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是被吓醒的,整个人痉挛似地从床上弹起,胸膛剧烈起伏着,不住地喘着气,像是渴死的鱼一般。
外面夜还很黑,雪却下得极大,淡淡的光从移门透进室内,依稀可以看见连成片的絮状阴影——那是漫天飞扬的大雪。
此时,就连空气里充斥的都是冷意,吸一口,刺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就充斥了全身,激得人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哆嗦起身子。
他有些睡不着。
“唔,怎么了吗?”伴随着少年人迷糊的呢喃,霞整个人都落入一个极为温暖的怀抱。
时透被动静惊醒,下意识地就想搂住身边的人,动作细心得像是在呵护一件瓷器。
可就算这样,霞仍旧止不住地浑身颤抖,像是被魇住了。
“冷吗?”尚有些困倦的少年说着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只是在触到其脸上的湿意时,他瞬间就清醒了,“怎么了?霞为什么哭?”
无一郎动作强硬地将青年人的身躯扳过来面朝自己,带着薄茧的指腹间一片湿凉:“霞,你怎么了?”
青年好似一幅还没反应过来的模样,迟钝地碰了下自己的眼角:“我……哭了吗?”只是这一碰眼泪流得更凶了。
此刻周围的光线还有些昏暗,朦胧的月光透过一层宣纸照进室内,黑夜中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
但就是因为看不到,无一郎才更慌,对着突然沉默下来的人,他一遍遍地问着“怎么了”,像是势必要问出个所以然一样。
“我突然知道你们都会死”这样的话霞实在说不出口,也不想说。像是感情淡漠的神侍无情地宣判着死亡。但就算他不说,那种几乎撕碎他的痛处也仍旧在折磨着他。
他此刻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进少年的怀中,只有这样,才能汲取到一丝支撑他的暖意。
试想,自己最为珍惜的,小心呵护的人突然被宣判了死刑。在最好的年华,那些闪光的灵魂纷纷以最为惨烈的姿态死在了自己面前……
谁能承受得住?
霞崩溃得不成样子,却无从发泄,整个人矛盾得几乎要分裂开,像被深海吞没进暗流涌动的尽头,迷茫而无所适从。
“别怕,别怕。”少年人淡淡的嗓音深入灵魂深处。他捧着流泪人的脸颊,细碎的吻像最柔和的风落在上面,治愈着迷途的人,“别哭了,霞,别哭了,好不好?”
意识逐渐恢复的青年渐渐睁开眼,于悲痛之外他终是感受到了其他更为柔软,更为真实的触感。
无一郎在吻他。
从眼尾、眉梢一直落到唇角,像是一片被浓雾沾湿的羽毛盛着一泓阳光飘飘而下。
因为失忆而显得性格淡漠的少年并不太会安慰人,他能做的只有模仿——就像霞曾经安慰他时那样做。
有些笨拙,但足见其认真虔诚。
带着薄茧的手触上了眼角,温热的流连一直滑落到脸侧,有些痒,霞挣动了一下:“没事了,我没事了无一郎,别担心。”
可是少年仍旧保持着和他贴面的姿势,大半身体从被窝里出来将人整个裹住。
“无一郎?”霞扯了扯少年的衣袖,“快回来,当心别着凉了。”
少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搂得更紧的同时甚至空出一只手轻拍他的脊背,像是在哄他。
“刚刚,霞很难过。”
“因为霞以前也这么抱过我,我当时感觉很开心,很放松,所以我也想让霞感觉到开心,感觉到放松。”
“我无论如何都会保护霞的,所以别怕了,好吗?”
青年听到这样的话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何反应,从心头猛地窜出一股子令人颤栗的悸动。
少年人给予他的是不同于亲情、友情这类的情感。他比亲情多了一份独占欲,又比友情多了几分亲昵。
是时透无一郎唯独给了一个名叫霞的青年的,炽热纯真的情。
他拍了拍少年的腰窝,柔声道:“我真的没事了无一郎,我刚刚只是……”
“做了个悲伤的梦而已。”
他轻轻地说着,黑暗遮掩住了眼底的哀恸,霞很快又恢复成温和的模样,如果不是眼角残留的湿润,根本看不出他哭过。
“很困吗?继续睡吧。”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少年细软的发,浅浅的眸光里是流泻而出的月光。
无一郎点点头,拉着他人的手一起躺了回去,被窝里还留着浅浅的余温。
霞看着身边人眼睛一睁一闭地又要睡过去,呼吸也逐渐轻缓时,他才轻声道:“我之后要外出做一个任务……”
“可能有一段时间回不来,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我的……无一郎。”
“唔……霞,睡吧。”少年大概是没听清,翻了个身,反倒是拍了拍身边人的手,往他身旁挪了挪。
这天之后,霞丝毫都没有表露出一点自己对于先前那个既像噩梦又似预知的忪异幻境的反常态度。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的做着和往常一样的事情。
如果硬要说的话,他更多时候习惯到了夜晚才会去蝶屋帮忙,大多数时候都呆在无一郎的宅邸,偶尔回自己的屋子里不知道干些什么。
但是他的面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了下去,这个事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大多数人都把这个现象归结于小公子身体不好,因为这个原因,霞不知道收到了多少人的慰问。
尤其是在蝶屋,面对蝴蝶姐妹同款笑眯眯的表情时,霞根本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才好,只能乖巧地微笑这个样子。
然后他被迫喝了许多养生汤药,差点整个人都喝傻掉了。
“啊这,忍姐姐我能不能不喝了啊?”蝶屋的病房中,鬼杀队的小公子一脸抗拒地瞅着距离自己三步远的黑漆漆汤药,表情里的嫌弃简直浓的可以挤出来。
“不可以哦~”虫柱蝴蝶忍一身渐变色蝴蝶羽织,笑眯眯的坐在一边,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小公子既然是学医的,自然知道讳、疾、忌、医这四个字怎么读吧?”
