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我的乖汝儿啊,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了这样。”穿着绛紫色团花马面裙,将头发用玉兰花油梳得一丝不苟的谢老夫人心疼得不行的把人搂进怀里,一口一个“乖汝儿”的叫着,也把谢瑶近日所受的所有委屈一窝蜂的哭出来。

“祖母什么时候回来了,阿瑶居然不知道。”眼泪吧嗒吧嗒着往下掉的谢瑶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还没等她起身,就被祖母按了回去。

远在金陵的祖母突然回来,如何能让她不惊不喜不乐。

“想你了就自然回来了,要不是祖母突然回来,也不知道他们竟是这样对你的。”谢老夫人端详着她的脸,又气又难过,“你瞧瞧你,瘦得脸上都没有一点儿肉了,你身边的丫鬟是怎么照顾的你。”

许久没有被人关心过的谢瑶内心涌过一层暖流,亦连鼻间都堵得难受。

谢瑶想要把自己受到的委屈不管不顾的全部说出来,余光扫到跟进来的母亲,想要诉委屈的话又跟着全部咽了下去,垂着脑袋,小声地说:“不关他们的事,是我最近没有胃口吃不下东西。”

“你啊。”谢老夫人既无奈又生气地伸出手指戳了下她的脑门,笑嗔,“就算是在没有胃口也不能不吃东西,要不然身体怎么能受得了啊,要祖母说,还是这群丫鬟没有伺候好你的缘故。”

“祖母一路舟车劳顿,想必辛苦了,更应该得要好好休息一下,妹妹这边我会照顾好的。”一袭月拢白裙的谢月蓉端着熬好的药汁,迈着花拂柳步缓缓而来,阳光落在她身后,添了圣洁的美。

谢老夫人对谢月蓉的反应很是平淡,转而又拉着谢瑶的手谆谆教导,“祖母这次回来带了不少野山参,我待会儿让她们煲汤给你喝,你可不能不喝,知道吗。”

“只要是祖母给的,阿瑶一定会全部喝光光,保证连一滴都不剩。”

“祖母,我们有好好照顾阿瑶的。”轻咬朱唇的谢月蓉不满被忽视的再次出声。

谢老夫人手中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敲,不怒自威,“照顾,你们就是这个照顾的阿瑶,要是真的在照顾,她怎么会瘦得那么厉害,可怜我的乖汝儿了。”

谢夫人有些怂这位婆婆,但事关自己自己最疼爱的大女儿,不由埋怨地嘟哝起来,“母亲,你这句话可就说错了,我们哪里有不好好照顾阿瑶,分明是她自己闹脾气同我们置气呢,就连我们给她送的滋补汤都不喝,还发脾气扔出去,说什么不允许我们踏进她院子半步,又不是我们伺候不好她。”

“你在瞎说什么,乖汝儿是我自小看大的,她什么性格我这个当祖母会不知道吗,别是你这个当娘的自己照顾不好,还把责任推到乖汝儿身上。”谢老夫人冷哼道。

“哪有,儿媳又岂会做这种事。”谢夫人见她连自己被婆婆刁难了,还是因为她的事被刁难了都装看不见,心中对她的不喜更上一层楼,语气骤然冷了下来。

“谢瑶,你还不快跟你祖母解释一下为娘和你姐姐在你生病的时候都有好生照顾着你,你没听见为娘和你说的话吗。”谢夫人后一句尾音显然加重,透着迁怒的冷意。

手臂突然被掐住,疼得险些叫出声来的谢瑶对上暗含警告的母亲,心脏像被密密麻麻的针扎一样,疼得她想要发疯,想要尖叫,想要质问,可事实上只有她垂下受伤的长睫,不动声色地想要抽回被母亲掐住的手臂,扯着苦涩的嘴角,“母亲确实有让人照顾阿瑶,只是阿瑶实在胃口不佳。”

谢夫人见她还算老实,方才松开掐住她手臂的手,又恢复到了一贯的温柔从容,“母亲,你瞧阿瑶都那么说了,你还不信吗。”

谢月蓉注意到了母亲的动作,却不在意,而是劝道:“祖母,阿瑶病才刚好没多久,如今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我们还是先出去,不要打扰阿瑶了。”

