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低头看了眼锦帕,上面绣着龙纹,还透着丝丝兰花香气,一看便知主人平时很注意干净。
没有直接回答裴青遥的问题,白檀强忍着痉挛带来的疼痛,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我只是个孤女,帮不了你们什么。”
裴青遥并不在意她的态度,蹲在白檀面前,轻柔地拉起她的手仔细擦拭上面泥土和血渍。
“白姑娘何必妄自菲薄,比起孤女,更是客卿。”
谢氏的客卿可不是谁都能当的,更别提那位少主对她明显不一般,怎么也是能说上话的。
白檀清楚他们在想什么。
自己和谢霖几乎形影不离,比起让她说几句好话,他们应该和希望自己吹两句枕边风。
可惜她与谢霖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帮不上。
白檀用力地想抽出自己的手,裴青遥的力气却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
一把将白檀扯进怀里,裴青遥贴在她的耳侧,低声呢喃了几句。
正欲反抗的白檀听到她说的话瞳孔震颤,一时都忘了挣扎,在原地怔愣片刻,满脸凝重地皱起眉头:“你说的,是真的?”
裴青遥颓废地点点头:“我不会用此事骗你们,这样下去裴氏一定大乱,我可以偷偷将你们送去蓬莱。但是……”
“我明白。”
白檀打断了裴青遥后面的话,无力地靠在柱子上:“如果真是这样,我会帮你美言的。”
她自认还有几分客卿的地位,比起另外两人,帮裴青遥美言几句也未尝不可。
裴青遥如释负重地松了口气,手掌一翻,上面静躺着一颗金黄色的小药丸,将其塞到白檀手中:“这是解药。”
花夫人召来的男子都熏了香,香气中自带毒性,只要白檀出门,便会有侍女紧跟其后领她从另一条大路走,和另一种香气混合在一起,神仙难救。
只是不知为何侍女没有跟上来,或许是花夫人又改了主意,决定留下她的命。
白檀沉默片刻,药丸在她手心里滚动了几下,抬手干脆利落地扔进嘴里。
对她这么信任自己感到不可思议,裴青遥搭了把手扶起挣扎起身的白檀:“白姑娘不怕那是另一种毒药吗?”
胃里的痉挛感还是不见好转,但那股抑制不住的恶心确实减轻许多,白檀倚在柱子边上醒了醒神,呆滞地摇摇头。
“无所谓了。”
自打来了裴氏,每日不是遭人暗算就是遭人暗算,现在甚至演变成了毒杀。
看着还在摇晃的白檀,裴青遥抿了抿唇,最终还是于心不忍,上前一把搀住她的手臂:“还是我送你回院子里吧。”
白檀摆摆手,抽出自己的手臂,扶着墙慢慢往回走:“不用了。”
一来她不希望这种合作摆在明面上惹人注意,二来她确实不想和裴氏的人有过多交集。
裴青遥看得出她的抗拒,便也没有过多强迫,自觉地后退两步,等白檀离开一段时间后才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白檀是早上出的门,一番折腾过后都已经快到正午了,拜见那位裴三姑姑的事看来是没戏了。
轻叹一声,白檀身心俱疲地走到院子门口。
裴老家主闭关多日,裴府上下也没个话事人,谢霖闲来无事,便向后厨要了些材料,独自一人在院子里包饺子。
宽大的袖子被抬到手肘处,小臂上沾了零星的面粉,谢霖熟稔地包好最后一个饺子,看着满满当当的托盘,可惜地叹了口气。
看样子白檀是赶不上午饭了,可怜这么多美味的饺子,只能自己享用。
“咔哒。”
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白檀看了一眼正在欣赏饺子的谢霖,面色如常地关上院门。
注意到她脸色不佳,谢霖急忙上前关怀:“怎么了?不是去拜访裴三娘了吗?”
白檀摇摇头没说话,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石桌旁,泄气般地把下巴搁在桌上,用力长叹一声。
眼前闪过一张张可恶的嘴脸,白檀不满地撇了撇嘴,赌气地哼了一声:“我不要在这儿待了,我要回家。”
谢霖疑惑地歪了歪头,不知道白檀突如其来的脾气是怎么回事,低头看看手上的面粉沉吟片刻,忽然沉声道:“行。”
反正老家主不知何年何月才出关,回去谢氏住肯定要自在得多,大不了到时候再往这边赶就是。
想好了备用方案,谢霖拍掉手中的面粉,转身就要回屋收拾东西走人。
“诶!”白檀伸手拉住谢霖的衣角把人拽回来,对上他越发不解的目光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我就是随口一说。”
她哪里知道谢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面前的人许久没有动作,目光紧盯着自己,白檀心里咯噔一声,抓着衣角的手指缓缓松开。
无端地生出几分恐慌,她并没有想惹怒谢霖的意思,或许是习惯了谢霖给她的安全感,这段日子又反复受惊,她一时间有些忘形。
看着坐立不安的白檀,谢霖惊觉自己给她带来了压力,沉默地坐到白檀身边,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你的脸色很不好看,是遇见了什么事吗?”
