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这种莫名带着些嘲讽的话让霞莫名恼怒。
不清楚到底是哪个字眼触动了他,青年沙哑着嗓音道:“我为什么要记住一个从未看过我,也从来没管教过我的,仅是血缘上存在联系的陌生人呢?”
他的语气可以算得上是质问了。
但他又有什么必要去质问一个恶鬼呢?所以这些话到底问的是谁不言而喻。
安倍流川啊……
童磨好像是看出来些什么,金色铁扇一收,他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下巴,脑海里闪过一个身影。
黑发,狩衣,面容俊秀。
一个即便是面对着他和身为上弦一的猗窝座都能笑得游刃有余,甚至是爽朗的男人。
童磨非常好心地给对方扔过去一条毯子,忍不住问:“你刚才就没注意到其他东西吗?”
霞没理他,扯过毯子裹在身上倒头就睡。
他实在是累极了,而且修复伤口也非常耗费体力。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即便有上弦二在身边,他还是毫无芥蒂地睡着了。
童磨见状有些无趣地撇撇嘴,青年的反应太淡了,让他少了许多乐趣。但他确实也动不了这个人,毕竟人还是他自己救的,所以万世极乐教的教主大人只能有些憋屈地出去了。
直到童磨又一次进来,霞已经呆在这个木质结构的房间里不知多久了。
青年从堆叠的被褥间抬起头,透过散乱的发丝,恹恹地瞥了一眼对方,见其手里还端着一碗他极为眼熟的——黑红色的鬼王之血。
只见对方一边状似苦恼地嘀咕着“怎么所有的坏事都是我来干呢”一边兀自靠近自己。
那双七彩的眼瞳里一闪而过冷酷的光,话语中更是拗足了感情,夸张至极:“早上好啊,可怜的小孩~”
下一秒,那碗腥臭作呕的血液就被强制性地灌入了霞的嘴中。
如出一辙的惨叫好似跨越了时间和曾经那个细瘦弱小的男童的哭嚎重合在一起。
霞觉得,他自己此刻就像是一只破布娃娃,被随意地撕扯本就脆弱的身体。即便是已经习惯了疼痛,他还是会因为这样的折磨而精神恍惚。
笑声,哭声,好像有东西碎裂的声音,隐约间还有陌生青年低声安慰的气声。
喧闹的杂音兜头涌进他的脑中,令其不堪重负的精神雪上加霜。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痛吗?”童磨的低语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他仔仔细细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凌乱的黑发碰撞着惨白的单衣,可偏偏唇又红的滴血,像极了黄泉彼岸那一路蜿蜒的赤色彼岸花。
“因为你自始至终都在抗拒这个血液,同时还厌弃着自己啊。”
“所以才会变成这幅半人不鬼的模样。”
童磨语调沉稳温和,七彩的双瞳看着地上兀自忍受的青年,语气里带着些悲悯的意味:“哎,真是可怜得我都忍不住落泪了。”
我……在抗拒?霞努力地睁眼,双手狠狠地抓挠着地面。
冥冥中的一句话忽然飘入他的脑海,像是一路翻山越岭而来,落入心间的金色银杏。
【我可是恨不得啖他的血食他的肉,用灵魂诅咒他永世不得超生才好。】
所以,我嘴上说着为了大家我可以堕入地狱,但其实心里还是没能下得了决心吗?那我可真是一个既卑劣又无能的人啊。他自嘲般地想着。
贪心地过分,想拯救所有的人,又不想让自己的身体彻底肮脏下去……
这世界上可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青年的头无力地垂下,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剧痛竟让他莫名产生出倦怠而厌烦的情绪。
就像是茫茫大雪中只有自己一个人禹禹而行,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名为孤独恶心的感觉。这种感觉粘稠而窒息,似跗骨之蛆,即便是雕骨削肉也无法去除。
或许是生病时人的心理防线会自动变得脆弱,如潮水般将他淹没过头顶的无边孤寂终于煎熬到他想承认。
承认自己现在真的好痛好痛。
承认即便是他计划的,但他现在也不由的感到非常害怕。
“无一郎……”霞无意识地呢喃着,好像这三个字就是他如今仅能抓住的所有温暖。
“我好冷啊,真的……好冷啊。”
他努力想蜷缩起自己的身体,但折磨人的无力感却让他连这点动作也做不到。他爬伏在地上,全身上下都被一张白色的毯子遮盖住,仅从凌乱的衣袖里伸出一只纤弱冰凉的手。
“霞。”好像是幻境,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时透的声音。随后自己的冰凉的手就被拢入一对温暖有力的掌心。
“小公子要加油啊!燃烧自己的心吧!”他的肩膀好像被拍了拍。
“我的孩子,你选择了一条非常艰苦的路。我已经承认了你的意志,但也不要太为难自己。”瘦弱而温暖的手抚上了自己的头顶。
“嘛,小公子总是让人最不放心的那一个呢~”
“霞,很强。”
大家……
“霞宝!霞宝别睡了。”
谁?是谁在叫我?