谢瑶张了张嘴,她想要说不打扰的,只是那话到了嘴边又像根卡在喉咙里的鱼刺,根本吐不出。

也由不得她吐出。

随着房门关上的瞬间,房间里又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就连阳光都吝啬地照耀她。

今日随祖母回来的是年纪轻轻已中了举人,只待今年参加秋闱一举折金桂的林清远,亦是谢家表亲。

林清远在屋里看书累了,正准备到园子里散散心,远远地听见一个少女巧笑嫣然的唤他“表哥。”

“你是?”林清远看着眼前肤如凝脂,柳眉如烟,仙姿玉色的少女,有着片刻的失神。

今日穿着霜色银绣菡萏花长裙,踩着一地碎金的谢月蓉仰头微微一笑,“我是月蓉,阿瑶的姐姐。”

林清远立马认出了她就是姑母家三年前找回来的大表妹,也难怪自己认不出她,“原来是大表妹,果真是女大十八变,表哥都差点儿要认不出来了。”

谢月蓉抿唇掩下娇羞,问,“表哥在这里做什么啊。”

双手负后的林清远淡淡地回,“在屋子里待得烦闷,便出来走走。”

“表哥应当许久没有回京城了,不如我带表哥出去逛下。”谢月蓉说完才想到什么,俏皮的吐了吐舌,“劳烦表哥在这里等我一下,表妹去去就回。”

林清远本想要拒绝的话,如今就那么卡在喉间,虽说他是很久没有回京了,但也没有到认不出路的理。

很快,谢月蓉就回来了,回来后的她却换上了一身男子装扮,还俏皮地眨了眨眼,“这样我和表哥出去喝花酒,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啦。”

闻言,林清远额间青筋一跳,“胡闹,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想着喝什么花酒。”

谢月蓉不以为然的展开手中白玉折扇,狭长地眼眸满是不屑,“谁说女人就不能喝花酒逛花楼了,表哥你这叫歧视懂不懂,难道天底下的花楼只有男人去得,女人就去不得吗,这是何等道理。”

“要是没有女人敢去,那我谢月蓉就当天底下第一个逛花楼的女人,我要告诉他们,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也能做。”

直到两人走远,在假山后的人才走出来。

秋月走后,作为顶替她位置的棠梨鄙夷道:“二小姐,大小姐也太胆大包天一点了吧,天底下哪里有女人逛花楼喝花酒的道理,自己下贱不要脸就算了,还想要拉我们所有女人下水。”

要是这种大逆不道的蠢笨言论被其他人听见了,不但要被拉去浸猪笼,还会连累整个家族的名声。

谢瑶对于谢月蓉大胆出阁的言论并不发表议论,只是抿着唇往倚虹院走去。

因为她知道就算谢月蓉的言论说得在大逆不道,惊世骇俗,他们都不会指责她,只会夸她和其她呆板无趣的闺阁贵女不一样。

以前的她还会反驳她说的话是错的,是不对的,可每一次都只会换来她那些拥趸者们猛烈的报复,诋毁后,她就清楚的意识到。

谢月蓉和她们是不同的,即使她的行为在出阁,言论在惊世骇俗也有人奉为圭臬。

棠梨想要据理力争,却在望见她眼里的一片讽刺后,只得将话咽了回去。

谢瑶哪怕是在倚虹院闭门不出,关于谢月蓉的消息就像春风一样无孔不入的钻进她的耳朵里。

她今日和林清远煮茶论酒,泼墨作画。

明日和吴家小将军一道外出行侠仗义。

后日同张家小侯爷,李家世子在城外布施义诊。

久而久之世人只知谢家大小姐,从而忘了谢家还有个二小姐。

不,或许他们是记得的,但记住的也只有谢家二小姐嚣张跋扈,心肠歹毒。

祖母虽说不必让她们每日过来请安,谢瑶仍是每日都来,因为她想要抓住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缕温情,也想要以此向谢月蓉炫耀,就算爹娘哥哥他们都喜欢你又怎么样,祖母是喜欢我的。

谢老夫人抚摸着谢瑶的头发,缓缓说道:“明天是长平公主举办的赏花宴,你和阿月正好去那里散散心。”

谢瑶趴在祖母的膝盖上,像只小猫儿一样温顺,“嗯。”

出发赏花宴当日,穿了一袭水桃红襦裙的谢瑶看着和她穿着相同颜色襦裙的谢月蓉,眼里闪过一抹厌恶。

素心皱着眉头,鄙夷不屑,“二小姐,你怎么能学我家大小姐穿衣啊,不过就算你学大小姐穿衣,也模仿不来大小姐的气质,有些人就算是学得再像,也只能求个形似而非神似。”

