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做得不够好。”孔楚瑜还没说什么,他就自顾自开始检讨,一下把她变成教导主任。
“那以后得好好表现才行,先写三千字检讨吧。”孔楚瑜摆出姿态。
“说正经的。”陈聿为无奈地刮了她的鼻尖,宠溺道,“她找你说什么了?”
“阿姨就是找我聊聊天,谈一下未来规划,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真的?”陈聿为语气狐疑,摆明了不相信。
“你开车来了吗?”孔楚瑜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兀自转移话题。
“开了,怎么了?”
“我们散散步吧,不聊这些了。”
陈聿为犹豫着答应,心里惦记着原本准备的生日惊喜。
但陈聿为只是温柔地笑了笑,"当然可以,你想做什么都行。"他打开车门,"先把包放车上吧,然后我们沿着路走吧。"
他们沿着公司附近的步道慢慢走着,夜晚的城市灯光倒映在路面,像散落的星辰。孔楚瑜挽着陈聿为的手臂,踩在红瓦砖上,感到无比的心安。
“就这样简简单单散散步,就很好了。”她低声说,眼睛盯着地面打转。
陈聿为的手臂微微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自然。
"今天真的很不开心?"他轻声问。
孔楚瑜叹了口气,“同事总把她的活甩给我,我还没答应,人就跑得没影。哪怕你拒绝她了,她还是会想方设法把活扔给你干。”
“生日快乐。”陈聿为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希望寿星能开心一点,不想那些不开心的。”
“你知道?我以为你不知道呢。”她突然鼻子一酸。
“我这个男朋友有那么不称职嘛?”
“我不是这个意思,”孔楚瑜娇嗔道,“讨厌你。”
他们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孔楚瑜低头掏出手机,把手机里满当的祝福回复了个遍,才收回手机。
夜风拂过脸颊,好像带走了疲惫,他们又往回走,陈聿为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她迟来地感受到冷意。
走到公司楼下,陈聿为拉着她来到车尾,用车钥匙打开后备箱。
她瞬间屏住了呼吸,眼眶泛起潮意,像初春枝头凝着的露珠,摇摇欲坠。
后备箱里,暖黄色的灯光晕染开来,在她眼里明明灭灭,中间是一个奶油蛋糕,看上去并不精致,显得有些笨拙。周围散落着玫瑰花的花瓣,一个礼盒系着银色丝带,旁边放着一束紫色的风铃花,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
“打开看看。”陈聿为在她耳边轻声说。
孔楚瑜小心扯开丝带,盒盖掀起的刹那,两枚交缠的银戒静静闪耀着,细碎的光折射进她的眼睛里。
“你怎么会想到送这个?”她的眼里难掩惊喜,哽咽道。
“我知道我妈来见你,我就赶过来了,一路上想了很多,甚至想过你会退缩,但又觉得是我太狭隘了,应该多给你一点信任。”
“这个礼物是很早之前挑的,本来没打算现在给你,但又觉得没有比现在更适合了。买的时候,店员跟我强调了好几遍规则,说戒指只能送一次,买了就不能后悔。可我反倒松了口气,从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不会有其他选择了。”
“所以,尽管承诺很缥缈,但我还是想给你。”
“我爱你,你要记得。”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神情又那么认真,让人没办法怀疑。
“我也爱你。”她记得自己这么说。
孔楚瑜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手里的吹风筒嗡嗡作响,她心不在焉地想事情,一会是陈聿为情真意切的剖白,一会是他妈妈语重心长的规劝。
今晚陈聿为本打算陪她过完生日,第二天再回家,可孔楚瑜还是执意让他回去,不想他再激化与家里人的矛盾。
思绪逐渐飘远,又回到咖啡厅,孔楚瑜看见自己在桌子下绞着的手,原来自己也没有想象的那么淡然。
孔楚瑜盯着她的耳环走神,回过神听见她说,“你觉得你们会有未来吗?”
陈聿为的妈妈显然深谙如何将反问句当否定句用,语气淡淡的,说的话却刀刀见血。
好缥缈的问题。
长辈总爱把未来挂在嘴边,殊不知有没有明天还是没影的事情。
“他现在年纪小,犯错很正常,但你觉得他有一天醒悟了,会不会后悔为了你和家里闹得这么掰?”
