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郁仓在宋文元的软磨硬泡之下,终于迈出了房门。
“别动,我给你抹防晒。”
郁仓懒洋洋的,“为什么防晒都要给我抹?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看不见自己哪里没抹到,外面有些晒。”
郁仓瞪大眼睛:“晒你还想让我出去?”
“不是,多走动两圈,总呆在病房里不好。”宋文元细细地抹好,抹匀最后一点东西。
“不出去。”宋文元哄道,“只是陪我去拿个快递,买东西到了。”
郁仓不喜欢网购,宋文元知道,着实可怜。每天吃的跟学校食堂差不多的饭菜,也是难为他。
“是吃的。”
郁仓眼睛亮了,Biu的一下就闪了。
“快去快去。”
宋文元无声笑了。
郁仓把自己全副武装,穿着宋文元的防晒衣,戴着宋文元的墨镜,嘴上还罩着宋文元取的口罩。
宋文元也全副武装,啊当然只有脸在武装。
郁仓看见外面热烈的阳光,十分自觉的停下了脚步,用手招呼着宋文元让他快点去取,宋文元不愧是男高般的身材和精力,走到阳光下,整个人都亮堂起来。
宋文元有肌肉,甚至还有腹肌,据他说是长期呆在不要命,要身材的剧组给练出来的。郁仓表示:你该。
宋文元委委屈屈地说:“这里都没得练了,到时候全给我吃回本。”
郁仓拍了他两下,安慰道:“没事的,我从小就不用考体测,引体向上是什么都不知道。”
宋文元颓了。
从小到大害怕考试的学生党一枚,在此刻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宋文元一直觉得自己心智不太高,总是容易被阴,所以让他装刻薄高冷人设,其实是在保护他。
郁仓对宋文元有些幼稚的弱智般的智商表示了深深的同情。
没错,就是同情。
宋文元破防了。
“我回来啦。”宋文元三步做两步的踏上台阶,两只手把快递箱子捧在怀里,顺手拿起医院门台的酒精喷了喷,献宝一样的给郁仓。
“我跟你讲,我学生时代有一种东西超好吃,就是那种。”
宋文元拉着郁仓爬楼梯,两个人爬的像老年人,迈两步停一下。
郁仓一脸生无可恋地爬楼梯。
“爬完就给你吃。”
宋文元接受了郁仓的一记眼刀。
“没事的,我牵着你?”宋文元把手上的汗,往衣服上抹了抹,然后伸出手。
宋文元的指尖修长而有力,骨感分明,很漂亮的一只手。
郁仓扫了两眼,励志道:“我不!”
“加油。”宋文元十分敷衍。
郁仓想骂人。“你快讲。”
“就是那种非要等到上课去吃的东西,当时我坐在倒数第二排,纯饿。”
“不会被老师抓?”郁仓问。
“当然,会。当时我和我的好兄弟们坐在一排,就是靠近走廊的那边窗,一上午五节课啊,你知道吗?我当时还得抽出时间去拍戏,纯饿,当时我同桌掰了一块巧克力,就是一根手指那么点大,三个人分着吃。”
“然后你就记到现在。”郁仓想笑,但是爬楼梯爬的他气喘吁吁的,气喘不匀,还戴着口罩。
“那当然。毕竟是最纯饿的那一年,当时我记得我吃的时候,犹豫了半天,结果旁边两个早就吃完了,终于下定决心塞嘴里的时候,教导主任来了。”
“你知道有多恐怖吗?”
“知道你上过九年义务教育了。”郁仓中肯道。
“我已经高中了。”宋文元强调。
“那你怎么还跟小学生一样?”
“哪里一样了?我当时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郁仓似笑非笑地看着宋文元。
宋文元认命了:“快快出去罚站站了半个小时。”
“你等我爬上去再笑。”郁仓如是说。
宋文元:........
“你好实诚啊。我上高中都没那么实诚。”
郁仓真心实意。
“你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宋文元磨磨牙。
“当然是夸你。”
六楼终于到了,宋文元拉着郁仓的胳膊,虚虚的扶着他,让他在地上喘气。
“水。”郁仓叫他。
“慢点喝。”宋文元把水递过去,非要等他把气喘匀了,才让他坐在椅子上。
“啊婆。”宋文元朝对面坐着的婆婆喊了一声。
“欸。小伙子。”对面的阿婆回他。
“你俩认识?”郁仓悄悄和宋文元咬耳朵。
“嗯,上次发糕点的婆婆。”宋文元说。
哦。
“阿婆,怎么还在这里?”宋文元自来熟地问。
“过来接人,好生照顾到,出院嘞。”啊婆笑开了花,皱纹堆叠起来,却也不显老。
“是,谢谢啊婆的糕点。”宋文元也好生好奇。
“不谢不谢,我女娃儿喜欢吃,也是承蒙大家照顾。”啊婆笑得开怀。
“令媛什么病啊?”宋文元问。
“什么病,什么病。”阿婆重复了两遍,“什么病啊。”
郁仓一惊,想捂着宋文元的嘴。
“阿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郁仓乖巧说。
只不过对面阿婆好像着了迷,顺从又疑惑地低下头,重复着什么病啊,什么病啊。
过了一会儿,宋文元和郁仓面面相觑,都有些紧张,对面的阿婆忽然不念了,从后面的包拿出一堆糕点,打开盖子,朝宋文元和郁仓递过去。
“小伙子们,吃点糕点吗?”