一片黑暗中,唯独霞裹着一张白色毯子蜷缩在那里。周围一片大雾弥漫,翻涌着暗淡而浓稠的黑暗,只有他那一处闪着些许微弱的光。
“鬼舞辻无惨的细胞正在吞噬你的记忆,霞宝!”
这是青年人独有的嗓音,潺潺如水,尾音却有些上扬,忽远忽近,一时远在天边,不过片刻又好似近在耳畔。
关键是,霞根本没听过这个声音。
咔嚓、咔嚓,木屐踩上枯叶的声音由远及近,耳畔是风吹树叶的声音。
恍然间,他感觉到自己的面颊被一双冰冷至极的手捧起,那个声音再度响起:“霞宝,你不能迷失自己,无一郎还在等着你……”
周围的声音瞬间大了起来,纸页摩擦,像是好几本被风吹翻开的书页发出的“哗哗”声响。青年温柔而哀切的嗓音近在耳畔,他似乎感觉到有柔软的衣角拂过自己的面颊。
一触即逝。
“霞宝,醒来。”
温柔的嗓音陡然严肃,霞下意识地睁眼!一张有着六只眼睛的脸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你是谁?”青年警惕地将仍旧疼痛的身子往后挪却意外发现自己此时的身体轻便无比!
这非常矛盾,虽然痛,但是身体莫名轻松,像是所有的陈疴冗疾一夜之间从他身上消失不见。
那个武士装扮的六眼男人像只是来确认他的状态一样,上上下下地扫了他几眼,最后点点头说出了一句非常莫名其妙的话:“成功了。”
霞有些不明所以,可他还是下意识说了句:“黑死牟?”
黑衣武士离开的动作停了一下,他半回头道:“跟上。”
大厅内是早已齐聚的六位上弦。
花魁装扮,头上插着花髻,左脸和右额各有着花朵的刺青。
上弦六——堕姬。
大半身体连接在壶中,双眼如唇,身披鳞片,拥有许多手状触须,这是上弦五——玉壶。
看着格外矮小,像极了瑟缩老头的上弦四,半天狗。
以及眼熟的上弦三猗窝座,上弦二童磨,以及……
霞将目光移向自己身旁的武士,也就是上弦一——黑死牟。
“我们的新伙伴来了啊~”童磨永远是最先出声的,他状似热情地拍了拍来人的肩膀,将其带到前面。
霞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自己肩上的手,眼中带着些许茫然,可是在看到站在最高处的那个人时,所有的茫然都一扫而空。
“无惨大人。”他恭敬地垂首,没有被束起的发丝垂落在地上,蜿蜒出漂亮的弧度。等到他再度抬头,那一只纯白的眼眸却染上了点点的青色,上面刻着一个清清楚楚的“柒”。
“欢迎你,上弦七。”
孩童模样的鬼王睁着他那双梅红色竖瞳饶有兴味地望着底下态度恭顺的青年问道:“你叫什么?”
姿容秀丽的青年抬头,嘴唇一碰:“我叫——”
他突然一愣。
他叫什么来着?
……
“主公大人!您怎么样!”
产屋敷宅邸内病情逐日恶化的鬼杀队当主半坐在床榻上正猛烈的咳嗽着。在一旁服侍的产屋敷天音焦急地替对方顺着气,同时让双胞胎姐妹准备热水毛巾和药物。
“我……咳咳!我没事,天音。”产屋敷用手半掩着嘴,嗓音虚弱而沙哑,“相比于我的身体,我跟担心霞。”
“快半年了,他什么信息都没传回来。这和我们之前约定的可不一样啊……咳咳咳!”
温柔的鬼杀队主母拍着丈夫的背,轻声劝慰道:“霞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孩子,我想他一定有自己的打算,还请耀哉大人多加注重自己的身体才是。”
青紫色疽痕已经蔓延到眉下,严格来说已经开始影响他的视力了。可即便如此,鬼杀队的当主担忧的任旧不是自己,只是摇了摇头道:“无一郎还是和之前一样吗?”
