确定这人取向正常，他真想出去后让他试试被顶屁股的感觉。

不过，没等印拙打开系统商店，许不辞已经到达洞口，从草丛中钻出来后，转身将印拙拉出来。看到他脚踝带出的半截手臂，许不辞赶紧抓下来，扔回洞里，然后从旁边搬起石头朝里面砸去。

听得哐哐当当的撞击声在盗洞中回响，两人再接再厉地扔石头，最后许不辞不知道从那里搬来几块冬瓜大小的圆石垒在洞口边缘，将出口彻底堵死。

站在洞口听动静，确定没有东西爬出来，两人一屁股瘫坐地上，印拙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不会跑出来吧！！”

“应该不会。”许不辞看向印拙的脚踝，上面被戳出好几个血窟窿，“喂，你赶快处理一下，不要感染。”

“嗯。”印拙熟练地从系统商店购买止血止疼的药膏与纱布，顺带着递给许不辞几瓶体力恢复剂。

此时是日落时分，夕阳的余晖洒满树梢，斑驳的光影平铺于杂草枯枝之上，仿佛是山林独有的指纹。

不知不觉间，两人在山中墓穴耗了一整天。进入墓穴的祭坛位于半山腰，现在两人的位置还是在山上，但树木葱郁，枝叶繁茂，放眼往下看，视线被密密层层的树叶阻挡，根本不知道村子的方向在哪里。

“年轻人，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正待两人犯愁的时候，旁边传来苍老的声音，回头看去，竟是林阿婆。她拿着一根探路用的木棍，手腕挎着小包袱，眼睛依旧是死白色，站在斑驳的树影间显得阴森可怖。

许不辞眉头微皱，没有搭腔。

而向来一根筋的印拙也不会对这个突然冒出的npc放松警惕，眼睛如同探照灯般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并转头看向周围，防止有村民潜伏袭击。他可没忘记，进入墓穴之前，两人放火焚屋，遭到全村人的围捕。

“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山上给老头子烧纸，没想到碰到你们。”

似乎听出印拙话语中的紧张，林阿婆语气轻缓，像是慈祥的老者般，柔声安慰道：“你们不用担心，我不会和村民说的。我知道你们是迫不得已才放火烧房子的。”

印拙惊喜地叫道：“你知道？”

林阿婆道：“我眼睛看不到，但耳朵很好使。我听到那天你们的对话，而且，晚饭确实放了迷药。你们若是不跑，肯定会被杀死。”

印拙不太理解林阿婆的立场：“你知道饭里有问题？你和他们一伙的？”

林阿婆没有否认，只是面露苦涩：“村子穷，很多人把主意打到误入村子的外地人身上。他们知道我眼盲，便走进院子往饭菜里加东西。我坐在旁边剪纸，那细微的脚步声是听得到的。何况，这样的事情发生不止一次，我就算年老糊涂，也知道其中的古怪！只是....在这村子里生活，我没办法说什么，只能由着他们。”

林阿婆的解释合情合理，印拙找不出漏洞，只能看向许不辞，希望从他那里获得信息。

但，许不辞神情冷峻，眼神直直地盯着林阿婆下半身。她穿着之前的土布灰裤，上面带着几个补丁。脚上是双破旧的老式布鞋，前端被顶破带着稀碎的毛边，隐隐看到里面的脚趾。

良久没听到两人回话，林阿婆开口道：“现在村子里的人都在找你们，我带你们离开村子吧。”不待两人回答，已转身向前。

印拙用手肘碰了碰许不辞，低声问道：“要不要走？”

许不辞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好呀。去看看。”

跟在林阿婆身后，两人穿过层层山林，直至暮色静谧，如同轻纱般洒落，丛林深处倦鸟归巢，人影树影交错缠绕。

隐约间，看到前面是大片的槐树林，树干粗大，虬曲苍劲，茂密的树叶在风中相互摩擦，发出沙沙声响。

许不辞突然停下脚步，冷冷地道：“鸳娘娘，这就是你要带我们来的地方吗？”

印拙一惊：“你，你说什么？她！？”

林阿婆停止脚步，佝偻的身体缓缓站直，回头露出诡异的笑容：“你叫我什么？”

许不辞表情未变，以平淡的声音说道：“我说，你就是村民供奉的神明，鸳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