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天冷,小心着凉。”白榆看着站在门外的女子,将手里的斗篷为她披上。
“白榆,多久了?”叶琬愔薄唇轻启,呼吸渐弱。
多久了?她被囚禁在这长公主府里多久了?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天了。
白榆在她身后低着头,听到她问,长叹了口气:“足足两年有余。”
原来已经两年了啊!叶琬愔伸手接住雪花,看它落在手心慢慢融化成水。
也是前年冬天,也是在这长公主府,她被诬陷谋反,她那皇帝舅舅直接一道圣旨将她囚于此地,终生不得出。
看着曾经带给她无上荣耀的长公主府已经开始逐渐衰败,她心底不提有多惆怅。
自越王谋反一案,连累母亲清河长公主死后,乾帝念及旧情留下她这一脉,一直未收回这座府邸让她住着,直到去年她也被一道诏书诬告谋反,便一直被囚禁于此。
“觅阳郡主。”宣读圣旨的内侍传来洪亮的声音,“不尊朕言,屡屡犯上,意欲弑君,罪不容诛,念其为长公主之女特禁于长公主府,终生不得出,钦此。”
叶琬愔拢了拢衣袍,“你去看过白芷了吗?”
“回郡主,他们说白芷是擅自闯出府的,死后就扔去乱葬岗了,不许奴婢去找。”白榆低声哭泣。
叶琬愔红了眼眶,刚生完一场大病让她身子虚弱了许多,此时听到这个消息心抽了一下。
她被囚在这里,里面的人不能出,外面的人也不能进,连她生了病眼看就要溘然长逝也无人问津。不得已白芷只能从后院的小洞偷偷钻出去为她买药,不曾想被发现,为保护她死于乱剑之下。
也是经此一闹,才让宫中那人为他请了太医,才捡回来一条命。
“跟着我,让你们受苦了,是我的错。”叶琬愔说罢,低头猛地咳嗽起来。
“没有的事。”白榆听到咳声赶紧让她进到屋里,奈何叶琬愔不动,她只得作罢,“那位想要除了您,随便安一个罪名给您,这些年过来我们不是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白榆为她拍背,叶琬愔顺了气,终于停止咳嗽。
她当然知道乾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一切会阻碍到他脚步的人他都会一一铲除,越王是,她爹……也如是,就连如今的她,也一样。
就算被囚禁于此,她倒没觉得什么,只是,连累了跟在她身后的这两个婢女。早知道应早早的放她们走嫁人就好了,也不至于到如今一个死去,一个如她一样被永久囚在此地。
“白榆,陪我走走吧!”叶琬愔轻声说,以她现在这个样子,她怕她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想再好好看看这个伴她从小到大的长公主府。
白榆将汤婆子递到她手上,看着天气,庭院里满是雪,犹豫道:“可是郡主您身子……”
“无碍。”叶琬愔从她手中接过汤婆子,她的身体如何她知道,“陪我到母亲房中走走吧!”
白榆拗不过她,扶着她往主房走去。
叶琬愔轻车熟路,到了主房,已经气喘吁吁。以往走多远都没事,如今就这几步路都能把她累成这样。
看着萧条的院子,叶琬愔走上台阶,房门被她轻轻一推就开。
院子没有人打扫,房屋中早已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白榆率先走在前面用手扇开。
叶琬愔走到案桌前,案上砚台里的墨水早已干涸结成块。她看向四周,随后走到柜子前打开柜门,扭动暗格,从中拿出锦盒,取出里面的两副画像,展开想要挂到墙上。
“郡主,不可。”白榆按住她的手摇头,悄声提醒。
她父母死得不光彩,如今大夏不许出现有关清河长公主以及骠骑大将军的东西,现在将私藏的画像拿出来,若是被发现,只怕会惹麻烦。
叶琬愔不听,事到如今哪还管得了其他,吩咐道:“你去偏房将香炉取来。”
她父母都走了多久了,连一座灵牌都不给设,如今她病成这样,只怕哪天就此死去,现在想给自己父母上一炷香又怎么了?
白榆见她执意如此,随离开悄然进入偏房,回来时将怀里的香炉放到案几上,把袖中藏着的香递给叶琬愔。
点燃香火,叶琬愔朝画像拜了三拜,随后将手中的香chā入香炉。
许久,等香燃尽,她走上前想将画像取下来重新藏好,刚要取下就觉着她母亲画像有些不对劲。
画像中面部微笑,一只手翘起做兰花状,总觉着有些格格不入,她顺着食指指着的方向向上望去,是一根横梁,那横梁却比其他的要宽,似乎暗藏玄机。
来了精神,她脱下斗篷,忙叫白榆搬来椅子,将其和桌子柜子摞起来,想要爬上去,白榆见太过危险,连忙叫住。
“无碍。”叶琬愔叫她在下面扶稳,小心地爬了上去。
房梁满是灰尘,她用丝巾捂住口鼻,擦掉灰尘,终于看见横梁有一处松动的木块,她拔下簪子撬开,从中取出一个长盒。
拿着盒子叶琬愔慢慢爬下来,安全落地,白榆也松了口气。
和白榆将椅子复原,然后把手中的盒子放到案几上,玄铁制成,怎么也打不开,不知从何下手,她仔细端详一番,看到一处花纹有些熟悉,想到什么随后从腰带解下玉佩按了上去。
叶琬愔惊奇,刚好合适,她将玉佩轻轻转动,盒子竟然自动打开。她收起玉佩,看向盒子中的物件,发现是一枚令牌和一幅画像,她拿起令牌认真打量。
“精密卫?精密卫!”叶琬愔惊呆了,没想到传闻中能号令顶级御卫的令牌此刻竟然在她手上。
母亲当时交给她这枚玉佩时要她好好保管,她当时还不当回事将此送给她堂姐叶嫣然做生辰礼来着,后面还是母亲强行将玉佩要了回来,难怪当时母亲会生气,原来那玉佩竟然这样重要。
她忙将画像展开,发现是一名约摸十一二岁模样的男孩。
“这孩童……”白榆疑惑,“怎么和郡……容世子长得有些像?”
