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喜寿村(十三)

第十四章喜寿村(十三)

“我一直在奇怪,为什么刚才在墓葬中攻击我们的不是你,而是那些骷髅护卫。直到爬到墓外看到你,我才明白,你一直在外面。”

林阿婆转过身子,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哦,还有呢?”

许不辞道:“墓室壁画上的剪纸妇人,我总觉得似曾相识,后来想起,她剪纸的模样和你很像,都是翘起小拇指。”

“是吗?”林阿婆翘起自己的小拇指,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欣赏。

“另外,你扮这个阿婆被介绍是村里最年长的。那天去世的老人是一百二十一岁,那你肯定比她的年岁大,但居然是一双大脚。据我所知,以前不缠足的女子大概有两类,一是满蒙旗人,第二类是客家女子。”许不辞轻笑一声,“而你显然不属于任何一种,如此,身份更显可疑。”

闻言,林阿婆发出格格的笑声,那笑声不像之前的低哑,而带着婉转与娇媚。她往前走了两步,如同蜕壳的蝴蝶,姿态越来越轻盈:“看不出来,你这个年轻人挺聪明。”

许不辞道:“真是委屈你了,那么美丽的鸳娘娘,竟然扮成老太太接近我们?”

林阿婆抬手扶住下巴,小拇指微微翘起,这姿势若是放在年轻女子身上,会显得娇俏灵动。但她此刻那张灰黄色的脸皱皱巴巴,像历经风霜的老树皮,横七竖八地布满沟壑:“我很美吗?”

许不辞道:“当然美,要不然也不会成为唯一一个被墓主人灌入水银保持面容不朽的女子。”

林阿婆听后,脸色微微变沉:“是呀,当年那个老头要死的时候,问我是否愿意陪他,我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被直接打晕灌入水银。”

许不辞道:“为什么要帮这些村民?”

“为什么呀?”

林阿婆似乎陷入回忆,浑白的眼珠变得悠远而深邃——

“我本是贫民女,只是有一次那人出游,看到我在湖边浣纱,将我带入宫中。从此之后我像是关进笼子的鸟,永远飞不出那耸立的高墙,每天的事情除了等他召唤,再无事可做。后来他身染重病,大夫说命不久矣,他问我愿不愿陪他?”

“怎么可能会愿意,我才十八岁,而他已是花甲!!”

“但我没有选择。侍女捧来莲子粥,我明知道里面被下了毒药,却只能喝下去。不喝能怎么办呢?侍卫在外面守着,他们等着将我喉咙割断。”

“好像睡了好久好久,直到有一天,我模模糊糊听到喧闹的声音。”

“是有人来这里盗墓,被村民发现。他们顺着指引,进入墓葬。打开棺盖后,发现我竟然容颜不朽,他们以为我是神明,呼啦啦全跪在我的面前。他们越是虔诚,我的意识就越加清明。”

“他们将我放入主棺,把那个一世至尊的男人扔到地上。村里所有人都匍匐在我面前,虔诚地跪拜祈祷。我好像真的变成神仙,拥有难以置信的神力。我可以操控剪纸可以设置结界,甚至可以延长人的寿命。”

“他们很听话,不仅日日跪拜,而且每年生辰都会给我举行隆重的祭奠仪式,献上数不尽的贡品。相应的,我赐予他们想要的东西。我为那些女人画上标记,让她们永远走不出这个村子。我施展幻术让迷路的外乡人进入村子,这样他们身上的东西都变成村里人的囊中之物。”

“他们见识到我的力量,越发信仰我,我的神力就越强大,哈哈哈哈!”

林阿婆脸上呈现出扭曲的满足感,前世即便是宫闱之内最受宠的侍妾,依旧是仰人鼻息,得不到身边人真心的拥戴。

但,在这里,村民们将她当做无所不能的神明,她拥有村民们独一无二的信仰。

看着这个沉迷于众人追捧扭曲的恶灵,许不辞冷冷地道:“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女子就像你当初一样,被禁锢于牢笼中劳作生育,直到枯萎在这个村子。你每天能做的除了等男人的临幸,就剩下对镜自怜和剪纸,你难道不觉得你很残忍吗?”

听到这儿,印拙突然想到之前的经历,原来剪纸与镜中怪是鸳娘娘生前最常接触的事情。

林阿婆脸色阴沉,对于许不辞的泼冷水表现出极大的反感:“我只保护信仰我的人,其他人的死活与我何干!”看向许不辞的眼神带上一丝狠厉,“我本来要带你们出去的,但现在.....”

说话间,那皱纹纵横的脸突然从中间裂开,一团黑雾腾空而起,外层的人皮轻飘飘地落在原地。

“她.....就这么走了?”印拙不太相信。

“应该不会。”

许不辞同样警惕地看向四周,果然发现异常:槐树的树干里似乎有东西在涌动,渐渐地干裂的树皮被撑开,类似于瘤子的凸起顶了出来。盘区交错的树根贴着地面抽动,如同爬行的蝮蛇行走于黑暗。

“许不辞,是我眼花吗?为什么我感觉从树干冒出的像是人脸?!”

