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六,难得的一日晴天,天气很好,使得叶琬愔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叶琬愔仔细地绣着手中的布锦,一针一线不敢马虎。下个月便是太后生辰,她想亲手绣一幅百寿图送给她老人家。
她手法相当娴熟,一天下来已经绣了小半。
白芷侧目过来,有些惊讶道:“郡主绣工何时如这么精进了?”
叶琬愔怔住,涩然笑了笑,随意扯了个谎:“最近私下和教习嬷嬷学了许多。”
白芷了然点头,她说呢!以前郡主对这些根本不甚在意,学得也是不尽人意,原来是偷偷学了一些。
只有叶琬愔知道,哪是这样,明明是前世为了讨容奕欢心,下了好大功夫去学的。
容奕喜欢喝茶,她便去学如何煮茶,他不喜欢她任性、张扬吵闹,她便为了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原以为,她做了这么多,他总有一天会看到,会感受到她的好,但最后换来的不过是他的句句嘲讽,说她做得再多也不会像她堂姐那样,她不过是东施效颦。
嫁给他的那六年,她委曲求全,一颗真心全付诸于他,就算是一颗石头也该被捂热了吧!可容奕的心就是寒冬里的冰块,根本捂不热,不仅捂不热,最后还将她冻得体无完肤。
说到底,是她自作自受,不该爱上他,不该央求太后为他们赐婚。不过今后不会了,她会离容奕远远的,让他如愿娶自己心爱的女子为妻。
重来一世大概也是想让她重新开始吧,前世她以为做好一切就能改变容奕对她的看法,可是容奕厌恶她是事实,她早该醒悟过来的。
不再想其他的事,叶琬愔专注手中的针线,现下,还有更要紧的事需要她去做。
……
四月十六,太后寿辰之日。
此次寿宴办得格外隆重,连同朝中大臣及其家眷一同邀请。
叶琬愔这一次特意提早一个时辰来到宫里,只让白芷跟着,她下了马车直奔寿宴地点永和殿而去,从此处去还要穿过好些个地方,所以走得有些快。
经过御花园,她本想抄近路,刚要走时却停了下来。
“怎么了,郡主?”白芷看她止步不前,问道。
“换条路走吧!”前世,就是走了这条路她才遇到了容奕,虽然提早了时辰,但是她还是怕会遇到他,倒不如绕远路。
“可是以往我们不都是走的这条路吗?”白芷觉得她家郡主真实奇怪,每次进宫都是走的这条路,今天怎么要从别的路去呢?
叶琬愔怅然,暗自叹了口气:“换条路走,也许会不一样吧!”
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了,上一世,如果没走这条路,就不会遇到容奕,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既然一开始就是错的,那她宁愿没有开始。
她换了方向往左边大道走去,绕了一下湖边然后上桥,从湖上长廊穿过。
微风拂来,扬起了她的发丝,湖边的柳枝迎风而飘动,她此时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惬意。
走至湖心,叶琬愔四处观看,她竟没有注意到这还有另外一番景象,真是错过了。
“郡主你看,那边有一对鸳鸯呢!”白芷指着不远处,徒然开口。
叶琬愔还想说鸳鸯有什么可稀奇的,然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湖中央凉亭中站着一名白衣男子,那身形,像极了容奕。
对方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叶琬愔终于看清楚了他的容貌,她先是一愣,微张开嘴,随后眼眶微红,紧接着呼吸加重。
这哪里是像,这明明就是容奕。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应该是在那小道的亭子里吗?为什么,为什么她都刻意避开了却还能遇到?
四目相对,在对方紧蹙的眉头中她回过神,猛地转过头,强装镇定。一旁的白芷注意到了容奕,觉得对方很是眼熟,努力想了一下才记起是谁。
“那人好像是容国公世子。”她没感觉到叶琬愔的不对,直接开口。
“我知道……”叶琬愔颇有些无力的说,强忍着泪水和心中的苦楚,对身旁的白芷说,“我们走吧!”