听着蝴蝶忍故意读重的几个字,霞几乎是立刻端起碗一口闷下去。
毕竟生气的忍姐姐真的很可怕哎。
正当忍准备继续说什么的时候,一声呼唤拯救了被惨兮兮困在病房里的青年。
“霞,我听隐说你在蝶屋,我们回去……”
“你们在干什么?”霞柱大人推开房门,见到的便是一脸苦巴巴的俊秀青年。
身披雪青色紫藤花纹羽织,从雪白的袖口中伸出的手此刻正端着一个白瓷碗。因为青年的不小心,黑色的药汁顺着泛白的指尖滑下,垂在指节处,要落不落。
霞刚想拽着无一郎诉诉苦,没想到蝴蝶忍先发制人:“啊,时透君来啦?”
只见蝴蝶忍转了个身子,笑眯眯地对着门口刚进来的时透:“小公子最近的身体不太好哦,面色都白的有些吓人了,所以我给他准备了一些养生的汤药。”
说到这里,忍忽然做出了有些烦恼的模样,左手抚在脸的一侧,头往一边歪过去:“但是小公子貌似很怕苦,根本不想吃哦,我就在为这个事情发愁呢!这可怎么办啊,时透君?”
霞刚伸出去的手因为这话一点点收了回去。好话都被说尽了,根本无从反驳啊!
果然,时透无一郎不负众望,一脸认真的霞忍道:“霞身体不舒服就得好好吃药。”
“是是是。”青年一脸无奈,嘴里嘀咕了句,“但是我本来也没事啊……”
说着他站起身,朝着蝴蝶忍点点头:“那我就先和无一郎回去了,虽然伤患有点多,忍姐姐和香奈惠姐姐也不要太累啊。”说着他将碗放到了木柜上。
蝴蝶忍朝两人笑着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小公子快回去吧!”
直到出了蝶屋,有些沉默的无一郎才问到:“身体不太好?”
“只是最近不太出门,身子骨好久不动了,所以显得脸色有些不好。”霞说。
两人在路上走着,时透突然停下脚步扯住了青年的衣袖:“没骗我?”
青年转过身,衣摆在空中划出弧度,只见他摇摇头道:“没有。”
月光如银,为其周身镀上一层亮色的银边,墨色的发丝白的透明,像是一滴入水的墨。夜风阵阵,衣袍鼓起,吹入满袖天风。
他整个人虚幻缥缈得好似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一般。
无一郎静静地看了一会,突然几步跑上去,无比熟稔地牵起一边的手,以几乎平视的角度说到:“我们回去吧。”
霞轻轻点了点头。
他原以为平静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直到……
“咳!咳咳!”
宅邸深处的一间房内,青年失手打落了一个瓷碗,浅黄色的汤药弥漫着一股紫藤花的味道。
他整个人几乎是趴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喘着。
脊背弓起,身上仅穿了一件棉质白色单衣因而显得身姿清癯,透过披散的发丝隐约可以窥见纤长优美的颈线。
这是一个脆弱的像是瓷器一般的美人。
但是,此刻的美人却止不住地咳着,身躯轻颤,脊背绷紧像是一根重重坠落的弦。因为动作上的挣扎,他腰带松散,凌乱的衣衫之中可见那被收束着的利落腰线。
唯一能见到的,伸出衣袖的手掌此刻正因为经受痛苦而抓挠着地板,青筋突起,指缝里有的是来自木质地板的碎屑。
可,即便是这样了,这个青年依旧是不吭一声,牙关紧咬,甚至因为用力,口腔里都能尝出一股铁锈味。
这种痛苦是青年每个月都要承受几次的。由时隔一周的建立耐受到如今几乎隔一天就要服用一管紫藤花的毒液,他也越发地习惯忍受痛楚。
他是真的习惯了。
直到——
“霞!”移门因为被大力拉开而发出“嘭!”的巨响,随着少年急促的脚步,如枯叶一般倒在地上的青年被半扶起来。仅仅是些许的颠簸,青年都没忍住,手捂住嘴“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赤红的血液沾染上苍白细弱的手,醒目的对比令人心惊肉跳。
时透因为这一口血,加上青年痛苦的面色当机立断:“我去蝶屋找人。”
可下一秒他便被青年拉住了袖子,黑色的队服染上了对方的鲜血。
“别去……”霞被折磨得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声音嘶哑,喉头像是含了一把沙子。但他却极为精准的扯住了即将离去的少年。
“为什么!霞!你都这样了!”无一郎淡漠的脸上罕见地显出焦急的神色,可即便是这样,他仍旧因为青年的话而停下了身形。
霞闭闭眼,被无一郎看到这幅模样是他的失算,这显然不能再糊弄过去了。
而且他也讨厌欺骗。
于是只见青年颤了颤睫羽,冷汗从额头滑下,要落不落时,他终于开口。
“因为我是鬼。”
“我刚刚喝了紫藤花调配的毒药。”
算是甜甜日常啦~
甜的!
超级!甜!(胡言乱语.jpg)
咕咕精又来求评了!好像又满十个评论了,哼唧准备加更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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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紫藤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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