“呜呜呜——”

像是印证印拙的猜测,树干的凸起渐渐成型,上面五官的轮廓越发明显,整张脸带着脑袋往下是躯干与四肢。他们的表情极为狰狞,像是拉船的纤夫用尽全身地力气,将自己的身体从树干中脱离。

“草!这是什么!!”

许不辞也对面前这一幕始料未及,但看到周遭的槐树都开始冒出人型,身体与树干的联系只剩下丝丝缕缕的树皮。

“嘶嘶嘶——”

树根像是游走的蛇围绕在两人脚下打着圈,只待最后收紧的一刻。

“跑!”

许不辞刚说完,就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猛地一拉,身体腾空后落到一个宽阔的背上。

当印拙发现意图不轨的树根时,几乎是本能地背起许不辞,往上一跳,堪堪避过脚底的陷阱。

他利用自己的浮空技,将许不辞扛在身上,大步流星地朝着山下奔逃。虽然负重在身,他跳起的高度受限,但躲开树根的缠绕,却是绰绰有余。

但此刻,他们最大的麻烦并不是脚下的树根,而是冒出的怪物,它们大多数从树干上剥离,如同丧尸般张牙舞爪地朝着两人追去。

许不辞伏在他身后,往后看了眼,心脏漏了半拍:一只裂纹密布的手离自己的脸颊近十几厘米的距离。

后面跟着的怪物们表皮带着刀刻般的树皮纹理,脸上的五官扭曲而恐怖,张大到极致的嘴巴好像捕食的鳄鱼。

印拙也察觉到怪物的逼近,憋足最后一股劲,让自己跳得更高更远。

树木飞一般地从身旁略过,风擦着他的耳边阵阵呼啸,冷冰冰的脸因不停歇的疾跑而泛红。

浮空技极其消耗体力,跑的几分钟,对印拙来说,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粗重,眼前的画面变得混沌,口腔冒出咸咸的腥味。

“把我放下!”

许不辞察觉到印拙的异样,拍了下他的肩膀,“他们追不上来了。”

哐——

可能是体能彻底耗尽,又或者是精神松懈下来,印拙直接摔倒地上,许不辞也在滚了几圈才停下。

印拙眼前一片眩晕,被许不辞扶起来,灌了两个体力恢复剂。之前闯墓室战骷髅算是解开祭台的秘密,完成支线剧情,许不辞收到400信缘值的奖励,腰包鼓起来后,又大方地买下药品和食物。

印拙视力慢慢恢复,但说话依旧沙哑:“咱们这是在哪儿?”

许不辞道:“不知道,可以确定往下走就能下山。”指着远处的灯光,“看样子并不是喜寿村,所以可能是对面的入山口。”

印拙道:“什么意思?”

许不辞同样在思索,直至将一切串联到一起,恍然道:“原来如此。那片荒地发现的白骨是殉葬的奴隶?!因为奴隶没有资格进入墓葬,所以,他们被埋进山的周围作守卫之势。”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得印拙脑袋发懵:“什么?”

许不辞道:“你还记得吗?林阿婆说,他们将荒地的尸骨收起来,统一焚烧,而骨灰就撒在山上。若是我没猜错,骨灰是撒在那片槐树林中,作为它们的养分。槐树又称鬼树,阴气重,容易积聚怨灵与幽魂。久而久之,树干上栖息着这些被殉葬人的亡魂。至于,将槐树种在入山口,就是利用它们阻止外乡人的进入,以及抓回意图逃跑的女人。”

印拙想起什么,惊愕地道:“那个鸳娘娘刚才是真的要放过我们?带我们下山?”

许不辞点点头:“看路线确实如此。”

印拙陷入迷茫:“为什么呀?”

许不辞耸肩歪头:“谁知道,”想起与林阿婆相处的画面,他脑海里冒出一种可能,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却是唯一可以解释的理由,“或许因为我夸她的剪纸剪的好。”

印拙感到荒唐,但,此时讨论这个已经没有意义。

两人在原地休息调整后,继续往下走,山的向阳面草木繁茂行路难找,两人花了四五个小时才走到山脚。

“天呀,我们真的活活跑了一整天。”

从清晨进入墓室到刚才躲避槐树人,他们一直在逃跑,此时跑出喜寿村,印拙有种逃出生天的庆幸之感。

精神稍一放松,疲惫犹如排山倒海地侵入身体的每一寸,他如一团烂泥般仰面躺在粗糙的地上:“现在要怎么样?”

许不辞看着马上要亮的天,同样坐在地上休息,缓缓道:“休息一天,然后晚上重新进村,参加他们的村祭!”

印拙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晚上是村祭?”

“她说的,每年生辰会为她举行隆重的祭奠仪式。墓室的木棺内侧写着‘袁氏,生于永兴三年五月十三’,”许不辞狡黠一笑,“巧了,正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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