说完便提步离开,几乎是落荒而逃。
白芷这才感觉到她的不对,她跟在后面,看不到叶琬愔的神情,但方才的话分明是带着一丝惘然。
容奕看着离去的两人,紧皱的眉这才微微松开,他想着自己与那女子互不相识,怎的她却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实在奇怪。
穿过长廊,终于到了永和殿,这段路对叶琬愔来说仿佛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以为又回到了以前一样。
进入殿内,本有些热闹的场景在她进入后顿时满座寂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纷纷打量她。
叶琬愔不为所动,径直走到大殿中央,朝高位之上的太后和皇帝跪下叩首。
太后让她起身,叶琬愔站起身,微躬着,然后将自己带来的百寿图呈现出来。只见一幅约摸宽五尺,高一丈的红色布锦上绣着一个巨大的寿字,再仔细一看原是由许多小型寿字绣成的。
“皇外祖母,这是愔愔花了许久绣成的,虽不是什么珍贵物,但却是愔愔的一份心意,希望皇外祖母不要嫌弃。”
叶琬愔自知相较于其他皇子公主送的名贵器物,她的寿礼显得寒酸得多,可是这是她想到最好的礼物了。
在座的人一看那幅图绣工精密,而据他们所知叶琬愔对这些手工细活根本不精通,说是她绣的,他们是有些不信的,怕不是请人来绣的吧!想着便私下议论起来。
太后没理会这些声音,命人拿近一瞧,看了个仔细,然后和蔼的笑着对她说:“愔愔有心了,皇外祖母很喜欢。”
叶琬愔温婉的笑开,只要太后喜欢就好,其他的无关紧要。
落座后,没人再去关注叶琬愔,大殿内又热闹了起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叶琬愔的旁边位置,坐的正是她的堂姐,叶嫣然。
对方见她坐下后,朝她微笑点头,婉然开口:“愔妹妹。”
叶琬愔内心五味陈杂,她对叶嫣然是真的做不到蔼然可亲,她父母因为她爹而死,前世她所爱之人也是为了她才娶的自己,而后又为了她把自己推到敌军手中,要她对她欢颜笑语,她实在做不到。
人人都说,她堂叔叶临大义灭亲,在知晓自己堂弟有意谋反时向皇上提交证据,在清河长公主弑君之时护驾有功,可只有她知道,是他叶临伪造证据污蔑她爹谋反,他这尚书令的位置是踩着他人性命坐上去的。
就是不知这位置,他坐的可是舒坦?
叶琬愔没有理她,对方一时有些尴尬,但到底是受过教习礼仪的人,只一瞬间便再次温婉的说道:“妹妹这是不喜姐姐吗?如果姐姐有哪里让妹妹觉得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望妹妹说与我听。”
叶琬愔嘲弄一声,淡然回到:“我与你并未亲近多少,你何必在他人面前与我假热情套近乎?”
叶嫣然被她说得脸色有些不好,嘴角有些许抽动,终于没再对她说什么。
对面容奕刚从外头进来坐下,就注意到她们这里,看到叶琬愔不知说了什么,叶嫣然的脸色有些发白,心里没有作他想,只当是寻常女子家拌嘴。
叶琬愔也注意到容奕目光往这边看了过来,若是在以前,遇到这些事容奕应当会是这样想她:她总是这样,遇到自己不喜欢的人,总会毫不留情的说上对方几句,根本不顾及对方感受。
叶琬愔不再在意外人对自己看法,她抬眼就看到对面容奕盯着这边看,不过不是看她,看那目光,是落在了她旁边的叶嫣然身上,而叶嫣然也看向容奕的那个方向。
在叶琬愔眼中,两人之间就是在眉目传情。
她不禁暗自苦涩,自己终究是个局外人,在一开始就输得彻底。
她独自喝了几口闷酒,奈何借酒消愁愁更愁,涂添伤悲罢了。
宴会进行到了一半,除了周遭的一切,还有高坐之上那人看她不明意味的眼神,让她食不甘味,不想再待在这里,然后提酒独自悄然离去,没让白芷跟着。
她熟悉地穿过假山,来到后花园一颗茂密的大树下,熟练地爬了上去,完全没因为穿着衣裙而感到束缚。
这颗大树是先皇早年间种下的,先皇疼爱她娘亲,爱屋及乌也格外疼她,每每进宫皇外祖父都带她来此处玩耍,所以一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她都会爬上树,将心事说与它听。
三年未进宫,它好似又长大不少,不似以前那么容易攀爬了,但好在树枝繁多,有供她踩踏的地方。
她找了一处粗壮的树干坐了下来,看着这偌大的皇城中,却没有她的一席之地,心中却有些难受起来。
她靠在树上,将带来的酒一杯杯灌下肚,喝得多了,人也有些糊涂起来,她倒酒,朝着大树独自说话:“一杯敬你,一杯敬我。”
“一杯敬前世死去的自己,一杯敬今生重获新生的我……”
“一杯……一杯……”敬死亡吧!
说着手上不稳,酒杯从中掉了下去,险先砸到恰巧路过此处的人。
“砰”的一声,酒杯落地,男人看着从树上掉落的酒杯应声而碎,抬头往上看了一眼,便看到一女子卧在树干上,此时对方偏头看向下方,失去平衡落了下来。
男子见状伸手将其接过,看清此人便是方才于湖中匆匆一眼而过的女子。看她此时双脸通红,眼神有些迷离,一身酒味,手中还拿着酒壶,不知是吃了多少酒。
叶琬愔此时有些醉了,看到眼前俊美的男子,手不自觉地抚上他的脸颊,将脸凑近仔细看。
这人,和那该死的容奕长得真像啊!
容奕?叶琬愔念着心底的名字,待看清对方面容,酒醒了大半,她立刻从他怀里挣脱跳开,一声不吭立即逃了,有些狼狈。
怀中的余温不再,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只给他留了个背影。
想起方才怀中的柔软,他忽而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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