郁仓礼貌地点点头,从袋子里拿出来一块,塞到嘴里,和昨天的味道是一模一样的,有一种清淡的茉莉花茶香,不甜也不腻。
“我女娃儿要出院咯。”老阿婆轻轻笑着,银白色的发丝在空中飘舞,“我来接她。”
郁仓凑近了宋文元:“是阿兹海默症。”
宋文元说:“不确定。”
郁仓看着有些难受,想拉着宋文元道了谢就走。
一个护士过来,蹲下身,握住啊婆皱巴巴的手,仰头看啊婆。
“啊婆,乖乖的回家,好不好。”护士哄道,“我女娃儿偶尔喜欢吃糕点,我女娃儿喜欢吃糕点.......”
“你认得她吗?帮我带过去,好不好?”
阿婆把那一大袋子糕点拿出来,举在半空中,眼神没有看护士,而是看着同样穿着病号服的宋文元和郁仓。
“她在几号病房?”
宋文元看见蹲在地上的护士对他们轻轻的摇了摇头。
“607号,她在607号,她在等我送糕点,我想见我的女娃儿。”阿婆忽然哭了,眼泪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流下。
护士慌了,跟她坐在一排,轻轻的拍打着老人的背。
郁仓接过糕点,“好,我们去送给她哦。”
阿婆泪眼朦胧的看着眼前粉红色瞳孔白金色头发的郁仓,跪下来,手往衣服上抹了两下,要握又不敢握郁仓的手。
“救救我女娃儿,要得不?”
护士让他们快走,扶起啊婆。
宋文元接过一袋子的糕点,牵着郁仓的手腕,郁仓没回头。
“607,是我们隔壁的病房。”宋文元说。
“是吗。”
就是那个在大晚上闹着不睡觉,砸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大喊着我不爱你了府那一间房。
宋文元和郁仓终究是没有去敲607的房门,而是转身回了自己的病房。
“啊婆跟我同一个老家。”郁仓忽然开口。
“你老家是哪?”宋文元问,把快递盒拆开,里面拿出一块巧克力,甜度适中,剪开包装袋递给郁仓。
郁仓接过,咬了一口。
“我想起我爷爷了。”
郁仓一直很少提家人,宋文元也很少提,这么主动的提起,倒是第一次。
“我爷爷会做黄粑。”郁仓眨眨眼。
“你是四川人。”宋文元睁大眼,“看不出来。”
“是因为不够spicy吗?”郁仓开玩笑道。
“我也是。”宋文元灿烂地露出一个笑。
“巴适。”宋文元也拆开一个巧克力,狠狠的咬了一口。
“啊。你搁哪上学?”郁仓问。
“唔,我上学的地方挺多的,一直颠沛流离,不过小学倒是在四川读的,那里的普通话特别不标准,市井街头基本上没有说普通话的,之前好不容易回一趟,差点被卖糖葫芦的吓破胆。”
郁仓笑了,“他们只是看着凶。”
“实际也凶。”宋文元说。
病房被敲响了,护士推门走进来,“你们去过隔壁房间了吗?”
“没有。”宋文元说。
“别去,那里不是他的女儿了,她的女儿已经死了。”
见到是个新护士,郁仓急忙站起身,挡在了宋文元身前。
“那糕点呢?”郁仓问护士。
“你们吃掉吧,或者是分给别人吃,阿婆会乐意的。”护士说。
“还有就是,隔壁房间最好别去,里面关着个精神病,是她老公。”
说完,护士推开门走了。
郁仓消化着迎面而来的信息量。
好庞大。
“你们娱乐圈有这么炸裂的瓜吗?”郁仓问。
“啊,不知道诶,有吧。”宋文元又拆开一包巧克力。
“我可以多去陪陪那个啊婆吗?”郁仓问。
“她不一定天天都会来。”宋文元说。
“我想陪陪她,我爷爷走了。”郁仓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有一种莫名的孤独。
在纯白的世界里。
“只剩下我一个。”郁仓从袋子里拿出茉莉花糕,浅浅的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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