白榆喊容奕郡马习惯了,差点口误,如今已不妥忙纠正过来。
容奕?
想到那人,叶琬愔心忽而刺痛,原以为这么久了,她能够释怀,却不想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不由自主会心痛。
察觉到叶琬愔的不适,白榆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向叶琬愔道歉道:“对不起郡主,奴婢不该提他的。”
“无事。”叶琬愔苦笑一声,然后收回黯然的神情,将父母的画像藏好,把令牌揣进怀里,将容奕小时候的那副画像一把丢进火里。
“走吧!”看着燃尽成灰的画像,叶琬愔不再留恋,和白榆离开这座院子。
还未回到自己院子,就见宫人找来,说是五公主宫里来人了。
李蓁?叶琬愔皱眉,她与自己从来不对付,不知她叫自己人过来干什么?
她慢慢走回院子,就看到一名内侍立于门前,不是说不许外人进来吗?没有皇上谕旨他是如何进来的?
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那名内侍朝她作揖,开口道:“今日朝中有大喜事,五公主求得皇上口谕特让奴才来告诉郡主您,好让这长公主府沾沾喜气,大冬天的不至于冷清。”
白榆气鼓鼓的,这五公主真是不安好心,她们都这样了还来这样羞辱。
叶琬愔不会听不出他话里的讽刺意味,只是经过了这么多事她早已看开了,她平淡开口:“哦?不知是五公主去东周和亲的事定了吗?特意让公公来通知,只是可惜,我不能喝她这杯喜酒了。”
内侍气极,不知如何反驳,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您听见这外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声音儿了吗?”
见叶琬愔不为所动,继续说道:“今日可是容国公府世子和叶丞相之女叶嫣然的大喜之日呢!您未能亲自见到真是可惜了,好在我们公主惦记着您,特地为您讨了份喜糖。”
说罢他嘲讽笑着将手中红色的布袋随意丢到她脚下。
“你……”简直侮辱至极。白榆想要冲上去,叶琬愔一把将她拉住。
她眉眼一动,终于正眼看他,质问:“谁的?”
“容国公世子容奕,叶丞相之女,叶嫣然——”他刻意强调,托重尾音。
是么?叶琬愔苦笑,然后郑重其事地抬头朝他说:“那就请你转告你们公主,我叶琬愔祝他们离德离心,相看生厌,白头偕老。”
内侍皱眉,哪有这样的恶毒祝语,都离德离心还如何能白头到老。
他哼声,反正公主的话已经带到,留在这看她病殃殃的身子也没意思,甩袖直接离去。
白榆看他走远,气着朝身旁的叶琬愔说:“郡主,他们欺人太甚。”
叶琬愔没动作,她突然感到心在绞痛,口中一股腥甜,“哇”的一声一口鲜血直接吐了出来,雪被染得通红,甚是妖艳。
容奕,容奕!你竟伤我如此之深。
“郡主,您怎么了?郡主!”叶琬愔突然这样,白榆不知怎么办才好。
叶琬愔此时只觉头晕脑胀,身子没有力气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到了天黑,叶琬愔才醒来,房中烛火不明,看着趴在床边的白榆,她开口叫醒。
白榆看到她醒来忙扶她起身给她倒了杯水。叶琬愔接过喝完,一直咳嗽,她动作缓慢地将藏着的令牌交到白榆手上。
“趁着天黑他们换班时间,你拿着这枚令牌逃出府,一直往南走,到了城郊陈家庄找到一名叫陈则的猎户,把令牌交给他,告诉他太子被废是有人诬陷为之,他会知道怎么做。”
“此事事关重大,务必小心,你找到他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白榆哭着摇头,她怎么能丢下郡主一人在这呢?
“听话。”叶琬愔细声开口,呼吸极弱,“只要太子表哥被救,我就不会有事。”
白榆紧咬下唇,知道郡主信任她才交给她这事,她点头朝叶琬愔保证一定会将令牌交到陈则手里,随后从窗子翻出屋子,消失在夜中。
——
几天后,叶琬愔卧在贵妃椅上,不知白榆怎么样了,有没有把东西交到陈则手上。
这几日她身子愈发不好,咳嗽得厉害,她想她恐怕是活不久了。从椅子上起身,一个不稳栽倒在地上,她缓慢爬起来坐在台阶上,靠在柱子旁,仿佛看到爹娘朝她招手。
她缓缓抬手想要触摸,却摸了个空,良久,她从袖中拿出匕首,决绝地割开手腕,最终手落在地上,眼皮沉重阖上了眼。
鲜血顺着手腕流入到雪地,鲜红一片。
新的雪花落在她身上渐渐将其覆盖,许久,一道人影匆匆跑了过来,她灰头土脸的,正是白榆。
看着雪地里的鲜红已经结成冰,她扑到已经冷得僵硬的叶琬愔身上,抱住她大哭了起来。
“郡主,醒醒,奴婢已经完成您交代的事了,您醒醒,您睁开眼看看奴婢啊~”
任凭她怎么呼喊,怀里的人再没有像往常一样对她说“无事”了,她最终接受了叶琬愔死去的事,随后心一横拔下簪子狠心划开自己的脖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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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囚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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