谢瑶简直是要被这对不要脸的主仆给气笑了,眼眸半眯敛着寒意,“到底是我学她穿衣,还是你家小姐学我穿衣,你一个奴婢眼瞎看不出来就算了,你家小姐应该不会瞎。”

被骂眼瞎的谢月蓉面上闪过一丝愠怒,又笑着挽过她的手,解释道:“这身衣服是祖母送我的,祖母说我一个姑娘家家的整日里穿得过于素净了,便给了我几匹颜色鲜艳的料子,谁知道今日倒和妹妹撞衫了。”

“我和妹妹是姐妹,两人穿着一样的衣服她们只会赞我们二人姐妹情深,况且我知道妹妹又不是那等只会抢男人的雌竞女,才不是故意穿着和我一样的衣服。”

谢瑶又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莫名其妙的词,早已见怪不怪地抽回自己的手。

更不明白一向以白衣出尘,标称不落俗套,与众不同的谢月蓉今日怎会穿上和她一样的衣服。

对于想不明白的事,谢瑶一些选择不理会。

二人同坐一辆马车里,谢瑶不想和她交谈的直接闭上眼睛假寐,也担心自己看见她的那张脸,就会想到秋月死之前的模样后忍不住抓花她的脸。

放下窗帘的谢月蓉悠悠叹了一声,目露歉意,我见犹怜,“对于秋月的死,我也很抱歉,我没有想到她会寻死,我只是没有想到她的脸皮会那么薄。”

“若我早知会这样,我就不应该逼着她道歉。”话里的惋惜不像是难过秋月的离世,更像是那日不应该让秋月代她下跪道歉的失落。

谢瑶眼皮掀开,露出凉薄的讽笑,“够了,我不要你的道歉,也不需要你的道歉,你现在给我做的事最好是闭嘴!”

谢月蓉眼眶一红,柔柔弱弱地说,“对不起。”

谢瑶扯了扯嘴角,“要是对不起有用,秋月能活过来吗,要是不能,你还是把你这副恶心的嘴脸收一下,我嫌恶心。”

手指绞着帕子的谢月蓉朱唇半启欲说些什么,对上她闭上的眼睛只能重新把话咽回去,心底也是生了一丝恼意。

她都道歉了,她为何还拿乔着不原谅自己。

等马车一到公主府,谢瑶立马提裙跳下马车,更把自己对她的厌恶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

对比她进入公主府后的无人问津,谢月蓉则是那众星捧月的焦点。

“阿月你来了,上一次你给我的那个美白霜我用了,皮肤真的变好了好多。”

“我之前一直都认为长痘,但是听你的不在碰甜食和油腻的,你看我现在是不是都变了一个人。”

“阿月,这里。”

完全被无视,冷落在一旁的谢瑶看着本和自己交好的朋友在谢月蓉回来后,她们就成了谢月蓉的朋友后,心里不说羡慕是不可能的,分明,之前被她们围在中心羡慕的人是她才对。

不过没关系的,就算她们不和自己玩,她一个人还能安静的待着。

她刚寻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待着,身后便传来一道脚步声。

“怎么不去前院。”清冷得像春日夜雨打湿一地梨花的声音亦随着风飘来。

“太子哥哥。”转过身后的谢瑶的眼睛一弯,小跑着到他面前,仰起头,抬起小手撩起遮住额头的刘海,露出还残留着疤痕的额头。

“你之前让人送来的祛疤霜我有天天在用哦。你看,现在的印子是不是变得很浅了。”

周淮白笑着点了点头,“嗯。”又拉过她的手,眼底带着一丝惆怅的恼意,“怎么瘦了那么多,可是又没有好好吃饭。”

“我有好好吃饭,就是最近不怎么有胃口。”谢瑶喜滋滋地看着被心上人担心的自己,撅起小嘴撒娇,“太子哥哥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啊,因为你都好久没有来看阿瑶了。”

垂眸落在晃着自己手臂撒娇的小姑娘,周淮白的喉咙忽然泛起一丝痒意,“最近事情有点多,等忙完了我就来找你。”

“真的吗,那你可不能骗我哦,要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我告诉你,我生气了的话,可难哄了。”

“殿下。”这时,从簌簌暗影青竹后走来的谢月蓉轻轻地唤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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