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周遭一下寂静。

偌大的金銮殿内,烟煴着昏黄的灯色,风吹得灯火扑朔,笼在人清冷的眉梢头。

殿外隐隐有风铃声起,唤回人的思绪。

呆愣了一瞬间,卫嫱忍住心中慌张,“扑通”一声跪下来。

她跪得很急。

膝盖处猛地一磕,刺骨的钝痛在顷刻间袭来。她不敢直视座上之人那双眼,着急打着手语。

“奴……奴婢知错,奴婢手笨,陛下恕罪。”

“奴婢手笨,陛下恕罪。”

在浣绣宫与金銮殿的这些时日,早已磨平了她的性子。

卫嫱耳边回响着先前宫人的话。

——“近来御前侍奉时,千万要当心着点儿。昨儿个夜里,圣上发了好大的火,可是责罚了好一批宫人呢。”

——“阿兰姑姑挨了好一顿的打,听说被人拖走时,还是血淋淋的……”

一声又一声,听得卫嫱好一阵胆战心惊。御前失态,那可是杀头的重罪。

更何况,还是在这等节骨眼儿上。

若是李彻怪罪下来,甚至还会牵连到月息。

——她在皇宫最好的朋友。

这些时日,月息不知上哪儿又去为她寻得治疗手上冻疮的膏药,小姑娘话语声轻轻的,手上动作亦是轻柔无比。

对方同她说,不光要治好她手上的冻疮,还要努力治好她的哑疾。

待治好阿嫱的嗓子,弟弟的嗓子也有救了。

说着话时,小姑娘唇角边荡漾着一抹笑,好似夏日里纯白无暇的茉莉花。

卫嫱手上动作未停。

“陛、陛下息怒,奴婢知罪,恳请陛下责罚奴婢一人,奴婢、奴婢……”

李彻看不懂。

明白的月色落在少女手背上,将她一张脸映衬得愈发苍白。

而后生怕李彻再动怒,卫嫱匆忙自怀中取出一块方帕,擦拭起地上的水渍。

盏中是新烧开的水,白烟未散,地上仍是很烫。

少女浑然不觉,埋下头,匆匆擦拭着。

男人眉心轻拢起。

葱白的手指紧抵着方帕,正擦拭间,只听踱步之声。

忽然,一只脚踩在帕子上。

“出去。”

李彻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不虞。

地上水渍仍未擦拭干净——这是她闯出来的祸,卫嫱不敢离开,埋着头,继续用衣角擦。

“朕叫你出去。”

极冷的一声。

少女惊惶抬起头,正对上他不耐的眉眼。

李彻的眉眼很好看,自很小的时候起,卫嫱便能察觉出,他的容貌比旁的皇子都要出众——尤其是那一双凤眸。他的眸瞑黑而昳丽,眼尾稍稍向上挑着,竟有几分勾人。

而如今,那双漂亮的眼正瞧着她,眼底是消散不尽的寒霜。

“卫嫱,听不懂么?”

“……”

卫嫱瘦小的身子一缩,夜风萧瑟,吹乱她的衣衫。

她忍着小腹的疼痛,只听李彻冷嗤一声,同她道:

“卫嫱,你真是千金小姐当惯了。”

“这些天浣绣宫的人还未教会你,该如何当好一个下人么?”

对方居高临下睨着她,眼中浮现几分嘲弄。

夜风亦扬起男人明黄色的衣角。

“德福。”

门口立马蹿进来一个人影。

“奴才在。”

李彻不耐烦地朝窗外看了一眼。

“今夜庭中积雪无人洒扫么?”

听他这么说,德福先是一愣,而后立马会意。

老太监躬弯了身板,连连道:

“奴才的错,奴才的错。奴才这就派人前去扫雪。”

毫无意外的,卫嫱被德福带了下去。

一直在殿中待着,她险些忘记了,即便在金銮宫的庭院内,也是这般寒冷。

明月皎洁无声,唯余北风簌簌,吹灌她的衣角。

她手中执着雪帚,一点又一点地扫着雪。

大多积雪早已融化,或是被其他宫人清扫干净。地上只余些许霜露,半晌她也未扫出何种东西,只感觉两手冻得通红。

僵硬,僵冷。

好似下一刻,她的双手就要被冻掉。

李彻便是要折磨她。

阵阵冷风犹如一把把锋利的尖刀,直朝她的面上、身上刺来。更令卫嫱难以遏制的,是自小腹部传来的坠痛。

她紧咬着牙关,在寒风中颤栗。

卫嫱不知,自己在深冬的庭院中清扫了多久的“积雪”。

她只记得自己浑身冰冷。

少女抬起头。

恰见李彻寝殿的灯熄下来。

继尔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

卫嫱再醒来时,已在浣绣宫里。

睁眼是浣绣宫破破烂烂的天顶,冷风一声声扑打着陋窗,她虚弱地扭过头,正对上满脸关怀的月息。

“阿嫱,你终于醒了。”