“年轻人做事总是不顾后果,我也是这么过来的。你比他聪明,想得多,应该劝劝他才对。”
“阿姨,未来如何我看不到,我只能尽力过好眼前,不让我们留遗憾。”
孔楚瑜再一遍听见自己的回答,在咖啡厅是那样的掷地有声。
她看见陈聿为的妈妈眼里闪过错愕,又恢复了平静,叹了口气道:“你们还是太年轻了。”
年轻,原来也是个贬义词。
她总觉得时间浪掷,转瞬即逝,可又庆幸因为年轻,我们尚且有无限可能,还有机会去尝试。可眼下,年轻变成了锁链,捆绑她的四肢,让她举步维艰。
陈聿为回到家里,天色已经见晚了,客厅里开着备用灯,他走近一看,有个人坐在沙发上,把他吓了一跳。
“这么晚还不睡觉。”他镇定下来,走进倒了两杯水,一杯给她,一杯给自己。
“我在等你。”李芳舒说。
“没必要,有什么事情明天说也一样。”陈聿为把水一饮而尽,转身想上楼,“早点休息吧。”
李芳舒叫住他,拍了拍沙发,说道:“聿为,坐会吧,左右不差这段时间。我最近有点失眠,你就当大发善心陪我一下。”
话说成这样,陈聿为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李芳舒为什么睡不着觉,他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脱不开干系。再者说,陪妈妈说话变成大发善心,任谁听到都得直骂他不孝。
陈聿为隔了些距离坐下,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不是他故意冷落气氛,而是他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可能是今天,可能在更早,他们之间早已无话可说。
李芳舒率先破了冰,“你还是跑去见她了,是吗?”
陈聿为点头,他压根没打算瞒着她。
“真的有那么喜欢吗?”李芳舒温声问。
陈聿为扯了下嘴角,“答案重要吗?您其实也不在乎吧。”
“雪莱不好吗?为什么非得是她!”
“她不好吗,为什么非得是雪莱?”陈聿为以李芳舒的口吻回答她。
“你爸爸难道还会害你吗?我们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康庄大道摆在面前你不走,非要往死胡同钻,有意义吗?”李芳舒厉声道。
“你们不会害我,但你们压根不关心我的想法,或许对于你们来说,我只需要安心当个傀儡,任你们摆布就够了。您说我在钻死胡同,我不认为,但就算是又如何,我既敢撞南墙,也回得了头。”
李芳舒摇头,十分不认同,“等那时就晚了,我现在就希望你和雪莱好好的,为什么你就不能听一回我的话?”
陈聿为没说话,眼底满是失望。
“您何时又能听一回我的话,或许我就能听一回您的话。我说了多少次,有事情找我聊,不要去找她,您听了吗?表面答应得好好的,结果还不是阳奉阴违。”
“您口口声声说为我好,可您连我好不好都不知道吧。您说要给我做我爱吃的菜,却连我不爱吃辣都记不得。”
“您帮着我爸装病,骗我回家参加酒局,这是为我好吗?您不顾我和雪莱的意愿,一次次撮合我们,是为我好吗?您明知道我喜欢她,还要去找她说伤人的话,是为我好吗?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打着为我好的名义——”
他抬眼看了眼李芳舒的反应,终究是于心不忍,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李芳舒呼吸一滞,心脏像破了个大洞,汩汩冒着血。她难过极了,她第一次知道她的儿子竟然是这么想她的,也是第一次知道他竟有这么多的委屈没有说出口。可她更难过的是,他们明明在同一屋檐下,心却隔着千山万水那么远。
她没有机会再去懂他了,陈聿为也不会再给她机会了。
陈聿为站起身,看向她的眼神晦暗不明。
“妈妈,以后不要再管我的事,也不要再去见她了,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李芳舒回到房间,换掉拖鞋躺上床,借着月光打量熟睡的丈夫,衰老爬上了他的面庞,睡梦中泄去了强势的外壳,白发都更刺眼了。她听着熟悉的鼾声,心也跟着平静了。
她背对着陈望道,两人一如既往睡在两侧,中间好像人为地划出一道天堑,将两人隔得远远的。
她心思一动,慢慢朝他靠近,又转过身,难得地抱住了陈望道,像是抱住了救命稻草。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得救了,脑子里终于安静下来,没有乱七八糟的声音了。
她或许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但至少她还是个合格的妻子。
李芳舒这样想着,哄骗着自己进入梦乡,眼角有泪水滑落,又被身旁的人抹去,搂得更加紧了。她好像做着一场怎么也醒不来的梦,她睁不开眼睛,也不愿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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