产屋敷天音点点头。
“唉……咳咳咳!”
就在天音打算服侍产屋敷耀哉喝药时,鎹鸦从天而降落在走廊上。
主母走上前取下来,代为阅读。
不一会。
“耀哉大人!不死川来信说遇见了变成鬼的霞!”
……
自从小公子被鬼掳走的消息传到鬼杀队,不死川实弥心情一直很不好。
他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御守,听说这样的御守救了曾经的花柱一命,同时也救了不知道多少位鬼杀队剑士的性命。
匡近的命也是他救下来的,不死川其实一直欠他一句道谢。可是因为自己或多或少的别扭,那声谢谢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就在他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也无法说出那声谢谢时,不死川实弥却怎么也不会想到,霞突然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但是他却怎么都不敢认了。
青年单手撑着一把青色油纸伞,伞面在月光下闪着夺目的光。他身子颀长,黑色长衫剪裁合身,掐出了极好的身材比例。
听到了细微的动静,他像是注意到这边一样微微侧身,右手手腕处的佛珠碰到伞柄发出细微的声响。
清癯骨相加上伞面的遮挡,显得青年背光一侧的眼窝更为深邃,长且密的睫羽,像是停栖在山峦一侧侧雀鸟展翅而来。
正如不死川注意到他一样,他也同样发现了不死川。
青年在月光映照下极快速地阖了一下眼,眼睫缝隙里都落了流银般的光——如同他的发丝一样。
那头青丝如墨早已化为一片银白,从上至下一路渐变为浅浅的青色。
可即便不死川再如何震惊,他都发现了对方眼中“上弦柒”这三个字,以及——
穿入一个男子胸膛的那只血淋淋的手。
他在杀人!这个认知瞬间点燃了不死川的愤怒。
“混蛋!你消失了这么久,让我们担心了这么久,就是去杀人了吗!”不死川实弥唰地抽出自己的日轮刀,
可青年的动作明显比他更快,眨眼之间就抽手来到他的面前,异色的双瞳中是轻轻飘过的疑惑:“你是谁?你认识我?”
虽然他的问话非常随意,可手中的动作却来得极为迅猛,招招致命:“我不叫霞。”
“风之呼吸壹之型——尘旋风·削斩!”青色日轮刀舞动中带出强劲的气流,宛如暴风一般朝前方席卷而去。
青年瞳孔骤然一缩,抽伞格挡的同时身体于半空后仰,最后游刃有余地立在了伞尖之上。
月色下,他那流银般的发丝随着寒凉的微风扬起,如雾一般融于身后的夜色中。
他的手臂被日轮刀砍中,血液流淌,从素白的指尖滴下。
面对一脸愤怒的风柱不死川实弥,青年竟不知何时抽出一方帕子细细地擦拭着。
良久,他才缓缓抬眼,异色双瞳中落不进一片月光:“岚鬼。”
“我叫岚鬼。”
……
“抱歉,无惨大人。”回到无限城的岚鬼单膝跪地,“我放跑了鬼杀队的风柱,是在下的失职。”
“不是你放跑了,而是对方放了你吧?”鬼舞辻无惨摇晃着手里的玻璃试管,若有所思地望着低头青年。
“……是,大人。”某一瞬间,青年的头更低了,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握紧,“他对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可我并不认识他。”
因为是被鸣女传送回来的,所以岚鬼身上的伤还没来得及愈合完成,大半边身子的撕裂伤足见风柱下手之重。
不过有功夫弄那身撕裂伤,他的头应该早就被砍下了。
然而他还活得好好的。
从鬼王那边告退的上弦七缓步走在回房间的路上。他面色平静的过分,虽然身上的伤口在逐渐愈合,可是那身衣服却必须换了。
他只是在思考,思考刚刚遇到的事情。
“……谢谢你当初救了匡近。”脸上疤痕遍布的风柱虽是一副狰狞的表情,甚至日轮刀还架在他的脖子上,可是语气却无比的悲伤和不忍。
岚鬼越走越快,仿佛是在逃避着什么一般。只是等他转过一个走廊,身子却停住不动了。
因为这条走廊的过道里躺着一具骸骨。
我今天支棱起来了!等我双更!
小黄人高兴.jpg
顺便我能在评论里看到小天使的爪子吗!(大声逼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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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过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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