白檀觉得心跳仿佛漏了一拍,慌张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冷静片刻,白檀忽然出手抓住谢霖的手腕,眼神坚毅地凑过去低声道:“咱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老家主并非闭关,而是重伤昏迷。”
什么闭关不出都是托词,裴青曲只是不想让旁人知晓裴氏的内乱,至于裴青洲为何要留下他们,恐怕是想借花期年的东风。
暂且不提花期年的实权有多少,好歹是从本家来的来的人,光是往那儿一座便足够唬人了。
毕竟谁也不敢去问她是代表自己还是代表整个花氏。
所以他们绝对不能再等了,裴氏在等老家主咽气,那他们等什么?
等一个被迫卷入内斗的契机吗?
“所以,咱们一定要先出击,不能顺着他们的意思。”
谢霖一半注意力都在她抓着自己的手上,这个举动应该是信任的意思。
眼中溢满笑意,顺着她的话头赞同道:“对!不能顺着他们!那我们要怎么做?”
说到这里,白檀才想起来自己的承诺,唰地坐直了身体,迟疑片刻,不好意思地笑笑:“有个人可以帮忙,但是……”
谢霖了然:“需要我做什么吗?”
白檀抿唇,不知要怎么开口,说到底是她自己揽下来的事,受到直接影响的却可能是整个谢氏。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谢霖今日的耐心出奇地好,等白檀纠结的功夫,还去煮了两盘饺子。
感激地接过醋碗,白檀边吃边想从哪里入手,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先把人抖出来:“你知道裴青遥吗?”
谢霖不知道,但是既然有排字,想必是裴氏嫡系弟子,既然是嫡系,自然就有争夺家主之位的资格。
想到这里,谢霖开口询问:“她可以带我们去仙山,条件是在继承人一事上给她相应的支持?”
讶异地看着梳理清楚的谢霖,果然还是他们世家子弟对这种弯弯绕绕最为清楚,三言两语便把交易理清了。
但本着不要出岔子的原则,白檀还是仔细地复述了一遍两人的谈话,谢霖静静地听完,只说了一句:“你怎么不吃?”
“啊?”话题跳得太快,白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吃着呢。”
说罢又夹了一筷子到碗里,就着醋咬了一口,转头看向谢霖:“如果你太为难,我再想别的办法。”
谢霖脸上看不出喜怒,看了一眼碗中剩下的半个饺子,暗自记下白檀不喜欢吃芹菜馅的饺子。
下次要换个馅。
白檀忽然失落地低下头,谢霖才反应过来,轻笑一声:“这有什么为难的。”
裴氏早已不是万年前的裴氏,莫说支持一个继承人,就算是要他每年换一个继承人,都不是什么难事。
掺和这个,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当然,也没有白白帮忙的道理,遇到这种事情,有什么要求和承诺一定要提前说好,毕竟人一旦有了权利,就未必有落魄时好说话了。
出尔反尔的人白檀也见过不少,尤其是根据她接触过为数不多的裴氏弟子来看,他家的作风就不像是能守诺的。
“你想和她谈什么条件?我这儿还有可用的卷轴,我帮你去谈。”
能越早进去仙山越好,白檀本就打算今晚偷偷摸过去敲定细节,这些事自然是越早越好。
谢霖戳戳碗里的饺子,一时间没说话。
以为他是在思索什么条件更为有利,现在天色还早,白檀也就不再催促,专心吃饭等他做好决定。
芹菜在嘴里发出清脆的响声,顶着浓郁的香气一路下滑进入胃里,白檀看着满满两大盘饺子,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她平日里也不挑食,可这饺子馅未免也太大了些,小半段芹菜被直接塞进了面皮里,手艺不详,但人一定很执拗。
正午的阳光洒在白檀身上,驱散了身上的寒意,一个接一个地吃了大半盘后,余光忽然瞥见身旁的人动了一下。
“你想好了?”白檀咽下嘴里的饺子,兴奋地凑过去:“你想提什么条件?”
她还是头一次亲自参与到谈判中,虽然只是跑腿,但还是难免觉得刺激。
谢霖被她问得一愣,抬手的动作迟缓了一瞬,不解地放下筷子:“我想什么?不是应该你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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