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花明

花期年贴在地上的额头更近了几分,低低的祈求声从下方传来:“晚辈想求一颗诛魔丹。”

“无因无果,自然无药。”山主抬起眸子,眼中再没有花期年跪在地上的身影。

余光瞥见木门缓缓靠近,花期年心中一惊,这次被拒绝后再想求药只怕会更难。

顾不得那些陈年旧疤,花期年一股脑儿地将十一年前的过往和盘托出,希望对方能有几分怜悯。

静静地听完花期年讲述的故事,山主似乎来了些兴趣,弯腰与她对视:“这么说,你是为了弟弟求药?”

花期年希冀地点点头,下一瞬却看到山主的眸子又一次冷了下来,用力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冷哼一声:“心不诚。”

心不诚?

她的心还不诚?

无端地升起几分怒火,掺杂着说不清的委屈,染红了花期年的双眼,手指在地上狠狠抓出一道血痕,花期年踉跄着站起身:“晚辈做梦都是为他求药,究竟如何心不诚了?”

她自四岁出事之后,便一直尝试寻找破局之法,花期年敢说整个花氏无一人有她上心,她连碧夜幽昙都找到了,却还是没有任何作用。

蓬莱仙山不止有天下间所有的仙草,更有数不清的绝迹的丹药,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蓬莱山主无趣地看着花期年的脸色不断变化,根本懒得理会。

大门即将关上之际,花期年忽地冲过来将手卡在门缝中,咬牙切齿地维持着自己最后的风度。

在她开口之前,山主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求药,是为了你弟弟吗?”

轰的一声,如同被五雷轰顶的花期年怔在原地,嚅嗫了两声,说不出话。

“晚辈……”

后面的话就这样卡在嗓子里,无形的压力紧箍着她的脖颈,让她一度喘不过气来。

记忆中无数次的叹息和责骂,数不清的窥伺和不屑,在这一刻仿佛都爆发在花期年的眼前,人群中细碎的探讨声,最终都变为了相同的四个字——德不配位。

山主静静地看着她剧烈起伏的胸口逐渐平缓,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捂住眼睛,试图压抑住所有的情绪。

“前辈说的是,我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

花期年放下挡住眼睛的手,眼中的祈求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恨意,她抽出挡门的手臂,自暴自弃:“我恨他,是因为他受了伤就变成让人口中陨落的天才,而我却成了世人眼中捡漏的废物。”

明明他们两个是龙凤胎,明明都是一样的年纪,一样的天资,甚至当时面临着一样的险境。

明明一直以来都是他受到的优待最多。

彼时她也是四岁,两个孩童面对源源不断的魔族杀手,她做不到全身而退。

只是因为没有切身保护弟弟,而是转身和他分道扬镳,花期年便成了导致他身受重伤的罪魁祸首。

她在这十一年中反问过自己很多次,如果当初被魔族选择的是她,现在身受重伤无法修炼的人是她,她会不会后悔。

答案永远是否定的。

她永远不会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所以我更要治好他,我要告诉所有人就算他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也一样会是我的手下败将。”

她有傲人的天资,有坚定的道心,更有执掌花氏的野心,她没道理输给那样一个被长辈溺爱的草包。

她不能白白担着个骂名。

花期年的心里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轻松,埋藏在阴暗角落十一年的恨意,终于能够直接发泄出口。

她可以不恨花氏,甚至可以不恨叛徒百里氏,但她没有办法不恨自己的弟弟。

他只是受了伤,就忽然变成了所有人的白月光,他的嚣张跋扈,他的有恃无恐,一下子都成了过眼云烟。

花期年两年前就已经到了金丹大圆满,迟迟无法突破也是因为这件往事,十一年来已经成了她的心魔。

“我真的没办法了……”花期年情绪低落,摇着头低声央求:“我连碧夜幽昙都抢来了,对他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可那天她看到白檀的模样,立刻就知道她在做什么,既然可以随随便便就甩出个驱逐魔气的药方,自然也有其他办法可以传授。

蓬莱山主面无表情地听她讲完,忽然抬手挖了挖耳朵:“我对你的惨痛童年不感兴趣,你弟弟是死是活我也不在乎,只不过你心不诚。”

花期年的表情几乎裂开,她都把自己心里最阴暗的角落挖出来了,他还说自己心不诚!

该不会是神棍吧!

“如果你心诚就会知道,驱逐一般的魔气,并不需要驱魔丹。”

花期年微微一愣,不要驱魔丹?