对方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药汤。

“你昏睡了好些时辰,昨天夜里被抬过来时,整个人都僵透了。双手、双脚都是冰的,我爬进你被窝,暖了好一阵子……阿嫱,你莫要嫌弃我呀……”

见到那汤碗时,卫嫱下意识躲避了一瞬,迎上月息眼底的疑色,她又立马回神。

不是避子汤。

月息熬的药放了方糖,没有避子汤那么苦。

卫嫱被月息扶着坐起身,身后靠了个枕头,一口又一口喝着热汤。

汤药里放了姜片与红糖,片刻,她的身子终于好受了些,忽尔又听见一阵喧闹声。

月息止住了话茬儿,也跟着她侧耳。

什么声音?

这般热闹。

此般严寒的冬日里,居然有莺燕之声。

浣绣宫向来是后宫最清净、最偏僻之地,而今宫外掠过一阵欢声笑语,姑娘们欢喜的嬉笑声迎风传来。卫嫱攥了攥手中汤勺,只看着月息面露了然之色,同她解释道:

“晨间春霖姑姑吩咐了,今儿个是各位新秀小主入宫的日子。阿嫱,今日陛下也准了你一整日的假,今日你不必去金銮殿,大可以在屋中好些歇息。”

闻言,卫嫱做了个口型,在心中“噢”了一声。

新秀入宫。

她佯作不在意地低下头,愈攥紧汤勺,一口一口慢吞吞喝着药。

此番新入宫的,都是皇城中的名门千金。

李彻方上位,登基初期,朝中人心并不稳固。

无论愿或是不愿,收纳各世家小姐入宫,是笼络人心最简单、也是最具有成效的方式。

自古以来,没有哪一位帝王不设后宫,不纳新妃。

料峭的寒风袭来,扑打在人面上,刮得人脸颊生疼。

卫嫱垂下蜷长的眼睫。

兴许是新妃入宫,叫李彻一时忙碌,这些天,对方竟不再唤她去了。

原本是只歇一日,德福公公来来回回,竟叫卫嫱又在屋中歇息了四五天。

再去金銮宫时,卫嫱的癸水恰恰走了。她一身清爽地踩着德福公公的步子,来到金銮殿外。

博山炉内燃着淡淡的龙涎香,听见清冷一声“进”,卫嫱伸手,抬起眼前明黄色的帘帐。

只一眼,卫嫱便看见龙椅边多了一个女人。

芙蓉色的缎面金丝袄,勾勒出对方姣好玲珑的身形。她梳着如意归云髻,高髻上插满了琳琅珠玉。下身一条藕粉色的百蝶穿花裙衣,手持一柄孔雀线珠团扇。

卫嫱走进来时,她不知与李彻说了些什么,女郎以扇掩面,雪腮粉面,笑语盈盈。

卫嫱知道她。

她乃李彻新纳的金妃毕氏,抚西大将军的嫡女,毕焕安的掌上明珠。

毕家世代从武,身为名门之后,毕氏不仅会骑射之术,更是精通琴棋书画,实乃京中贵女们的楷模。

对方似是一朵热烈张扬,又华贵无比的牡丹花。

博山炉香雾未熄,帘帐落下,眼前微黯下来。

卫嫱目光不敢在金妃身上过多停留,她规规矩矩地跪在殿前,朝李彻行礼。

[奴婢叩见陛下,问陛下安。]

[奴婢叩见……金妃娘娘。]

金妃与李彻一般,都看不懂她的手语。前者讶异了一瞬,转过头:“陛下,您宫中近侍,怎么是个哑的?”

尤其还是个生得如此貌美的哑巴。

适才卫嫱进殿时,金妃也一直打量她。

眼前这名女子,似与旁的宫人都不大相同。她虽穿着统一的宫服,可那出众的容貌,出尘的气质,分明是在告诉金妃。

——她不是一名普通的下人。

尤其是,方才这名宫女走进屋时。

金妃明显察觉到,身侧陛下的笔停了一停。

李彻批折子的动作不自觉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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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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