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在向自己诉苦,是因为找不到失传的驱魔丹才无法治愈的。

看到她的表情,山主似乎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拉长声音笑了一下:“魔气这种东西,在修真界,尤其是上京根本留存不下来,只需要同宗之人输送半数灵气进行清理,时间越久,则魔气留存越少,但会越顽固。”

总的来说,就是在受伤以后,尽快输送灵气帮他清除魔气即可,只不过输送魔气之人也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境界高的修士,恢复灵气不易,此后或许数十年灵气上限都会被拉低,对实力是重创。

而修为低的修士,则是根本清理不到位,清理过程会是一场苦战,费时费力不说,还没有好处。

“这种事,但凡稍早些的修士都知道,你们家一个愿意舍己救人的都没有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并不是他们偏爱弟弟,而且他们普遍比较自私?

花期年面色发白,用力摇了摇头:“不,不对。如果是这样,那白檀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

又是碧夜幽昙又是泡药浴的,魔气也丝毫未见少。

“她不一样,”山主捋了捋胡子,不甚在意地倒出了内幕:“她的丹田是被人生生震碎的。”

若非如此,纯度那么高的魔气一冲进去,人就已经爆体而亡了。

不过也导致了魔气无法剥离,只要丹田有修复的一天,魔气就会一直如影随形。

山主显然对白檀不感兴趣,看着花期年崩溃的模样,心情极好,甚至还摸着下巴打趣道:“你们跟我们裴氏还挺像的。”

果然是人以群分。

花期年一时间顾不得他的调笑,满脑子都是自己这么多年如何遭受欺骗。

他们不愿意牺牲,就把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

花期年直接被他们打的算盘气笑了,自己心里憋着一口气,所以从不把这件事往外说,没想到反而帮了他们一把。

怒气在胸口不断翻腾,花期年觉得自己心中仿佛放置了一包炸药,只需要有人点个火,立刻就会爆炸。

“轰!”

剧烈的爆炸声袭来,翻滚的音浪击懵了站在门口的两人。

花期年的脑子懵了好一会儿,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幻象还是现实,抬手摸了下胸口,心脏还在,暗自舒了口气。

抬头与山主面面相觑,对方明亮的瞳孔中倒映着火光,花期年眼睁睁看着他的脸一瞬间褪去血色,一把丢开拐杖冲向她来的方向。

那个方向为什么会爆炸?

“你去求你自己的东西就是,但是快一点,我怕他生气。”

临走时白檀的叮嘱在脑中闪过,花期年恍然大悟地锤了一下手心,仿佛明白了什么,立刻提起裙子转身跟着跑过去。

远处火光冲天,随风飘来的黑色浓烟甚至有深有浅,花期年顾不得仔细看,一心往目的地狂奔。

想也知道是谁干出来的,谢霖一个人可挡不住盛怒的山主!

“咳咳……咳咳咳……”

已经感受到杀气的白檀掩着口鼻跪坐在地上,只露出咳得泛红的双眸,扒着地上残存的仙草向前爬。

最中间的仙草已经被烧了个精光,白檀看着四散开来的灰烬,咬牙继续爬。

做都做了,不拿到东西岂不是要白死!

挣扎着直起身拢起一小捧灰烬,上面没有任何灵气波动,白檀脸色煞白,捧着灰烬翻来覆去地仔细搜寻,还是找不到任何可以称之为灵物的特点。

遭了……

“你们!在对老夫的草药做什么!”

气如洪钟的质问直直冲向白檀,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锐利的杀气,白檀手指发冷挪不开身。

谢霖顾不得调动灵气,大脑来不及思考身体先一步上前按住白檀的头将人护在怀里,背对着山主袭来的攻击。

想象中的剧痛并未出现,谢霖微微睁开眼,看向方才还怒气冲冲的蓬莱山主。

他们之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抹淡蓝色的身影,谢霖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对方是灵体状态,明明什么都没做,山主却像击到了铁板一样,攻击戛然而止。

看着逝去千万年的好友,山主喉间哽咽,悲痛之下吐不出半个字。

蓝色身影淡淡勾了勾唇角,低头看向蜷在地上的白檀,轻柔地拂过她的发间:“多谢小友放我自由。”

自由?

山主的表情一滞,虚脱般踉跄几步,不可置信地疯狂摇头,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时,又狂奔向宅邸的方向。

灵体轻叹一声,周围忽然又泛起一个个蓝色的光点,幻化成各形各色的人。

然后,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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